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杜老頭這回倒是沒放我鴿子，在家呆了幾天，除了天天吵著自己沒有酒喝，如何如何痛徹心扉，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不瞑目之外，還算安分。()
雖說杜老頭沒少因為饞酒招我的白眼，但是他倒是給我提了個醒。唐朝人嗜酒，著名的品牌五糧液在這時候已有淵源，此時的五糧液，只有四種糧食釀成，名為「青酒」，在唐朝，飲酒之風無論是上流權貴還是市井小民都很崇尚，出現像我師父這樣的老酒鬼也不奇怪。話說這釀酒我雖然是一竅不通，但據我所知，唐朝大多數的酒坊應當還沒有採用蒸餾技術，如果能將酒用現代的工藝進行蒸餾，嘿嘿，但是首先得想法子找到瓷窯去燒制一些工具，恩，這釀酒的工具……
一個大巴掌將我拍回現實，還差點拍得我魂飛天外。師父不知什麼時候站到我面前，上下左右仔細瞅著我，對旁邊的小狗說
「狗兒，你看貓兒，是不是我不在的時候她發燒燒壞了腦瓜子，怎麼近來她總是心思不知哪兒去的樣子？」
小狗顯然對於我的神遊已經免疫，搖搖頭。我咬牙切齒
「死老頭，你腦瓜才燒壞了呢！你說的商隊那？什麼時候到啊？」
「這不就是來叫你的嘛。快收拾收拾隨師父去。」
師父的話都沒說完，我就急忙沖回房間抱起早就準備好的包袱，和小狗兩人屁顛屁顛地跟在師父身後向村外走去。雖說還是沒法遠行，但對於我這個來到唐朝之後還沒有走出過這個小村落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出國般的感受。
出村的過程果然是幾經糾結，師父帶著我們二人走過了彎彎曲曲的小道，有時候還要繞進樹林。就在我拖著酸痛不已的腳快要忍耐不住破口大罵的時候，師父終於說了句
「到了。」
我抬頭便看見不遠處有一塊很是寬敞的坡土地，上面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除了我們村落的，還有一些陌生人，大概是附近村莊過來採買的。坡地上大概聚集了三十幾個小攤子，攤子與攤子分門別類聚集在一起，倒是顯得分區分塊的很有秩序。每一個小攤子都有人在光顧，甚至有些已經被七八個人團團圍住了。我見到這景象，差點熱淚盈眶，我終於看到人群了啊，社會是我家，組織是親媽。
顧不上招呼老頭跟小狗，我已經衝到離我最近的攤子前看了起來。這攤子賣的是些工具，大多是鐵器，其中有些刀子，斧頭什麼的，剩下有些工具形貌怪異，我也不認得，深感新奇，忍不住在攤子前翻動了許久，直到聽見攤主從鼻子里哼出了口氣，我才訕訕地放下正在研究的一個長得像小鏟子的工具。
暗暗鄙視自己的行徑實在太農村了，只是略略掃過，雖然這朝代物產豐富，且有些東西的生產情況在中國古代已經算是頂尖了。但是在這個塞北的邊陲小村落的小集市上，多是些像器具，布匹等等的民生必備之物，精緻的東西很少。
先拋棄正纏著一個胡人樣貌，滿臉胡茬，拉著一匹馬的小販買酒買得眉開眼笑的老頭，我拉著小狗東張西望，好容易找到了一個賣帕子和彩麻線的攤子，先給自己補充了一些麻布帕子和彩麻線，然後掏出包袱里的花包給小販，問他是否收購。那小販是個膚色白皙的小夥子，濃眉大眼長得頗有些混血兒的味道。他接過花包，看了看上面綉著的卡通兔子頭，很感興趣地與我說開了價格。最終兩文錢一個的價格收購了我的花包，雖說這價格還趕不上有時候來我家買花包的姑娘小姐給的價，但是數量可觀，一次性將我積壓的所有花包賣了個乾淨。我也賺回了八十文錢，加上之前賺的四十多文，就現在這個米鬥不過三四文的時代，我算是這山溝溝里的小富婆啦。
無論在哪個時代，錢就是底氣，這唐朝的錢幣相當沉，可是揣起來也相當有成就感。我掂了掂手上的錢幣，估摸著大概也有**兩重，將包裹掛到小狗身上，準備去找師父一起去胡食攤子上買些好吃的犒勞犒勞自己。
我們朝著那賣酒的地方走過去，卻見師父所在的那個賣酒小攤被人群圍了起來，吵吵嚷嚷。雖然覺得死老頭不可能吃虧，但是還是有些擔心地拉著小狗擠了進去。只見師父揪著頭髮站在那賣酒人的旁邊，滿臉漲紅，抓耳撓腮，正在苦思冥想著什麼。那小販好笑地看著他，嘴上說著話，似乎是在勸說什麼。
我擠過去碰碰師父
「老頭，怎麼了？有人騙你錢啊？」
杜老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沒理睬我。倒是那個賣酒小販解釋道
「我祖上是鮮卑人，非常崇尚漢人文化，我賣酒有個規矩，我的祖上曾留下一對，誰若是能對的上我的對子，那我就奉送一百合美酒，分文不取，這位老哥聽說了我的規矩，非要對對子，小娘子，你若是認識他，不妨勸上一勸吧，我這對子，眼看走遍了大半個大唐，也沒見有人對的上呢。」
「哼！我杜子騰活到這年歲，說文論武的怕過誰，你再容我想想，想想！」
我手扶腦袋，不忍去看周圍的人聽到師父的名字之後的表情。抬頭對小販說
「你再把對子說一遍吧。」
小販脾氣倒好，雖見我一個小女子要聽對子眼中儘是不以為然，但還是朗聲又將對子說了一遍
「風細落花紅襯地。」
周圍的人又討論開來，陸陸續續有人給出了下對
「雲輕茂草綠映天」
「路寬高樹蔭蔽天」
「……」
更多的是些壓根兒登不上檯面的答案，只見小販不停搖頭。小狗一時沒反應過來，靠過來問道
「難道這對子，很難么？」
「呵呵，那麼容易，這百合美酒早就落入別人手裡啦，你將這對子倒過來念上一念試試。」
我的聲音已經壓得很低，但那小販顯然聽到了我的話，眼睛一亮
「姑娘你可是第一個參透我這對子玄機的人，可否試上一試？」
我今兒原本就沒打算放過那白來的美酒，不然豈不是白當了七八年的古文言情寫手么。雖說老頭可以稱得上是世間第一名沒有責任心公德心的師父，可是畢竟是我在這世上知道的唯一一個親人了。還是孝敬孝敬他好了。我略微一思索，脫口一句
「雨微垂柳綠拖煙。」
話一出口，周圍一片安靜，那小販不可置信地望著我，師父倏地回頭驚訝地盯著我，神色不明，旁邊略通學問的都一語不發，慢慢咀嚼著我的對子，那些原先就啥也聽不明白的，現如今仍然是啥也不明白，只是跟著大家安靜下來。
那小販最先回過了神，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痛快痛快，我幾乎走遍了整個大唐，賣了萬斛美酒，不想今日偶然路過這山野之地，竟然得償所願。小娘子，可能告訴我如何稱呼？」
稱呼……我嘴角一抖，就知道會問名字。搶在師父回魂之前趕緊說道
「菲菲，我叫羅菲菲，你現在可能將那百合美酒給我了？」
我伸出手沖著那小販揚起了腦袋，這才發現這小販個子很高大，雖是滿臉胡茬，看不清長相如何，但是一雙眸子炯炯有神，目含笑意，給人一種瀟洒溫和的感覺。
那小販看著我直接伸到他面前的手，愣了一下，似乎是想不到我竟然如此直接，隨即笑著從懷中掏出了一枚桃木做的木牌放到了我手上，我看了看，木牌做工倒是精細，上面刻著一個「翼」字，字體飽滿而不喧嘩，似乎是名家手筆。
再看看旁邊的杜老頭，只見他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我除了見他喝酒的時候露出過這表情，還從沒見他平日里這麼失態過，難不成這木牌很名貴？我左看右看也沒看出有什麼特別之處啊，那人見我漫不經心，也不在意
「小娘子請原諒，在下宇文翼，今日不曾帶許多酒，只能先欠下，改日小娘子拿著這木牌到了長安，洛陽或者揚州一帶，到文天酒樓，自會有人好生招待，到時候，美酒隨小娘子喜歡。」
我嚇了一跳，想不到這個鬍子拉碴的小販竟然是連鎖酒店的老總啊。可我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出得了這窮山溝。看著老頭口水直流的樣子，估計那小販說的不假。我將木牌隨手丟給老頭，反正酒也是給他要的，對那小販招招手
「謝啦，後會有期吧。」
然後拉著小狗和滿臉美不勝收的老頭往別的攤子趕去。再磨蹭，天就黑了。沒注意到身後的小販看著我離開的背影，眼中透出了濃濃的興趣。
註解（1）：十合為一升，十升為一斗，十斗為一斛，這裡的一合酒，大概二兩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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