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倏忽夢醒形影參商,再掀風雲朝露日晞
邵安給李洪義留過一封信?張三震驚了。他雖然曾去送別了邵安,但是他明明記得是邵安給皇帝的信啊,什麼時候變成了給李洪義的了?
還好這封信終於吸引了李洪義的注意,暫時打消了直接去找人的衝動。他伸著手焦急道:「信呢?快給我!」
「在……邵府。」李洪輝停頓了一下,他再一次欺騙了李洪義。
「我去邵府!」李洪義說罷,撒腿就跑。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李洪義在問案中途跑了,估計三司會審這麼多年,從未發生過此事。但是,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要去阻止他,恐怕只有馮徹一人,還能記得這是在會審吧。
李洪義跑后,張三狠狠的看了一眼馮徹,又看了看李洪輝,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馮徹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居然把他們瞞了這麼多年的秘密揭露了。到時候皇帝知道了,恐怕會龍顏大怒吧。
而李洪輝,則是太累了。他假扮了這麼久,瞞了這麼久,騙了這麼久,他累了。如今邵安已走,天下太平,皇權穩固。借著馮徹發難的機會,他終於,把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說出來了。
一切已成定局,無可挽回。張三隻得召集諸位隱衛兄弟,道:「既然已經攤開了,不如我們也去邵府,幫老四恢復記憶吧。」
「幫他恢復記憶?」徐七想起皇帝當初的警告,心生怯意,生怕被皇上抓住。
而張三最討厭徐七猶豫不決的樣子,氣憤道:「怎麼,不願意?雖然你是下三隊的,但當初我們可是一起喝過酒,一起打過架,一起上過戰場的。再說了,難道你以前,沒受過李四的恩惠?沒借過他的錢?」
「我沒說不去啊。」徐七一直是個牆頭草,此時陳五不在,而趙六早在五年前就消失不見了。他頓時沒了主意,只好被張三牽著鼻子走。
至於在場的其他隱衛,李洪輝自然是同意的。而李洪義手下兩個副將卻有些不情不願的,畢竟幫李洪義恢復記憶,也相當於幫邵安認哥哥啊。當年邵安害死他們多少兄弟,他們永遠不會忘的。
張三見他們磨磨唧唧的樣子,自然知道他們心中還過不去當年那道坎。張三走過去道:「那事已過去很多年了,邵安也走了五年了。如果有人非要耿耿於懷那件事,那我也無話可說。我張三交朋友呢,看重一個『義』字,兄弟一場,能幫則幫。哥幾個去召集相熟的兄弟,半個時辰后,邵府相見。我不希望有人缺席,如果有沒來的,就當我瞎眼,不會再認這樣的人當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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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會審的情況,早已彙報到了皇帝跟前。他接到馮徹奏摺那時起,就知道李洪義的案子恐怕要出簍子,可沒想到馮徹那麼厲害,連多年前的事情都能挖出來。而後大膽猜測,步步引誘,終於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旁的陳公公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他其實早就想到,邵安的秘密不可能一直瞞下去,李洪義早晚有一天會記起來一切的。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還沒等李洪義恢復記憶呢,真相卻以這樣的方式,血淋淋的在世人面前展開了。
「呵呵,恐怕不久之後,全天下人,都知道朕為了制衡,拆散他們兄弟的事了。」皇帝閉上眼睛,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將來悠悠青史,還不知道會把他寫成怎樣一個玩弄權術的昏君呢。
「皇上,得先安撫李將軍啊。」陳公公不得不提醒道。文人墨客的評論不重要,但是對於手握兵權的李洪義,皇帝不得不加以寬慰。
「朕如何安撫,恐怕只能是邵安他自己去安撫了。」皇帝揉揉眉頭,低聲吩咐道,「懷恩,帶上邵安臨走前給朕的那封信,還有玉佩,全都交給李洪義。」
「是。」陳公公正要領命下去,突然又被皇帝叫了回來。
只聽皇帝道:「等等,朕親自去。」
等皇帝到邵府時,府邸門前聚集了半數以上的侍衛司。皇帝坐著轎中粗略一數,其中隱衛約有四十人,幾乎全部都到場了。他示意陳公公停轎,躲在暗處看看,這些人想做什麼。
半個時辰后,除了未在京城或已去世的隱衛,一隊到七隊的所有隱衛幾乎都來了。甚至和張三一直爭鋒相對的陳五,也親自帶人來到了邵府門前。
於是滿臉迷茫的路人們突然發現,好多侍衛司的人都聚集在邵相的府邸,不知道的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難道皇帝突然對邵相不滿,在人離開了好多年後,下旨抄家嗎?
結果只見侍衛司的都指揮使上前,掏出一把鑰匙,小心翼翼的推開塵封已久的大門,光明正大的走了進去。其餘人也跟著張三,一臉懷舊的表情,故地重遊了。
預想中砸門闖入的情節並沒有上演,但正是因為如此,圍觀的看客們對此次侍衛司的行為,更加好奇了。
隱衛們進去時,李洪義早已翻牆入院,在院子中待了很久了。失憶以來,這是他自己第一次來到邵府,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一向路痴的他,甚至能輕車熟路的找到主院、偏院、馬廄、花房等等地方。
「我來過這裡,他們沒有騙我……」李洪義喃喃自語,但要他想起更多的往事,卻感到大腦一片空白,越想越頭疼了。
突然,大門開啟,張三領著人趕過來了,滿臉期待的問道:「我就知道你會翻牆進的,怎麼樣,想起什麼了嗎?」
李洪義茫然的望著大家,無奈的搖搖頭。
「沒事,慢慢想不著急。」張三將鑰匙遞給李洪義,「你還沒進室內吧,這是鑰匙,你拿著吧。」
李洪義沒有接,他直徑走到李洪輝跟前,悶悶道:「信在哪?」
「信……」李洪輝不知該如何往下說了。
「信在這兒。」突然,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響起,所有隱衛趕忙轉身跪倒。原來是皇帝來了。
「皇上……」李洪義此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皇帝,要是張三所言不虛,那麼皇帝則是從小看他長大的長輩,也是知情人之一了。
「免禮。」皇帝吩咐陳公公,「把盒子給他。」
陳公公小心的捧著盒子走到李洪義跟前,李洪義打開,裡面是一封信和一枚玉佩。
玉佩?這枚玉佩,曾經多少次在李洪義的夢中出現過。他顫抖的拿起玉佩,翻過面,果然刻有「李四」二字。
「這是隱衛的玉佩。」張三解釋道,「我們都有。」
話音剛落,張三、李洪輝、陳五、徐七都掏出貼身所帶的玉佩。張三挨個指著人,一個個介紹道:「王二、張三、陳五、徐七。還有已去世的丁一,和不知所蹤的趙六。我們全是隱衛領隊,一共七人。」
李洪義接過張三手中的玉佩,撫摸著上面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麒麟圖紋,再看玉佩背面,也有著刻字。他又看過其他幾人的,觸動心腸,悲切道:「原來,我們是朋友。」
幾位領隊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們回想起最初,那時他們不過是稚子頑童,一起在安王府習文練武,無憂無慮。總角之交,誼如昆季。他們知道彼此年少時干下的所有不為人知的醜事,他們的童年回憶中,永遠參雜著對方的身影……
那時,一切尚未開始。沒有上下三隊之分,也沒有紛爭和仇怨……
「張三,對不起。」李洪義痛苦道,「我忘記了,我不知道。這些年我老跟你吵架,建立侍衛司的時候,我還和你在邵府門前,大打出手。」
「這有什麼。」張三笑道,「當初我們在一起玩時,還不是三天兩頭的拌嘴,吵得最凶的時候都能打起來,可過陣子又玩一塊兒了。不過是吵吵架而已,吵完就過去了啊,誰也不會當真的。」
「可是我當真了啊!」李洪義自責道,「我還對邵安,說過那樣絕情的話,與他處處作對。他恐怕不會原諒我這個哥哥了。」
「不會的。他不是給你留了信嗎,快拆開看看。」張三提示道。
李洪義這才想起還未看信,他急忙打開,只見上面寫道——
兄長台鑒:
近來諸事煩雜,以致身體抱恙。案牘勞形之際,難免生鱸膾之思。恰值時和歲豐,遂有遊歷四海之心,不告而別,望兄勿怪。
昔年之事,皆不得已而瞞之,萬勿介懷。且聖上為家國計,所慮非虛,盡忠職守,臣者本分也。況吾等自幼養在君側,承恩承教,是謂君父,懷恩深重,不可有怨矣。
兄昔年舊居,庭中花草,園中樹木,鬱鬱蔥蔥,猶勝從前。弟離去經年,憂苔綠石階,蔓生扉前,恐其年久遮窗,不能得日,暫托張哥代為打理。
書策刀劍,兄之舊物也,時有拂拭,未敢擅用。今物歸原主,幸甚,幸甚。
彼此天涯,兩相安好,勿念勿掛。
弟安書
短短几行字,卻飽含相思之情,讀罷令人久久不能自已。李洪義輕撫信封,問張三:「信中說,我的舊居……」
「我帶你去。」張三自告奮勇,率先領著李洪義往那個偏院走去。等到了門前,張三找了半天鑰匙,才打開門鎖。
推開門,院中青磚黛瓦,故景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