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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一年,姐弟倆再次見面。
上回是父親的葬禮。
男孩直愣愣盯著顧遲溪,眼神寫滿了驚訝:「你……」
顧遲溪微笑:「這是我家。」
她站在倒數第三級台階上,俯視著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彷彿在看陌生人。
顧飛遠一愣,轉頭看向溫檸,又看看徐安若,最後目光回到顧遲溪身上,「你是……『姐夫』?」
說罷,指了指女友。
「不然呢?」顧遲溪挑眉。
方才在樓上,所有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了來龍去脈。發生類似楊儀的情況已經夠她反胃,沒想到還有更讓她膈應的事情。
她不想與王麗雅的兒子扯上任何關係。
但她沒有立場阻止。
所以,她下樓了。
顧飛遠看見她,或許會認為一切是有預謀的,又或許出於與她同樣的心理,避之不及,從而與徐安若劃清界限。
她可以躲在樓上,永遠不同顧飛遠見面,也許表妹就能如願以償,但是顧飛遠提到「表姐」和「姐夫」時的反應太奇怪了,奇怪到讓她生疑。
怎麼會對還沒見過面的人如此感興趣?
像是為了見所謂的「表姐」和「姐夫」才改口說出「一家人」這種話。
既然本身目的不純,就讓她來提前引.爆……
顧飛遠盯著她半晌,忽然乾笑起來,邊笑邊點頭:「我明白了,呵呵,明白了,哈哈哈——」
笑聲令人發毛。
徐安若也察覺到了不對勁,莫名心慌。
這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樣啊……
不是姐弟嗎?怎麼看起來關係很差?再差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吧?明明是變相見家長呀。她如是想,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
突然,顧飛遠轉過頭,冷眼睨她:「你故意的吧?」
「啊?」
「噁心我?」
「什麼噁心……」徐安若滿頭霧水,「我噁心你什麼了?」
顧飛遠哂笑一聲:「難怪我問你表姐和姐夫是誰,你扭扭捏捏不肯說,原來踏馬的是我爸小三生的便宜姐姐,哦豁,套我呢。」
意料之中。
顧遲溪臉色微白,心裡卻舒了一口氣。
溫檸擋在顧遲溪身前,怒道:「我說讓你進來了嗎?誰套你了,自己臉大往屋裡湊,給我出去!」
「什麼小三?我不知道啊……」徐安若左右看看,有點害怕。
顧飛遠指了指樓梯上的人,又指著她,額角青筋浮動:「都一個套路是吧?我懂,弄出個孩子想進我家門,綁定我?做你踏馬的美夢去吧!孩子是不是我的還不一定,誰知道你跟外面哪條野狗混了,安在我頭上,呸,噁心死了!」
「你怎麼……自己做的事情不認賬?還污衊我?」徐安若睜大了眼睛。
他冷笑,轉身離開。
漫天金紅色霞光,阿斯頓馬丁停在門口,白色車漆鍍上了一層光影。
徐安若追出來:「別走……」
「還想怎樣?」
「你自己乾的事你得負責!」她拉住他的手。
顧飛遠不耐煩地甩開:「少來!我戴.套了又沒在裡面!誰知道呢,我就說怎麼可能這麼巧剛好中獎,原來是算計我,想坑我啊?沒門兒!滾!」他拉開車門坐進去。
「你——」
車子往前調了個頭,朝大門方向駛去。
徐安若快走兩步,想追,卻追不上了,眼淚掉了下來,一時心裡說不出是絕望還是憤怒……
.
大門開著,冷氣散了出去。
溫檸想出去追表妹,又放心不下老婆,左右為難,想了想,還是老婆更重要。她抱住顧遲溪輕聲安慰。
「沒關係……」顧遲溪靠在她懷裡,「這是事實,我接受,總要面對自己的。別人的看法我不在乎,我只在意你。」
說罷,拍了拍溫檸的手。
「快去追妙妙吧,別出什麼事。」
此話才落,門口光線一暗。
徐安若哭著從外面進來,鼻子一抽一抽的,她看向溫檸和顧遲溪,欲言又止,也不敢問怎麼回事。
溫檸望著她:「為什麼不早說,你男朋友是嫂子弟弟。」
小姑娘抽抽噎噎的:「一開始我也不知道……」
「那他為什麼說問過你表姐和姐夫是誰?」
「你們婚禮照片我發在朋友圈了,他說他大姐也發了環境差不多的,說是朋友婚禮,然後我才知道。」徐安若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了清楚。
事到如今,渣男翻臉不認賬,她無依無靠,不敢向家裡說,只有表姐和嫂子能幫她。
「我確實有隱瞞的念頭,因為覺得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沒必要讓被人知道,而且我以為姐弟關係應該不至於很差,所以我……」她吸著鼻子,喉嚨哽得破了音。
兩人都心軟,見她這副可憐模樣,於心不忍,再多的氣和火也發不出來。
顧遲溪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和他只是同父異母的姐弟,關係並不好,他才是所謂的『豪門』,我不是,你也聽見了,我媽是小三。」
「你今天的想法,跟我媽當年一模一樣。」
「溪寶……」溫檸想阻止她。
揭一次傷口就痛一次。
顧遲溪抬了抬手,回以她一個安心的笑容,繼續說:「他一開始說要打胎,就在門口改變了主意,難道你沒有一點點懷疑嗎?無論如何,他不想承擔責任是事實,否則不至於翻臉比翻書還快。」
「假如他不願意結婚,但願意養孩子,你以為就皆大歡喜了嗎?不會的。」
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
揭開傷疤,將母親的事和自己所經歷的說出來,最後提到與溫檸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
她總要直面真實的自己,當弱點不再是弱點,就沒有人能輕易戳她的心。
徐安若聽得愣神,眼淚和鼻涕一同流下來……
「我恨我媽,恨不得她去死,她每打我一次,這種恨就加深一分,我經常做夢自己參加她的葬禮,然後笑著醒過來。」
「也許你不會像我媽那樣,但你看著他最後跟別人結婚,一家人熱熱鬧鬧,心裡真的半點都不會難過嗎?只要你難過了,就一定會扭曲,這種負面能量發散到孩子身上,長大了是我,還是另一種人生,無法預估。」
「等你年過半百,你的孩子每天盼著你死,悲哀嗎?」
「現在,你有三個選擇,第一,打胎,我和檸檸幫你善後。第二,生下來,找顧飛遠鬧或是打官司,要撫養費,至於能不能打得過他,自己掂量,我們不會幫你。第三,生下來,自己撫養,可以一輩子單身,也可以再找人結婚,前提是坦誠相待,對方願意接受你和孩子。」
「你是成年人了,三個選擇風險高低自己判斷,也務必自己承擔後果,我們尊重你。」
顧遲溪說完,看了溫檸一眼,轉身進廚房。
冰箱里有溫檸早上買的菜,她拿出來,心裡盤算著菜譜,取下砧板,洗菜、切菜,開油煙機……掩蓋掉外面一切聲音。
天色漸漸暗下來。
徐安若低垂著腦袋站在那,眼淚鼻涕流過了嘴唇,視線里一片模糊。
屋子突然變亮。
溫檸打開燈,牽著她繞過沙發坐下,抽了幾張紙遞過去。
小姑娘默默擦眼淚。
廚房傳來炒菜聲。
靜坐了會兒,溫檸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淡聲說:「你也看到了,他是怎麼翻臉的,我講一萬遍,不如你自己親眼看見來得有用。」
「……嗯。」
「你想玩什麼跟我說,只要安全不犯法。環遊世界?香檳別墅遊艇party,滑雪馬術高爾夫?其實這些沒什麼稀奇,真正寶貴的東西,你的青春,你的健康,你的心情,這些都是花錢買不到的。」
「或者,給你開個小公司玩兒,請人打理,你什麼都不用做,有空過去轉轉,別人就能喊你一聲董事長,喊你徐總,爽不爽?好玩不好玩?」
「但是你帶著孩子可沒辦法玩,小孩出生前三年最需要人照顧,需要親媽陪伴,任何人都不能替代,想清楚了啊。」
徐安若連連搖頭:「那不行……」
「是啊,你自己都是個孩子。」溫檸兩手一攤,而後又攬住她的肩膀。
「妙妙,你的起點比很多人都高,你有好的資源,有一手好牌,還是多把精力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總會遇見更好的。」
徐安若憤憤道:「死渣男。」
溫檸附和:「就是,死渣男。」
「有什麼樣的爹就有什麼樣的兒子。」
「沒錯!」
「氣死我了。」
「不氣,有表姐呢,你說是渣男靠譜,還是家人靠譜?」
徐安若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是家人。」
溫檸長舒一口氣。
有點想哭。
費了半天勁,沒勸動表妹還誤傷了老婆,渣男一來直接現場「上課」,如她所願。
她一直覺得表妹本性不壞,只是年紀小經不住誘惑,好好引導還有救。
謝天謝地。
「表姐……」
「哎?」
徐安若抬頭,腫著一雙眼睛:「做人.流手術會不會很痛?」
「有無痛的。」
小姑娘沉默了,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
吃晚餐,徐安若全程沒敢抬頭看顧遲溪,默默吃完,自己想把碗洗了,被溫檸攔住,讓她坐下來休息。
顧遲溪也沒說話,吃完就上了樓。
溫檸洗了碗,收拾乾淨廚房,把表妹帶到何瑜住過的那間客房裡,給她拿來乾淨的換洗衣服,「明天我帶你去醫院,公司那邊有你嫂子在,不會影響的,這幾天就先住下來,好嗎?」
徐安若點點頭,神情晦暗。
「其實,我也有真心喜歡他的,誰讓我是顏控,他又長那麼帥,又會撩……」
「會撩是因為在無數女孩子身上試驗了無數次。」
「……」
時間還早,溫檸讓她先去洗了澡,陪著她坐了會兒,聊天,說起一些好玩的事,有趣的人。
一直到將人哄睡。
.
夜漸深,溫檸洗了澡回房間。
「老婆——」
顧遲溪捧著ipad坐在床頭,屏幕上是圖表,看起來像在工作,她聞聲抬起眼,「妙妙呢?」
「哄睡了。」溫檸坐下來一個翻滾過去抱住她的腰。
「想通了嗎?」
「嗯,明天我帶她去醫院。」
顧遲溪嘆了口氣,沒說話。
「老婆~」溫檸在她腰|側蹭了蹭,「別忙了,大晚上的,你不是說給我帶了禮物嘛,哪兒呢?」
夏天穿得薄,弔帶睡裙半透不透的,稍微挨得近些就容易起火,她的臉頰軟軟熱熱,散出一股淡香,顧遲溪聞著有些心猿意馬。
壞情緒隨之煙消雲散。
她笑了笑,把ipad擱到床頭柜上,捏捏溫檸的鼻子,「先猜是什麼。」
「猜不到。」
「在沙發旁邊。」
溫檸一骨碌爬起來,望見沙發邊有個白色紙袋,迫不及待過去扒拉,裡面裝著個鞋盒。
打開,一雙燙鑽芭蕾粉的麂皮高跟鞋。
是她前幾天在專櫃看中了卻尺碼售罄的那款。
「啊——」
溫檸驚喜得尖叫。
顧遲溪下了床,蹲在她身邊,「剛好我在首都專櫃看到這款有你穿的碼。」
「啊啊啊謝謝老婆!」溫檸拎著鞋子抱住顧遲溪,一頓亂啃猛親。
弄得人臉上全是口水。
顧遲溪倒不嫌棄,拉著她坐下,一手捉住她的腳,一手拿過鞋子,套上去,「走兩步看看。」
溫檸站起來,從落地窗邊走到卧室門,踩著模特台步,又走回來,腰一扭,下巴一抬,拋了個媚眼:「顧總,我美嗎?」
「美。」
「嘻嘻。」
她原地踩了兩步。
忽然,腰上一緊,整個人被摟著跌到了床上,頭頂大片陰影遮擋,接著唇瓣一熱。
「唔——」
柔和又強勢的氣息攪得她天翻地覆。
顧遲溪仰了仰頭,眸光溫柔地望著她:「改天我們補一個結婚紀念日好不好?」
「好。」溫檸勾住她的脖子。
「那……今天還用不用小皮.鞭了?」
「用!」
……
第二天早晨,顧遲溪先起了床,下樓做早餐。
這會兒溫檸還在睡,昨晚被小皮.鞭折騰得「死去活來」,哼哼唧唧到凌晨,一覺睡過去沉如死豬,沒那麼早起。
「嫂子……」
背後傳來低低的女聲。
顧遲溪轉過身,見表妹站在廚房門口,怯怯地望著她,疑惑道:「妙妙,怎麼了?」
「對不起,」徐安若往裡走了兩步,小聲說,「昨天我說的話太傷人了,還勾起你不好的回憶……」
「沒事,我沒放在心上。」
「嗯……我想過了,還是打掉這個孩子。」
顧遲溪關掉火,上前摸了摸她的頭髮,柔聲說:「人年輕的時候免不了走些彎路,能及時醒悟就好,以後你會遇見更好的,真正愛你珍惜你的那個人。」
小姑娘抿緊了唇,點點頭。
「去洗漱吧,早餐很快就好,吃完等你表姐起來陪你去醫院。」
「好。」
她聽話出去。
顧遲溪重新打開燃氣,攪動鍋里的粥。
心好像變得輕盈了,通透了,長久以來壓在那裡的重量突然消失,被壓得蜷縮的她舒展開,無限延伸,立了起來。
就在前一個夜晚,她丟掉了所有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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