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宮變舊案撲朔迷離,丞相攬權隻手遮天
但是要查宮變謎案,可不是那麼簡單的。畢竟當事者已是死的死,走的走。至於朝中那些太子餘黨,更是三緘其口的。
幸而邵安在杭州辦案時,曾問起晉王當年宮變之事。晉王與邵安乃知交,便一五一十的將他知道的全說了。
邵安便將晉王的話原原本本的告知馮徹,「據晉王言,在宮變的前一日,今上邀他一起出城打獵遊玩,這才讓他躲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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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退回到宮變前一日,永康二十一年,十二月初六。
「騎馬狩獵?你沒聽錯?」晉王蘇瑾琪聽小廝說安王邀他去狩獵,頓時比聽到李洪義要讀書,安兒要學武更為驚訝。沒想到他這每天只會努力辦差,刻苦練兵的五哥,居然要狩獵玩耍?
可憐的小廝跪在地上委屈的說:「剛才安王府遣了人來說的就是這句話,奴才沒有聽錯啊。」
蘇瑾琪高興的跳起來了,只要能有樂子,才不管他五哥為何忽然變了性情,立馬答應道:「去回復安王府的,說本王馬上來。」
已是冬天,但太陽當空高照,曬得人暖洋洋的,連骨頭都酥了。晉王興高采烈的帶了幾個護衛來到城外皇家獵場,便看見安王早已在那等候了。
「五哥,今兒怎麼有空來玩?」
安王沒有答話,只想微笑的看著他這弟弟,眼神中閃過一絲憐憫,一絲愧疚,一絲決絕。
蘇瑾琪摸摸自己的臉,不知道五哥為何這樣看著他,「五哥,怎麼了?」
「無事。」安王淡淡道,「咱兄弟倆很久沒有一起狩獵了,今兒就比比誰打獵多。」
「好!」蘇瑾琪是相當有信心的,他這騎術箭法可是李洪義教過的,名師出高徒嘛。
一說好后,兩人便騎馬各自尋獵物去了。一下午下來,蘇瑾琪碩果累累的回來了,而安王卻沒打多少,勝負立見分曉。
安王似乎寵溺的笑說:「看來本王是老了,比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五哥是讓了弟弟,這局不算,以後再來?」
「好啊,日後輸了,可不許哭鼻子!」安王玩笑道,順便抬頭看看天色,「眼見天快黑了,城門恐怕已關,不如去本王營中歇一晚?」
安王自大勝西甌班師回京,老皇帝便讓安王擔任禁軍統領,守護皇宮和帝都。
「好。」蘇瑾欣然同意,他早就想去禁軍看看了。
然而此時晉王不會知道,這一決定讓自己躲過一劫,救了自己一命。
蘇瑾琪與安王晚上仍在營中喝酒談笑,絲毫沒有感到危險的臨近。而變故,突如其來。只一夜的功夫,外面天下已改,換了人間。
酒足飯飽,蘇瑾琪辭別安王,在軍營里湊合一晚。睡至半夜,忽聞喪鐘高鳴,宮中驟起喪訊。永康二十一年,十二月七日,帝崩於欽安殿。
蘇瑾琪聞訊慟哭,可這僅僅是噩夢的開始。
清晨,晉王府小廝冒死拼殺出府,趕到城外禁軍,帶來更大的噩耗,「王爺、王爺!不好了。宮變……宮變!太子反、太子反!」
蘇瑾琪和安王聽見后大驚失色,安王到底持重些,對小廝道:「到底發生何事,你且慢慢道來。」
「是。半夜時分,喪鐘響起過後不久,太子殿下派人說請晉王爺進宮。小的們就說王爺出去狩獵了。太子的人不信,就直接率兵闖入府中……現在晉王府全亂了,他們見人就砍……」小廝渾身發抖,斷斷續續道,「太子發動宮變,要殺主子您啊!聽說連淑妃娘娘都……已被逼……殉葬……」
「母妃她……不可能!」蘇瑾琪已近乎瘋狂,口中大叫,「我要進宮,我要去見母親。」
小廝哭勸:「主子您可不能去宮裡,太子要殺您啊!」
安王讓人按住蘇瑾琪,沉著下令:「宮內估計已被太子控制,晉王府也不安全。這樣,你先留在此處,這裡有禁軍把守,太子不敢胡來。」
「不,不!我一定要進城!」蘇瑾琪大哭大鬧,拚命掙脫牽制他的人,打算衝進城去。
眾人強扭不過他,安王只得同意,「你執意如此,那本王派隊人馬護送你入城。」
晉王帶兵入城,發現長安呈現出蕭條景象,繁華的街道內是空無一人。官員們都不去上朝了,老百姓也聽見風聲,躲在家中不敢出門。
「主子,去江尚書府吧。」小廝勸道,「宮裡肯定進不去,去找江大人想想辦法吧。」
蘇瑾琪現在也從衝動中冷靜下來了,這時也心中害怕,六神無主。便聽從小廝建議,去找舅舅。
但是一到尚書府中,晉王才發現為時已晚,舅舅府中已遭橫禍。
蘇瑾琪獃獃的站在吏部尚書江恆宇的府邸中,只見大門匾額被毀,大廳窗戶被砸,古玩書畫被撕壞扔在地上……院中都是被一劍殺害的家僕,個個死不瞑目。他們的鮮血彙集成紅色的溪流,蜿蜒盤旋,真乃人間慘象。
蘇瑾琪覺得兩腿發軟,不敢再踏入內院。他怕看見舅舅、舅母等人的屍體,讓他如何面對。
「你去,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的人。」蘇瑾琪命令小廝道。
其餘護從也幫忙處理屍體,蘇瑾琪看著眾人來來回回的搬運屍體,看到死者或憤怒、或悲傷、或驚恐的遺容,嚇得「噗通」一聲,癱坐在地上,起不來了。
此刻天色漸明,旭日東升,紅艷艷的日光將半邊天空映照的仿若火海,卻比不上這裡的血色艷紅。陽光暖人,卻暖不了蘇瑾琪的心。
蘇瑾琪在日光的沐浴下坐了很久,久到不知自己在等什麼。是等舅舅的死訊,還是那萬分之一的生機?
終於,小廝奔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主子,江、江大人還活著!」
「帶我去見他!」蘇瑾琪忽然有了力量,一下子站了起來。
可等他來到舅舅面前,才發現事實並非想象中那麼美好。舅舅雖活著,卻也只剩一口氣,是為見晉王而撐著的最後一口氣!
此刻江恆宇滿身是血,雙手顫抖的抓住他的衣袖,對他說:「晉王,快跑。太子發動宮變了。」
蘇瑾琪此時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傷與恐懼,他流著淚問他舅舅:「母妃死了,現在怎麼辦?」
「去找安王……他領禁軍……快去找他。」江恆宇喘著粗氣,已是行將就木,「快跑,快跑。去找安王,去找劉詠舟,去找董……」
話未說完,頭一歪,沒氣了。
蘇瑾琪抱著他舅舅的遺體,痛哭流涕。他又覺得這一切像是個夢,舅舅乃堂堂吏部尚書,怎麼會如此悲催的死去。
「不可能,舅舅不會死的。」蘇瑾琪已進入瘋癲狀態,口中喃喃自語,「這是夢,這是夢!」
「晉王爺,太子的人隨時會來,還是趕緊離開這吧。」一侍衛勸道。其餘人也是這個想法,都期待的看向蘇瑾琪,但蘇瑾琪依然一動不動,對他人所言不聞不問。
小廝眼見這樣耗下去無益,拽著蘇瑾琪的袖子哀求:「主子,快點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蘇瑾琪茫然抬頭,環顧四周,完全沒了主意的,「現在去哪?」
小廝也沒主意,還好安王派來的侍衛事先得到過吩咐,便道:「安王吩咐,若無去處,暫避於安王府。」
地點一定,眾人說走就走,帶著晉王一路飛奔沖向安王府。安王府這日也是大門緊閉,府內眾人皆不敢外出。此時聽有人敲門,看門的下了一大跳,再一看門外站著的人正是太子殿下追殺的對象;頓時三魂嚇掉兩魂,連忙跑入內院稟告王妃了。
多虧安王妃趙氏處事從容不迫,聽聞晉王身邊還有禁軍的人,便猜到是安王的意思,忙讓下人去開門。
晉王進府後,依舊驚魂未定。王妃趙氏急忙命人給晉王煮薑湯去驚,又命人緊閉大門,讓護院騎奴等全都拿上武器,和那隊禁軍一起做好防備。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太子就聽到了風聲,親自率人來安王府敲門了。王妃趙氏當然不傻,任憑外面的人如何喊,就是不開。外面的人不耐煩了,直接開始撞門。
進攻開始!
外面的人用木頭撞門,裡面的人海戰術頂門,雙方僵持不下。王妃趙氏在此時顯示出了她的鎮定和不迫,令所有內眷都躲入內院,故而王府內並未出現混亂地狀況。
聽著外面一聲聲「咚咚咚」的撞門聲,王府內此刻人人自危。侍衛們緊握手中武器,做著最壞的準備。而屋內女人都蜷縮在一起,靜靜等待。但是平靜中依稀聽聞有女子低聲啜泣……
幸而這種危險時刻沒有持續多久,安王終於率領大隊人馬趕來了。
太子的兵馬雖然也多,但較之安王統領的正規軍,自是不可同日而語。雙方混戰沒多久就分出了勝負,太子兵敗如山倒,被禁軍團團包圍,最終潰敗,絕望自盡。
一場宮變就此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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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安講完,馮徹陷入了沉默。果然當事人述說的遠比案宗中記載的更為驚險恐怖。在那場宮變中,太子死,淑妃亡,晉王黨人多被殺害。然而這樣一場血腥宮變,在史官妙筆下,便會輕描淡寫地抹去那些驚濤駭浪,血雨腥風,字裡行間中只餘下一派盛世太平。
當然,在馮徹這種斷案好手眼中,立馬就能看出宮變里暗藏的種種疑點。馮徹分析道:「眾所周知,先帝去世時沒有留下遺詔。既然如此,太子繼位名正言順,為何要去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