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謎之自信
清晨的街道,走一段就能遇到工作的三兩個環衛工。來往的車輛極少,走十分鐘都不一定能看到經過一輛車。
姜鶴和徐謹並排走在人行道上,因為沒有機動車經過,紅綠燈都不作停頓。走回武警大院的時候,時間馬上就八點了。
徐謹帶著姜鶴走向院內停車場。這裡除了武警專用車輛,還停了三輛軍用吉普車。徐謹停在其中一輛吉普車旁,輕叩三下車窗。
駕駛室的車窗搖下,露出一張年輕戰士的臉,「徐先生。」
徐謹示意戰士看姜鶴,說,「姜鶴,我朋友,跟車回縣城。請示過程指揮了,程指揮同意。外邊挺冷,先讓她上車,好嗎?」
戰士說,「可以。」
徐謹立馬拽開後車門,看著姜鶴坐進去,交待一句,「困了就躺下睡一會兒,我去接程指揮。」
姜鶴,「知道了,你忙吧!」
徐謹關上車門,急步走向辦公區。
會議室的門緊閉,走廊里或站或坐七個人,有穿軍裝的、有穿警服的,還有像徐謹一樣沒穿制服的。他們有男有女,每個人都很年輕,互相不接觸,各自佔據一個小角落。
徐謹同樣不和任何人接觸,一眼看到離門最近的窗口位置沒人,走過去站定,隔窗看著外邊。
不多時,會議室的門打開,一眾領導陸續走出來。
走廊上守著的那些人,跟在了各自的領導身後往外走。
程鷹是最後出來的。和他一起的一位政府領導低聲對他說了句什麼,再握了握手,先一步走了。程鷹接了個電話,交流極短就掛了,正了正軍帽,大步往外走。經過徐謹身邊時,徐謹跟上他。
「你女朋友?」
徐謹知道程鷹問的是誰,「不是。」
「沒確定關係,還是?」
「我們是生死之交的朋友。」
程鷹,「……」。他不是愛八卦的人,多問兩句,不過是考慮到姜鶴的身份。「她叫姜鶴?」
「對。」
「你們是同一類人?」
「什麼意思?」
「她賣的菜很特殊。想來和你一樣,她也是身份特殊的人。」
徐謹對此保持沉默。
程鷹也聰明的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走到車邊,他不由分說坐了前座,把後座留給徐謹和姜鶴。
徐謹也沒跟他客套,和姜鶴並排坐到一起。看姜鶴直打哈欠,他拍拍肩膀,「要不要靠著哥哥睡一會兒?」
姜鶴當沒聽見,靠在靠背上閉上眼睛打盹兒。
徐謹脫掉羽絨服,卷巴卷巴塞到姜鶴手裡,「送你了。」
姜鶴睜眼瞅了瞅,指揮徐謹緊挨著那邊的門坐好,把他給的羽絨服往他腿上一搭,有了「枕頭」,縮著身體躺下來了,不客氣地拿他當枕頭,「別吵,我要睡了。」
前座的程鷹,「……」,都這樣了,還不是男女朋友?
開車的戰士,「……」,戀愛談到他們程少校的車上了,厲害。
徐謹懷著老父親的心,謎之自信地認為自己挽救了一名迷途少女,心情很不錯。他抬頭,看到前座的程鷹,想到玄界即將面對的麻煩問題,心情也沒變壞。
他們很少和軍方、政府方接觸,即使上邊給的任務和軍方、政府方面相關,一句機密能避開很多問題。直白了說,他們做事隱秘,和俗世人涇渭分明,盡量做到相安無事,互不找事。
這次天災不同,改變了過去約定俗成的規矩。不僅是他們官方的修士術士走到了人前,隱藏在各地的修士術士也大都顯露行跡,進入世人的視線中。
這打破了普通人的世界觀,打破了玄界和俗世雙方過去極力維持的平衡。災情穩定后,他們即將面對很多棘手的問題。
「小鶴,醒醒,我們到了。小鶴,小鶴……」
姜鶴有點犯迷糊,含糊地叫了聲「徐謹」,動了動不舒服的雙腿,坐了起來,「到哪兒了?」
徐謹,「縣城,老武裝部。」
姜鶴這下徹底清醒了,揉了揉脖子,見前座的司機和程鷹都不在,說,「轉告程指揮一聲,謝謝他載我一程。」
徐謹看她要下車,按住她肩膀,「你先醒會兒神兒。等會兒程指揮有事和你商量。」
「啊?」她覺得奇怪,「我就一個賣菜的,他一個領導能跟我商量什麼?」
「你也說你是賣菜的。商量什麼,還用說嗎?」
「菜?我賣菜,他們買菜。交易一直在進行,還要商量什麼?」她想不明白,也來不及深想,因為手機有來電。看到是舅舅的號碼,立刻接通,「舅舅。」
高明志沒想到電話能通,很開心,「小鶴,你下山了?」
「嗯,下山了。」
「你包的山也太偏僻了,總是沒信號,電話都打不通。」
「是有點偏。舅舅,你沒事吧?回來有沒有做全身檢查?」
「沒事,沒事,就一點凍傷,抹點葯就好了。多虧了你朋友進山找,否則我們七個人恐怕是走不出大山了。」
「就一點凍傷,沒別的問題?」
「沒有。你舅媽和阿誠第一時間押著我去醫院做檢查,做的全身檢查。醫生說,除了局部凍傷和缺營養,沒別的毛病。凍傷葯開了不少,每天都在塗。至於營養,你舅媽每天變著花樣給我補,我這都長三斤肉了。」
「沒事就好。你們發我的消息我都來不及看,電話先打來了。」
「猜到了。我們每天打你手機兩次,總是打不通,只能留言。小鶴,等交通通暢了,舅舅舅媽去看你,歡迎嗎?」
「歡迎。到時候提前聯繫,我去接站。」又說了會兒家常,互相確定了平安,這才掛斷。
安靜等她的徐謹這才說,「走吧,程指揮在辦公室等你。」他又補了一句,「不用怕。不管他提什麼要求,願意就答應,不願意就拒絕。」
姜鶴確實心裡沒底,很忐忑。聽徐謹這麼一說,緊張勁兒沒了。
她和程鷹的這次會面,是和當地軍方的第一次正式會面,前後不到二十分鐘結束。她和當地臨時駐軍達成協議,在臨時駐軍當值期間,她每三天供應一萬斤蔬菜。
和原來一樣,她負責送貨上門,對方當場驗收蔬菜當場付款。如果臨時駐軍這邊想增減蔬菜供應量,需提前一周聯繫姜鶴,雙方協商處理。
姜鶴也提了要求。如果山上發生突發事件,比如天災人禍,她的菜減產,達不到協議中明確規定的每三天供應一萬斤蔬菜的標準,不算違約。
徐謹送她出來,跟著她走,「真不用我送?」
「不用。孫強在光明孤兒院等我。」她看左右沒人,壓低聲音問,「他們知道你身份嗎?」
徐謹沒回答她的問題,反倒問,「你山上還要長工嗎?玄鳴大學畢業生,能打、能扛、能幹活兒,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總共十五人,隨你挑。」
姜鶴眼睛一亮,「安虎那樣的?」
「安虎哪樣?」
「老實聽話,能幹,指哪兒打哪兒,不整事兒,守規矩。」
「就這麼點要求?」
「嗯。月工資四千,沒有幾險幾金,有年節大禮包,包吃住。」
「在我這兒排隊當你長工的畢業生有十五個,隨你挑。面試定在什麼時候?我通知他們按時過來面試。」
「我要回去準備一下,準備好了再通知你面試時間。你也知道,我那兒住處比較緊張。」
「你不是會各種陣法嗎?」
「怎麼?」
「划個地方,布上陣法。陣法內四季如春,隨便搭個帳篷就能住人,都不用你建房子。」
姜鶴聽了一臉恍然,「回去我琢磨琢磨。」
「需要幫忙就說話。我不懂陣法,可以找懂的人幫你問問。」
「好。你回去吧!別告訴我你要陪我走到光明孤兒院。」
徐謹停下腳步,「小心點兒。你現在是所有人眼中的香餑餑。」
姜鶴揮了一下手,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秘境、洞府對修士的誘惑力,等同於萬噸黃金對普通人的誘惑力,她心裡有數。
手機響,她拿出來看一眼,來電顯示是姜爺爺的號碼。她下意識地點了拒接,拒接完反應過來,想了想,回撥。
姜爺爺臉色不太好,聲音卻聽不出來,「小鶴,回家一趟,爺爺有事告訴你。」
姜鶴很平靜地說,「爺爺,我沒家可回。」
「年紀不大,氣性倒不小。你二叔做的不對,我會說他。你抓緊回來一趟,是關於你爸爸的事情。」
「我爸死了十一年,能有什麼事?」她爸活著的時候沒見爺奶有多關心,死了快十二年了,突然就有事了。
她爸當天早晨送她去上學,人好好的,還笑著說晚上帶她去看動畫電影。放學后司機接她回家,她沒看到爸爸。到處找不到爸爸,她讓司機載她去爺奶家找。
她隱約記得,奶奶摸了摸她的頭,嘆了口氣,告訴她,爸爸在公司發病去世了,和媽媽一樣她再也見不到了。
爺爺當時在發脾氣,不知道在罵誰,讓她走開,說看到她就煩。她很害怕,司機載她回家,保姆說她是可憐孩子,抱著她坐了一晚上。
一句工作中猝死,姜家第二天就出殯把她爸安葬了。她被接去爺奶身邊,爸媽的房產當時怎麼處理的她一無所知。抱著她坐了一晚上的保姆,她再也沒見過。
她那時候小,很害怕,不懂的事情太多。長大后想起來,覺得當時的一切處處透著古怪。
姜爺爺很生氣,電話打了回來,「你的教養呢?掛長輩電話,像話嗎?」
姜鶴抿著嘴唇沒解釋。她不是故意掛的,是手指無意碰斷的。
「我們辛苦養了你多年,沒有功勞,難道沒有點苦勞嗎?為了那麼點錢,你就翻臉不認人,爺奶都不認了。我們姜家的家教沒有認錢不認親這一說。」
「您也說,為了那點錢。為了那點錢,至於把我逼出首都嗎?姜家就差那點錢了?我除了那麼一點股份,什麼也沒有。二叔差什麼?差錢還是差權勢?為了那點錢,把侄女逼成那樣,爺爺您當時怎麼不提姜家的家教?」
「你個混賬,學會跟長輩頂嘴了?」
「爺爺,我那時候就看出來,姜家的家教只有一條,認錢不認親。」
「你……你……」姜爺爺氣的拍桌。
「別拿我爸的事哄我。拿個死人當借口,您晚上睡的安穩嗎?」
姜爺爺無力地放下手機,抖著嘴唇說,「翅,翅膀硬了,她知道了,知道了……」
坐他對面的姜奶奶擺弄著面前的一盆蘭花,掀了一下眼皮子,不咸不淡地問,「她知道什麼了?」
「老大的事。」
「老大有什麼事?突然發病沒了,能有什麼事?」
「當年你做的事,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做什麼了?自己兒子自己關心。你不關心自己兒子,指望我這個繼母關心,呵!」
「……別說了。」
「蘭怡是個傻的,眼裡心裡只有愛情,帶著巨額遺產嫁給落魄的你。結果,結果你奪了她所有,送她出家,回頭娶了我。」
姜爺爺一臉痛苦地擺手,「別說。」
「你自私又無情,把一歲半的老大交我手上。換作心狠的,一早把他弄死了。那時候啊,我還是個純真的丫頭,對他好過幾年。可是,我有自己的正豪了。能怎麼辦?自己兒子自己疼,疼愛自己兒子有什麼不對。」
姜爺爺站起來,踉蹌著離開。
姜奶奶笑的溫和,「自己容不下自己兒子,還想把所有罪名推到我身上!」想到姜鶴,笑的越發溫和了,「爪子還沒長好,就想撓人了!」
姜鶴打了個噴嚏,隔著圍巾揉了一下鼻子,不由嘀咕,「不會要感冒吧?」
手機再響,以為又是姜爺爺的電話,有點煩。估計不會再罵她沒有教養了吧,畢竟剛才是姜爺爺突然不說話了,姜爺爺掛了她電話。
手機一直響,她有點煩,不過還是拿出來了。注意到是孫強的號碼,著實鬆了口氣。不管怎麼樣,爺奶還是爺奶,有些話說的當下是痛快了,過後總是難受。人嘛,矛盾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