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風長吟正拎著水給眾人分發。
張識文見他回來,大步上前,將木盆從劍上抱下來。
風長吟分別指著道:「這些盆里的水是用來洗漱的,這個桶里的水可以喝,很好喝。」
眾人應下,卻都是急著去洗臉。
生活困頓的情況下,哪裡顧得上乾淨不幹凈?他們好些人平時都不常洗澡的,如今怕身上有味,膽怯著不敢隨意靠近風長吟,忙先清理一遍。
邊上那個叫阿和的青年問:「仙君,請問這水源是在哪裡?我們自己去搬。」
「我飛過去,倒是很快,要是你們走,那可就慢了。」風長吟揮揮手道,「沒事,我先替你們打幾桶,等我師姐回來了,問問她有沒有什麼便利的方法,她辦法好多的!」
阿和:「多謝仙君。」
風長吟急於炫耀自己的桶,見它反被冷落,積極推銷道:「你們不渴嗎?」
阿和聞言,喉結滾動,一種乾澀的疼在嗓子里滑割。
這裡好多人都是從半夜起就沒怎麼喝過水了的,怎麼可能不渴?
風長吟隨手拿了個木碗,用衣角擦了下內沿,盛起后遞給阿和。
阿和受寵若驚,兩手捧住,再次同他道謝。
風長吟笑著又說了一遍:「很好喝的。」
眾人原本還不在意,聽他說了幾次,有些好奇,齊齊將目光投向阿和,將青年看得面紅耳赤。
他不等人催促,湊過去先喝了一口。
也許是真的渴了,那清爽的液體滾入他喉嗆的時候,他止不住地打了個哆嗦,全身毛孔一齊炸開,涼意撫遍全身,滿足的感覺直衝腦門,身體都變得輕飄飄的。
還未回過神,一碗水已經被他咕嚕兩聲喝完了。
他獃獃放下碗,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樣,半晌才抖動著嘴唇發出一個顫音:「啊……」
眾人:??!!
阿和深吸一口氣,從靈魂深處吐出兩個字:「好喝……」
圍觀眾人:「……」誇張了兄弟。這戲過了。
張識文實在是沒忍住,發出一聲悶笑,邊上的人跟著一陣肩膀抖動。
阿和臊得臉頰發燙,風長吟已大笑出聲。
阿和嘀咕道:「是真的好喝啊。」
他問:「我能再喝一碗嗎?」
風長吟大方說:「自然可以!你們想喝就喝。」
眾人見他如此表現,也從包裹里拿出碗,上前排隊打水。
等自己喝上一口,眾人才發現阿和的反應真的不是誇張,這水簡直好喝的過分。
他們本就乾渴,這一碗水下肚,說是久旱逢甘露也不過分,原先疲倦的身軀俱被喚醒過來,炯炯有神地睜著一雙眼四處亂瞪。
「哇!這水怎麼會這麼好喝?這還是水嗎?」
「我從未喝過這樣的水!真是清甜的呀!」
「余淵宗每年在祭祀大典上對外發放的水,也沒有這個一半好喝!我喝過兩次,他們說那已經是余淵宗後山上的清泉水了,與這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這莫非是仙泉水?」
眾人求證地看向風長吟,後者神神秘秘地淡笑不語,他們自然以為是自己猜對了,心潮開始澎湃。
「原來真是仙泉水?我竟沒好好品,光暴殄天物了。」
「難怪,我這一碗水下肚,渾身力氣都起來了!仙君委實大方!」
「是,我也是!我原先腰腹坐得疼痛,現在站起來走走,似乎是沒了。」
「多謝仙君賞賜!慚愧啊,我等還未幫上仙君什麼忙呢,就屢屢受仙君恩惠!」
阿和扶著阿公,給他拍背順氣。老人緊抿著唇角,片刻后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多年來從沒這樣舒爽過,老人向後揮開孫子,有力地站了起來,拍著胸脯道:「哎喲老頭子我也好了!老頭這胸悶氣短的毛病都好些年了,不想還有能被治好的一日。這仙泉,果然不是凡物啊!」
眾人又是興奮道喜,替他覺得欣慰,恨不得將這水誇出能治百病的功效來。。
風長吟:「……」你只是太過激動打了個嗝而已吧?
場面為何會突然變成這樣?他現在應該怎麼解釋?
瞧這群人推崇備至的模樣,連風長吟都對自己產生了一絲懷疑。如果不是他親自將水從河裡打上來,可能也要被帶偏路子。
他在說與不說之間猶豫片刻,最後想想還是算了。
師父不總說,這世上最難找的其實是心藥嗎?他們堅信這水好,一直喝下去,對身體也是有好處的。
風長吟乾脆將水桶扛在肩上,笑道:「我再去打一桶啊,大家敞開喝!」
情緒豐沛些的人幾要落淚,高聲喊道:「多謝仙君!」
這世上,怎會有那麼好的人吶?!
·
逐晨回來時,恰好撞見了這朝聖般的一幕。一群平民恨不得掏心掏肺,向他們展示自己的忠誠。
逐晨眉毛上的青筋跳了跳,四處尋找風長吟的蹤跡,想知道這小子究竟做了什麼。
可惜少年剛剛離開,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張識文與她最熟,上前同她搭話。
「仙君,您回來了?您師弟剛走,去打水了。」
「嗯。」
逐晨收回視線,又從或躺或坐的百姓臉上掠過。
來的比她預料的人數要多上許多。她以為每位兄弟帶一個家屬,頂多也就三十來個,結果現場粗粗一掃,已經有五十來人了。
這群人見逐晨出現,趕緊收拾好身邊的東西,以免惹她礙眼。
他們選擇休息的地方,離逐晨的木屋已有一百多米遠,想來是怕打擾到她。收拾行李的時候,也盡量將物品都擺放整齊,所以雖然看著雜,卻並不亂。
逐晨問:「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張識文不好意思道:「我就是隨便勸了勸……主要是大家都相信仙君的為人,想跟著您。」
逐晨:「……」這麼神奇的嗎?
這傢伙還好是找對了發展方向,否則就是個傳銷頭子啊。
逐晨後知後覺地問:「他去打水了?」
「是啊。」張識文小聲道,「多謝仙君慷慨,贈我們仙泉。大家喝了,如今已不覺得疲憊,仙君若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
逐晨:「仙泉?」
「是呀。」張識文忐忑起來,「仙君應允的嗎?」
逐晨心說風長吟搞什麼呢?這附近哪裡來的仙泉?他不過小小年紀,居然就開始誆騙一群無辜的百姓,實在是有點過分了。
「好喝就行。」逐晨說,「既然他給你們了,那他以後負責管飽。」
張識文豈敢當真,笑了笑道:「仙君客氣了。」
逐晨將手伸進袖子里,從裡面摸出風不夜塞給她的兩個八寶玲瓏袋,笑道:「對了,我師父方才為你們找了幾座暫住的房子。」
張識文腦子發暈:「啊?」
逐晨指向前方示意。
風不夜不喜生人,方才直接回了竹屋,此時就立在竹屋的頂上遠遠看著逐晨。
張識文完全沒發現他的蹤跡,忙朝那邊做了個揖。邊上的人也立即學著問好。
風不夜淡淡點了下頭,飄然從屋頂飛下。
逐晨指著邊上一塊平坦的地面道:「就這兒吧,且讓一讓,把這裡空一下。」
附近的人火速將東西清空。
逐晨示意眾人捂好耳朵,而後解開袋子,往地上一倒。
齊峰獸的外殼轟然落地,沉重的質量,將地面震得發顫。
與齊峰獸醜陋的外表不同,它的外殼是銀白色的,同珍珠一般光潔,反射陽光時會發出斑駁的彩色,看著絢麗奪目,極為震撼。
張識文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讚歎。
逐晨也是第一次看見,不可避免地被閃了下,險些被這外殼的美貌誘惑得想自己住到裡面去。
——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高價值固定資產。
——要發財了。
逐晨面上裝作冷靜,從側面的入口進去看了一眼。
裡面的空間其實不大,但是夠高。逐晨比著手指測量了一下,覺得可以弄個高低床,大家擠一擠。
簡易木板床的話,她和風長吟一個晚上就能趕工出來。這樣短期住宿的問題就解決了,大家不用風餐露宿。
逐晨心裡想著各種瑣事,從裡頭出來,迎面撞上滿臉淚痕的張識文。
她驚道:「你這是……又怎麼了?」
張識文粗暴地用袖子抹去眼淚,開口仍是哽咽,聲音含糊不清地問道:「仙君,這寶貝是從哪裡來的?」
逐晨說:「總歸不是搶來的。不是,你哭什麼?」
張識文肯定地說:「是從魔界拿出來的!」
逐晨笑道:「確實是。這樣大家今晚就有地方住了。找個人先進去清掃一下,晚上我與師弟做張……」
「仙君!」
張識文第一次打斷了她,卻哭得比以往都大聲。一個大男人,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緒,哭得面目猙獰,涕淚滂沱。
「魔界何其危險?對修士而言更是如此!我等雖都是普通人,卻也曾聽說過一二。仙君往後,萬不可再為我們,去那種危險的地方!」
逐晨被他震住,一愣一愣地點頭:「還好吧?不算是很危險,主要是……」
張識文吼道:「哪裡不算危險!余淵的修士,可是連界碑都不敢靠近的!仙君你不要做了好事,卻還來瞞著我們!我等不能做那種忘恩負義之徒啊!」
逐晨有些恍惚,尷尬道:「你這是做什麼呢?鄭康,快過來看看你兄弟。」
她朝其他人望去,才發現眾人表情皆是凝重,從方才就跟凝固了似的站著不動,維持著同一個姿勢靜靜看著她。
鄭康眸光閃爍道:「仙君,您自己都是住那樣的圈……房子,卻為我們尋這樣的住所。其實我等都已經習慣了,找個背風的地方,也能住。不必替我等操心。」
「是啊,魔界好危險的。莫說魔界,就是外頭也好危險。我們家大郎就是在去勞役的路上,被妖獸給撲了。」
眾人臉上無一不是擔憂。
逐晨張了張嘴,說道:「是我師父找來的。」
她也沒有想刻意隱瞞,乾脆直白地說了出來:「我師父原在朴風山上修道,如今是一名魔修,因此我等才會移居此地。」
萬籟俱寂。滿堂皆驚。
逐晨笑道:「怎麼?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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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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