第二十七章 殺意陡轉
韋國丞相無法洞悉此刻榻上男子的臉色有多麼陰森,哪怕他心底通曉易之行絕無表面般和婉,興許還是個陰險小人,可今時膽敢於此繼續挑釁天子的老頭兒顯然無從得知簾內男子的可怖之處,否則他早該識相地退避三舍了。
緘默良久,天子再開金口,然此時這口吻卻莫名叫人不寒而慄。
「一個罪徒罷了,韋丞當真以為泱泱殷國會吝惜一女子嗎?那女人便算是朕送予韋國丞相的厚禮了。」
迂緩的態勢中分明暗含著騰騰殺氣,在場之眾除卻燕祺外無人能摸透其中的深層意蘊,這是主僕二人間默契的訊息。
「哼,那便請殷國國君將我那美嬌娘交出來吧,倘使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很難不懷疑你們殷國的誠心啊。」
「韋國丞相此言差矣,既是您認定的女人,誰人又敢存心陷害?哪怕身為一國之君的朕在得罪你之前亦要掂量掂量輕重啊,沒人能違逆您的心思,除非……那人根本就是想置您於死地。」
言辭不疾不徐,甚而還蓄意染帶著迂迴之意,只是當最後一句吐出時,易之行的嗓音已然徹底低沉下來,不見明朗,只余陰晦,近乎於暴風雨前的那方詭異安謐。
韋國丞相確乎嗅到了其中的兇險,可往往被人敬奉著的他自不知這兇險的聲勢與真切,這老頭兒還以為眼前人只是逞逞嘴皮子功夫,因此便也在這之後更為倨傲起來。
「殷國國君!您最好要清楚,本丞相究竟在韋國,甚而在這天下的身位有多重!倘使您當真懷揣著歹心且付諸行動,事後你們殷國當真吃罪的起嗎?您更要時刻記住了,今時非彼時,殷國早在你們先皇的手裡便已日益衰微!你們的確仍是大國沒錯,可那是相較於小邦而言!在我們這些強國的眼底,你們早就同蕞爾小邦毫無分別了!您可別真當自己是個主兒了!」
老頭兒的言辭已然忘乎所以到一種境地,搖頭擺腦的模樣更見輕狂。
易之行深惡痛絕,哪怕隔著一層紗簾,他也能感觸到外頭人今時容顏上的猖獗,身軀因怒而戰慄的他再未全心投入抑遏芝嵐聲音的舉措當中,反而叫混沌的芝嵐從他的禁縛里趁勢逃了出來。
幸而,芝嵐並無成心同天子作對的念頭,之所以今時乖巧,全然得益於她的迷亂。傷病致使其迷亂,自然而然便也恍惚無措了。
然而倘使一直恍惚無措下去反而倒叫易之行省心,可芝嵐偏反其道而行之,竟於下一刻褪去了自己的衣裳,易之行猝不及防。
本就是薄薄一層內裳肆意耷拉在肌膚之上,如今褪去更乃易如反掌。
耽溺於盛怒中的易之行稍往後無意一瞥,卻是春光乍現,無絲毫掩蔽的身軀此刻正堂而皇之地綻露在這位從未行過房的男子的眸底。
但見易之行瞠目結舌,對此一幕始料未及的他亦同時未曾料想到自己今刻的臉孔竟於須臾間血色暴漲,不持重的赧色毫無預兆地侵犯上天子的寸寸神容。
「你在作甚!」
男子慌亂避開眸光,旋即下意識地抓起芝嵐褪去的內裳掩蓋其身形,可那些早已化為碎布爛料的衣裳哪裡能遮蔽得住,無論怎的為其蓋上,易之行總無法徹底叫她莊重起來,卻急得他冷汗直冒,七手八腳。如此驚恐,恐是此生鮮有。
下一刻,易之行將手中那團沾染著血色的破布擲開,旋即一把以被褥將眼前的女子裹成了『糰子狀』才肯罷手,而也正是此時,他才敢將眸光徹底移向女子。
誰料芝嵐並未就此安分下來,她仍舊不斷踢騰身軀上的被褥,被易之行緊緊捂住的嘴巴偶時輕喚著熱。
易之行當刻覺察到芝嵐雙頰的滾燙,女子怕是落了病,被徹底燒糊塗了,神思全無的她便也見人褪衣。
望其如此,天子輕蹙眉頭,眸底更含些許不耐之意,不得不說,眼前人還當真會為他尋麻煩,相較於外頭那令人生厭的老頭兒,簾內芝嵐的香艷光景反而更叫天子焦頭爛額。而一味嗔怪芝嵐的他自沒法察覺自身的臉孔至今仍舊滾燙個不休,不過芝嵐與易之行的滾燙中所含有的卻是天淵之別的意蘊。
「殷國國君,如若您不答覆我便也是您默認了?」
外頭韋國丞相的嗓音逐漸趨於清晰,易之行這才發覺自己被芝嵐的行徑駭得神思錯亂,倒是一直忽怠了外頭的情況。
「朕從未默認。」
儘管不知韋國丞相方發問了何事,可天子卻深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韋國丞相更沒法吐出什麼好話,凡事駁回去了便是。
「哼!殷國國君,現今您就連一個女人也要同我搶了嗎!」
其實,自打韋國丞相方入此地之時,便留心到門處的血跡,他敢確定那定是美嬌娘留下的,而現今殷國國君不肯將其藏身之處老實道出便也證明他欲金屋藏嬌的決心。既是金屋藏嬌,還能藏匿何處?大抵乃為這天子榻上。
攜著一股被奪了女人的慍怒,話音落時,韋國丞相當即忙不迭地掀開床簾,果叫他捉姦在榻!
此時,芝嵐的肌膚於無意中竟又綻露分毫,其碎裂的衣裳零落滿榻,易之行倉皇地以被褥緊緊掩蔽,才得以未讓芝嵐於諸人的眼皮子低下袒露出身軀。
如今,不僅韋國丞相被眼下這香艷光景駭住,甚而就連燕祺亦傻傻地滯愣於原地良久,他遲遲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眸所及。
自家不食女色的主子竟頭一遭放浪起來,對象竟還是本國罪囚,這可確乎過於駭人視聽了。
一時間,強拽著被褥不讓芝嵐動彈的易之行毫無解釋的餘地,其實他本也不欲解釋。因為一旦事情敗露,他便再無留下丞相性命的理由,這場並不合適的正面遭逢註定得以血色終了。
「你……你!好你個易之行!竟奪走本丞相的女人!本以為你只想害她性命,倘使如此我許不會追究,卻沒料你居然背著本丞相在此與其偷腥!她是本丞相認定的女人,你卻搶先一步污了她清白!荒謬!簡直荒謬!你純粹是同本丞相過不去!表面上容我,背地裡卻在想著怎的辱沒我的女人,殷君,你簡直陰險!」
從震顫中回過神來的韋國丞相氣得直跳腳,當初送行宴招來囚徒並未使他覺得受辱,可此時發覺自己女人被玷辱的他卻盡覺受屈受辱,心底那叫一個不痛快!
同時,原先因芝嵐那猝不及防的香艷光景而陡時褪去對韋國丞相殺心的易之行今刻卻又因眼前人的過於猖獗,褪去的殺心瞬時重返,他實乃忍無可忍。
暗處一抹眼色遞去,燕祺當即心領神會。
未曾察覺到燕祺悄然離去的老頭兒仍舊罵罵咧咧個不止,甚而妄圖將芝嵐這等不檢點的女子扒個乾淨,反正於他而言,無法侍奉他卻轉而侍奉旁的男子的美人兒皆是傷風敗俗的低賤之輩,她的身軀便更因在諸人的灼灼目光下飽受凌辱。
簡而言之,韋國丞相的本性便是得不到需得破壞,以致於嬌艷之花墮敗成腐臭之泥。
「快!將這女人扒個乾淨!丟到宮外叫諸人觀賞她這幅放蕩的德行!」
老頭兒連忙催促著身側同他一道進入此地的護衛,這般厭棄之貌與前不久還寶貝著芝嵐的痴心容顏判若雲泥,確乎令如今親眼目睹的天子甚感訝異。
此刻,口中的『熱』早已轉變至『冷』的芝嵐正緊緊地裹住被褥,哪怕今時再無易之行的外力相助,她也懂得將自己的身軀包裹住了,只是那臉孔上的餘熱卻遲遲不見褪去之趨。
下一刻,老頭兒連同護衛齊齊朝榻上的女子襲來,妄圖將芝嵐扒個凈。老頭兒首當其衝,那股狠勁兒再也不現一絲憐愛,而其身側的護衛們卻不乏貪色之徒,對於此番行徑自是來了興頭,便也忙不迭地參與其中,只為一睹女子的春光。
芝嵐意識錯亂,根本無力抗拒,恰在諸人的手方抵碰被褥之際,但見一腳橫踢,連仆帶主接連被踢飛在地,寢宮內的美器珍寶亦同時摔個粉碎。
「哎呦!」
只覺尾椎骨裂開的韋國丞相大聲叫喚起來,一陣剖心剜肝的痛在此之後於其尾骨猖獗地散逸開。
易之行忙不迭地將榻上左搖右晃的芝嵐身軀上那緊裹著的被褥再度裹緊了些,眸光卻乃兇險地直襲地上主僕。
不知為何,易之行本無需插手芝嵐的任何事情,可在當時那一刻,在無思無覺的
芝嵐被眾位身強力壯的男子強行羞辱之時,那群男子的行徑的的確確令易之行極端厭棄與痛恨,這是他潛意識裡的情緒。
「易之行!你非但奪了本丞相的女人,現今竟還敢傷了本丞相!看來你們殷國還真是不安分啊!如此,我便只能歸返請命,讓我國陛下好好懲治你們這等忤逆之國!」
強忍著痛感的老頭兒仍舊不知死活地嚷嚷著,殊不知不遠處鎖好屋門的燕祺已倏忽乍現,且這身影正同天子暗中交會著什麼危險的訊息。
「韋國丞相,朕本想就此饒了你,誰知你竟是個不長眼的蠢貨,偏要往鬼門關處闖,那你叫朕能如何呢?」
「你……你什麼意思!你……你豈敢傷我!」
易之行嗓音幽幽,再亦無需隱忍的他終可酣暢地將自身獰惡暴露無遺,一開始他還顧及朝臣的思慮,可當刻充斥在他腦海中的唯一念頭便也只是要了這昏昧老頭兒的命了。
「殺了他。」
三字一出,天子的眸底登時驚現陰毒的狠戾。
一夕間,原先所持的念頭正式於此刻逆轉,危寒的劍光始欲直襲芝嵐而來,這本是天子的初心,卻沒料途中發生轉機,老頭兒以其自身實力徹底招惹來天子的殺心,以致於催使這劍光扭轉方向,陡朝他而去了。本應死的人暫且還活著,而尚且可以留存性命的人卻先行一步斃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