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雖然集市不大，我們三人卻逛得興緻盎然，我賺了錢自是心情舒暢，老頭得了木牌也是喜不自勝，小狗……恩，小狗一向都是木頭臉一張，他的情緒可以忽略不計，四捨五入之下，我初步得出結論，今天的集市之旅圓滿成功。()

回程之時我心情依然高漲不已，一路只覺得籬邊玉樹亭亭立，田間香花帶露開。一切都美好極了。不出我所料，拿著那個類似於美酒白金無限刷信用卡的木牌，死老頭的酒蟲那是七上八下，七葷八素啊。將我們二人帶回了村子，還沒等我們走到家門口，他就迫不及待地踏著即將落山的晚霞不見了人影。

我見老頭的身影飄遠，回頭邪笑著盯上小狗。小狗雖然對我層出不窮的搞怪功力已然相當習慣，但是看了我這副未成年清純的身軀上露出「銀蕩蕩」的嘴臉，還是渾身一抖，眼神里微露一絲懼意。

「小狗啊，今日你可記住了路？」

「恩。」

很好，小狗果然沒讓我失望，死老頭你不帶我出去，自然是有人帶我出去的，小狗那日與死老頭對的那幾招雖然我是完全沒看懂，但想來功夫還不錯，安全是可以保障滴。

小狗還不知道已然被人算計起來，看著我竄進竄出，將家中搗騰了個底朝天，收拾出了一大包的東西。咣當放在桌子上。

累死我了，我這小身板也不知道是怎麼長的，似乎比正常人都弱些，稍稍辛苦一下便腰酸背痛，氣喘如牛。真是大小姐的命投了小丫鬟的胎。不過看著桌子上的行囊，想到明天就是我逃離這個落魄小村莊的時候，我還是相當開心的。我伸出爪子抓過毛筆，在紙上給師父塗了一封信，也不管自己這個媲美懷素的字體師父看不看得懂。將信擱在桌子上，美美地幻想著今後的美好人生，爬上了床。

天一亮我就咕嚕從床上爬了起來。匆忙洗漱了一下，便拉過正在收拾院子里菜苗的小狗，將包袱丟給他

「走人！」

小狗此時才明白我折騰了一晚上的動機不良，但他對我的頤使氣指從不加反抗，逆來順受地接過包袱，帶著我向村外頭走去。我又辛苦地重複了一次漫漫未曉路，遙遙不知途的出村歷程。終於來到了上次那片趕集的坡地。那坡地如今是空無一人，只有高昂的日頭毫不吝嗇地揮灑著明媚的油彩。

我伸手抹了抹汗，雖說春日還未過盡，但這個地方的晝夜溫差極大，臨近中午的日頭毒得勝蛇三分。小狗轉頭見我拭汗，伸手掏出一塊乾淨的帕子遞給我，我望著小狗伸過來的手，才發現小狗的手很是漂亮那，雖然粗繭密布，膚色黝黑，可是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膚色也是黑得均勻，沒有我之前見到那些幹活粗人牛奶巧克力的分割線。我接過帕子，凝重地對小狗道

「小狗，你知不知道，你這樣隨意地掏出帕子給女子，是會讓人誤會的。」

小狗不想我會這麼說，望著我的眼中眼波流轉，面色有些暗紅，結結巴巴

「菲菲，我，其實……」

「你看，連我這個女子都還沒有準備帕子的情況下，你竟然隨身攜帶，這，這很容易讓人誤會你的性別以及某些方面的喜好啊！」

某菲顯然隸屬於無心無肺系列產品，一邊用人家的帕子擦得西里呼嚕，一邊還在亂噴口水。小狗聽完我的話顯然氣結，轉過了頭沒看我。好小子，立刻表現出了男子漢的一面，孺子可教也。

我擦完汗，抬頭向四周張望了一下

「小狗，你說，我們接下來，要往哪裡走呢？」

「菲菲想去哪裡？」

「自然是要去南方那些繁華富庶的地方，恩，煙花三月下揚州，雖然現在三月已過，但是揚州絕對是個不錯的選擇。小狗，揚州怎麼走？」

「自然是往南走。」

很好，這回輪到我氣結了。大步流星地朝著南面走去，也不理會被我甩在後面的小狗。

「菲菲。」

我不會理你的！

「菲菲。」

我堅決不會理你的！

「菲菲。()」

「幹嘛！」

「那是北邊。」

「……」

由於山路較為難走，小狗一路都牽著我的手。每當我累得有些走不動的時候他會很敏銳地發現，停下來歇息，還會給我遞水囊跟帕子。夜幕漸漸降臨，看來今夜是沒辦法走到有人煙的地方了。

小狗撿來一些枯枝，升起了一堆火，將我帶到離火堆近的地方，他坐在我身旁靠後一些。我不得不說，拋去氣死人不償命的脾氣，葫蘆沒開嘴的性格之外，小狗是個絕世好男人，家裡幹活是一把好手，出到外面還那麼罩得住。但此時的我可沒有心思欣賞他，由今到古，我還從來沒在野外過夜過，這鬼地方白天還熱得人全身爆炸，晚上簡直是呵氣成冰，我滿腦子只有一個字

——冷

小狗面色有些尷尬地看著我將包袱里所有的衣服都穿上了，連裡衣都被我揪出來裹在身上，還是凍得瑟瑟發抖。我突然想起包裹里還有一小瓶烈酒，本來是帶著以防萬一，可以當做酒精消毒傷口或者點火什麼的，如今倒是成了我的救命丹藥。

豪氣萬分地拔開塞子，二話不說就先灌了一口。以前雖然是大宅女一枚，但是酒還是喝過的，有時候為了尋找靈感，會在家裡備上一些。死老頭當時還吹牛說家裡所備，皆是行遍天下搜集而來的烈酒，豈知，這酒入口滋味真是相當清淡，有種水摻多了的感覺。看來我的蒸餾酒工程定會在唐代浩浩蕩蕩，勢不可擋啊！一邊想一邊灌著酒。眼看這酒瓶中的酒消失了快要一半，小狗有些擔心

「菲菲，少喝。」

「沒事，就這酒，十罈子也喝不倒我。」

說完還將酒罈遞過去給小狗，示意他也來兩口，看著小狗搖搖頭，我竟然也跟著晃了一晃，有些酒意上腦

「男子漢大丈夫，扭扭捏捏做什麼，快喝嘛！」

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覺，我原本豪情萬丈的言語配上如今軟糯的聲音，竟然有些嬌嗔

「我，從不沾酒。」

沒有精神再給小狗勸一次酒，我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向後倒在小狗懷裡之前我腦子裡只有一句話

「爺爺的，忘記自己現在是杜小貓，不是羅菲菲，這隻貓恐怕是沒喝過酒……」

一夜好睡，第二天我一起來，發現自己被摟在小狗懷中，暖和得不可開交，臉和脖子也清爽不已，就像平時洗完了臉一樣。小狗見我醒了，將我扶好坐起來，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他的眼神中似乎藏了些和以前不一樣的東西，千般溫柔，熠熠生輝。

只見清晨山林中薄霧輕籠，鳥雀脆鳴，一對俊男美女互相對視許久，一個含情脈脈，一個神色深深，忽然那女子一拍腦門

「想不到，這裡的酒竟然有洗髓伐骨的功效，讓人神清氣爽。難道說這不是尋常的酒，是老頭壓箱底的寶貝被我喝掉了？」

「……」

某狗繼續氣結。

艱苦奮鬥，埋頭趕路換來的回報是我們終於在第二日日落之前走到了一個小鎮。這裡比之村中自是顯得熱鬧非常。街上的攤販，路邊的店鋪還有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與我印象中古代電視中的形貌相差許多。

在小狗簡單的解釋下，我才知道了，原來這裡已經離大唐與吐蕃的交界不遠，小鎮上的人，十有**還是吐蕃人。

只見道上男子大多頭戴氈帽，有些沒有戴帽的，頭上都辮了發，亂蓬蓬的。女子多是梳著三四隻小辮，面上都帶著兩朵高原紅。不論男女，他們的膚色都接近棕蜜，配之身上的毛料衣衫還有腰間織結而成，顯得很特別的腰帶，顯得很是健康有力。小狗與我牽著手走在街上，街上行人卻無人側目，似乎這裡的男女之防並不是非常重。

我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漂亮的服飾看著，突然聞到了一股濃濃的奶香味。已經吃了兩天乾糧的我哪裡耐得住這樣的誘惑，拽住小狗就往飄來香味的食鋪中走去。這是一家不大卻很乾凈的食鋪，我們進去的時候裡面幾乎都坐滿了客人。我找了個靠在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立刻就有一個頭戴著小氈帽，身穿羊絨邊袍子的人走了過來。他極為精明地看了我們兩眼，就操著一口有些荒腔走板的漢語問道

「客要吃些什麼。」

「那味道是什麼東西的？香得很，來兩個！」

我吸溜著鼻子讒著道。那人笑著應了，轉身走開。不一會兒就端上來兩隻挺大的碗。碗的形狀顏色都極為特別，碗里乘著乳白色的東西，像是羹湯，很是稠滑。那奶香味就是從這羹湯中散發出來。我興奮地盯著這羹湯，等了半天，那人居然去而不返，我有些鬱悶，沒有勺子怎麼喝湯啊？我剛想開口叫人，被小狗攔了下來。他指了指旁邊的人，我順著他的手看去，只見旁邊坐著的食客大多也都點了這種羹湯，但是都沒有拿勺子，直接用手端著，就著碗就大口喝了起來。更有甚者，喝完了湯，居然開始咀嚼手裡的碗。我低頭仔細看了看這碗，果然另有乾坤，這碗居然是用炒至焦黃的麵餅做成的。於是我和小狗也入鄉隨俗地捧著碗開始大快朵頤。

這羹湯想來燉煮的時間非常久，裡面放的碎肉和細面已經被燉得入口即化，泡在羊奶當中將奶香味吸得入骨三分，而羊奶也因為這些肉面變得極其濃稠，口感極好。喝完了湯，嘎吱嘎吱地啃完了麵餅碗，我的肚子已經鼓了起來。會了帳，兩碗這麼贊的奶羹湯居然只要一文錢。我頓時在心中內牛滿面，我說現代的那些奸商們，快來看看什麼叫做質樸，什麼叫做實誠，什麼叫做物美價廉以及什麼叫做童叟無欺吧。

吃飽喝足了，自然是要找地方落腳。我和小狗也不著急，走走逛逛了大半個時辰，才在一間看上去收拾得很利落的客棧，要了兩間房，住了下來。基本上客棧的被褥乾淨，環境整齊，我很是滿意，唯一讓我有些抓狂的就是，這裡的客棧是不提供沐浴業務的。小狗說大唐西北以及吐蕃很多地區極為乾旱缺水，為了省水，這裡的人每到重要的日子才會進行沐浴，平日里只是打水擦拭和洗臉。我住的那個村落，是因為臨靠著一條河流，才能打得出水井。我聽了一陣無語，真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貓窩。（某女潛意識中已然接受了自己是貓的概念。）

我狠狠用巾帕搓著手腳和背，一邊暗暗發誓一定儘快走出這片缺水的地方，儘快去到我水汪汪的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