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結局
稚子無辜,那又是他親生骨血,邱思哲天性良善,又如何會不要這孩子?卻也同時希望孩子父親哪怕只是將他當做替身,到底別生分了父子關係。
而且,他到底放不下他!
邱思哲不願面對夜曄熙,卻又歡喜他能陪著自己,沒想到這人在身邊,卻是能夠安然入眠,這些天,他心思過重,孩子又鬧騰,夜間本就少眠,卻原來……
邱思哲坐在木欄窗前,看著遠方火紅夕陽,不禁笑自己傻,原來不管他如何對自己,他一個沒人疼的人,卻到底離不開他。
所以,那些天的發瘋,他又是做什麼呢?
夜曄熙,閑王,你贏了,他邱思哲到底是敗了。
夕陽隱匿,皎月登空。
夜已深,人安睡,雲淺居木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皎皎銀色月光灑下,帶進來一個小心翼翼的人影,卻原來是這王府的主人,床上安睡人兒的夫君。
又急急忙將門關上,鎖住了一室清秋與葯香,今夜下了雪,外邊的寒氣還是早早關在門外的好,要是凍壞了他的寶貝兒,又該是如何好?
在碳爐旁驅散了身上的寒意,脫去如水藍袍,他看著那隱藏在暖被下的小臉,一時有些不敢上前。
夜曄熙躡手躡腳的走上前去,他太想他了,白天的安靜睡顏,在夜晚他的眼前不斷輪轉,心中急切,他想要抱著他,聞著他發間的冷香;他想要陪著他,守護著他與腹中他們的孩子;他想要攜手於他,白首一生。
掀開暖被一角,小心鑽進被窩,長臂一撈,便是兩人鎖在了自己懷裡,夜曄熙卻是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麼,眉心一皺,沒成想那碳爐子都燒的那般旺了,地龍也生起來了,被子也厚,這人卻依舊是手腳冰涼。
將手攏在自己手裡,腳也放到自己腿間,下巴抵著這日日思念的人兒的腦袋,發間冷香縈繞,還有那帶著苦澀味道的葯香,夜曄熙喟嘆一聲,閉上了眼眸,終於睡去。
「主子,醒了嗎?安之進來了。」
邱思哲是在安之的輕喚下睜開了雙眼,迷怔了一會,房間已經亮了,身邊也早就空了,唯有一點餘溫代表著那人曾經來過。
他留戀的在身旁的空位處慢慢摸索,湊過鼻尖,似乎還能聞到他留下來的氣味,那淺淺的龍涎香味。
昨夜夜曄熙來了,他又如何不知,夜晚的少眠已經是習慣,下午又是睡了一覺,本以為是不會睡了的,正打算就這麼躺一個晚上,畢竟他不要休息,孩子卻還是要的,長久坐著,對孩子總是不好。
只是沒想到,人來了,捂熱了他的冰涼手腳,讓他漸漸陷入那香甜夢鄉。
再一次,他夢到了他們的未來,屬於他邱思哲和夜曄熙的未來!好想好想
——那個世界里,沒有孺夙,沒有洵黎,有的只是夜曄熙,只是邱思哲,他們兒女成群,白首偕老,四世同堂。
這樣美好的夢,他在昨天下午,也夢到過,真好,真的很好呢。
可是,到底不過是夢啊!
自從那天之後,夜曄熙每夜都會過來陪著,邱思哲也會每夜都等著那人的到來,只是夜曄熙不知道這人只有在自己陪伴下才能安然入睡,只是盡心儘力的當一個「暖腳夫」。
邱思哲也不知道夜曄熙只有在抱著他的時候,才能一覺天明,只是時時刻刻的當著「人形抱枕」。
雲淺居也再不會攔著夜曄熙不讓他進了,王府的兩個主人似乎又恢復成了原來那般模樣,相敬如賓,琴瑟和諧,可是也不一樣,至少那王妃,說話少了,笑意少了。
其實若事情就這樣發展著,到也是好的,到時候夜曄熙再將當初的誤會解釋一下,也許一切就又能恢復到原先狀態。
可是,事情總是那般讓人始料未及。
洵黎來了,和他的夫君,大晉的鄰國異姓王,燕和一同來的,卻是沒想到路遇匪徒,那小世子被人給擄了過去,說是要燕和洵黎夫夫項上人頭作為交換!
這事是發生在大晉國內,又離京都並不遙遠,皇上便想著自己這兒子一身功夫,卻整天圍著那雲淺居的人,然後自己天天忙這忙那的,對比一下,覺得該是派他過去幫忙!
夜曄熙原本是不願去的,他家王妃如今已是八個多月將近九月份的身孕,他忙前忙后的,生怕這人不是這邊磕了一下,就是那邊坐著不舒服。
而且洵黎可是他邱思哲心中的一道梗,他過去萬一被他家這小醋罈子給知道了,可是不了的,這幾個月好不容易哄的好一些了的人,到時候再發難,夜曄熙覺得,他哭都沒地方哭去。
可是這不但關係到兩國邦交,他又想到若是洵黎過來解釋個清楚,也許誤會也能早些澄清,邱思哲如今,是壓根不讓他提有關洵黎的事,尤其是他,壓根就不準提!
而且如今這京都,能對付那群匪徒的,怕也就是他閑王了,閑王逍遙卻不是沒有實力,不過是他不屑那點權利。
——能出現在京都外的匪徒,哪裡是一般的匪徒,他們前朝餘孽,這般做也無非是想要毀了兩國邦交,再者,去了大晉的一員大將!
當今皇上為何一定要夜曄熙接手此事?其實更多的,是那匪徒首領點名一定要你夜曄熙出面對質!
卻不想,等到夜曄熙將那鄰國小世子救了回來,將那匪徒繩之以法,帶著一條傷臂回到府上之時,等待他的,唯有一個發著細碎哭聲的孩子,以及他那奄奄一息的夫人。
那是他的孩子,他和邱思哲的孩子,邱思哲早產了!
天仿若一瞬間塌了,明明的早春抽新芽的時節,正是生機勃勃的時候,雖然溫度中還帶著一絲寒涼,可是當夜曄熙走進閑王府,走進那充滿鐵鏽味的雲淺居的時候,他感覺到整個世界都灰了下來,然後出現裂縫,成了碎片。
「怎,怎麼回事,安,安之,阿哲,阿哲他……」唇囁嚅著,床上的那個人就躺在血色中,氣息奄奄,眸中已經沒有了一絲神采,就好像是那行將就木的老者。
卻原來,今天是邱思哲大哥,邱思灝回京的日子,其實兩兄弟關係還算好,邱思灝也關心自己的這個三弟,然而奈何他心思更多的,是在學識上,邱思灝也不會說天天跑到自家三弟那邊去。
但他到底有這麼個心在。
邱思灝在外放之時就聽說了自家三弟嫁入了閑王府,從此錦衣玉食,閑王對他也好,如今回來,自是要看一眼自己弟弟才放心的。
他是昨日回來的,早上去了廣平候府看了自己那親妹邱婷月,一切安好,便是吃了午飯後來到了這閑王府。
兄弟之間,哪怕一人是嫁做他□□,然也比之兄妹之間多些話題,而且這三弟雖然看起來日子過得不錯,可這人,卻是看起來有些憔悴了。
邱思灝倒是沒有想太多,只是覺得自己這弟弟懷孕辛苦,到底多了些擔憂。
談話間卻是不小心提了一句閑王爺夜曄熙,也順口來了一句洵黎,那嫁入鄰國為異性燕王的夫人。
邱思哲哪裡是能夠聽到這種消息的,當他聽到洵黎回來了,還是夜曄熙親自去接的人,也許沒一會他們就能見面,瞬間覺得氣血上涌,頭暈眼花。
接著便是急急忙的將孺夙給叫了來,王妃驚嚇早產,稍有不慎,怕就是一屍兩命!
「阿哲,阿哲,我回來了,我回來了,你,你……孺夙,孺夙你會醫好的對吧,你會醫好他的的吧,阿哲,你會沒事的,孺夙他,他是神醫,你會沒事的。」
只是神醫也是人,也有束手無措的時候。
夜曄熙被眼前的血給嚇到了,他怎麼也想象不到,一個人的身上,竟然有那麼多的血!
踉踉蹌蹌的跑上前去,緊緊捏著邱思哲的手,好似他稍有不注意,人也就會從眼前消失,再遍尋不到,手上的傷也不管了,手上再痛,又哪裡痛的過心裡?
「王,王爺,熙……我,我想再摸摸,摸摸你的臉,阿,阿哲死,死而無憾。」
說著話呢,嘴裡的血就這麼的流出來,再一次染黑了他玄色寢衣,染紅身下素青色床單!
「好,好,阿哲摸,阿哲,你別說話了,沒事的,孺夙,孺夙你快給我過來啊,給我救他,你不是神醫嗎,你給我救他,救他!」
剛剛還殺伐果決的閑王爺,眼下卻是哭的像一個小孩子,把邱思哲的手抓在自己手裡,胡亂的放在自己的臉上,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孺夙站在一旁,眼中帶著無能為力的愧疚,這一次,他到底是沒有辦法了,只聽見他啞著聲音說道,「抱歉!」
抱歉什麼,在場之人都是知曉的,他們的王妃,終於還是救不回來了,他們的小世子,甫一出生,就沒了爹爹。
「沒事,沒……事,熙不哭,不哭,洵黎,洵黎回來,了,你們……一起,照顧,照顧安安,我們的……孩子……我,落霞寺,我想落霞寺的,的,夕陽了……」
手從夜曄熙的臉上滑下,好不容易聚焦的眼睛再一次沒有了亮光,最後永遠閉上。
「不,不——阿哲,阿哲,不要他,不要他,阿哲,洵黎才是你的替身,他才是你的替身,啊——」
「阿哲,你醒來啊,你還記不記得當年,當年城門口的那個小男孩,阿哲,阿哲——」
只是,這話,他再也聽不到了!
那一天,洵黎還同自家夫君說著要來看看夜曄熙這個同自己長相相似的王妃,那一天閑王府雲淺居哀慟聲聲。
那一天後,閑王夜曄熙毀了左手,沒了夫人,帶著一個孩子在那白雲山落霞寺旁的小屋子裡住了下來,因為那旁邊,就葬著他的夫人。
據說,那個孩子叫安安,當初的王妃取得,大抵是夕陽孩子平安順遂一生吧,而不是如他這般……
十六年後,閑王夜曄熙自盡在邱思哲墓前。
血染香草,紅霞映襯,一座枯墳,一具屍體,一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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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比較短,到這就結束了,想著要不要增加個番外,以前沒寫,但突然覺得可以寫一寫,不過得過幾天了,這幾天梔子培訓的頭昏腦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