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舊三十 如此

拚命地奔跑著，

拚命地奔跑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

這是一場沒有參照物的逃亡，

或許無止無休。

惶恐之間，精疲力竭的洛爾蓋被一條蔓延出來的樹榦絆倒，整個人死死地摔在硬泥上，撐起上半身，洛爾蓋止不住地，猛烈地咳嗽起來，渾身都在痛，心也好，肉身也罷，絕望之間他咳得更加劇烈，但仍然堅持著慢慢站起來。

鼻尖一陣濕潤，用手抹了抹，察覺到異樣再低頭查看，鮮血已經溢滿了手掌。

拚命抹著鼻子，鮮血也越來越多，

無論如何，自己活下來了，真正意義上地活下來了，

哪怕對先前的緣由仍存疑惑，但自己逃出來了，獨自逃出來了。

是的，

獨自，

無所謂的，無所謂的，

之前連徹底死亡的覺悟都有了，如今這又算得了什麼，無所謂，都是自己不重視的東西而已，已經沒有重視的東西了，怎樣都隨他便吧。只是普通的遭遇而已，真是太無趣了，所以很快就會把他們忘掉。

自己一個人活著就好，以後自己如何順從自己的慾望也罷，反正都是，無所謂的餘生。

沒有什麼願望，沒有什麼目標，沒有什麼責任，什麼都沒有，無論什麼洛爾蓋都不會再去重視，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事物擁有那樣的價值。

無所謂的餘生。

仍然消耗體力走動，天色也已經灰暗下來。漫無頭緒地走了幾個小時，洛爾蓋再次意識到自己的困境，

嘛，隨便，

如果走不出去，大抵死在這裡，如果走出去了，那就走出去。

繼續在漆黑中行走，洛爾蓋的腳邊響起來清脆的聲音，

就像是骨頭被踩碎了的聲音，

但洛爾蓋沒有多想，仍然往前走著，

「這裡原本有火光。」一個聲音響起。

洛爾蓋愣了愣，他於漆黑中四處望了望，蹲下來，摸了摸地面，全是骨頭。

乾乾淨淨的白骨。

洛爾蓋湊近了去看，是無數堆積在這裡的骷髏，它們表面甚至沒有一點血肉。

「你一直守在這裡。」洛爾蓋對著這些骷髏說。

「嗯，見人殺了他們之後就守在這裡。」那個聲音很清脆，離洛爾蓋不遠。

「見人。不是你殺的么。」洛爾蓋重複了那人話中的一個詞。

「嗯，同行的一群朋友們做的，我想你不會一直這麼鎮定下去，這麼裝著其實很緊張吧。」

「都來殺我？」洛爾蓋苦笑。

「怎麼會呢？這些乾淨的骨頭是來接你的，殺人帶什麼火把？」那人笑，「要說，奧斯汀大人算得真准，竟然能在這裡等到叛徒們的人，還能等到你，雖然是多處設防，但還是我運氣最好。」收回笑聲的那人退後幾步，似乎在忌憚什麼，「朋友們來了，哦，記仇的話就記在那條大蟲子身上，誰讓我是她的十名絕對從者之一呢？」

滋啦滋啦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洛爾蓋逐漸聞到一股嚴重的惡臭。

什麼黏糊糊的東西密密麻麻地爬上自己的腳，洛爾蓋大吼一聲，踢來踢去。卻只有空氣的觸感和沉沉的負重。

「走開！什麼東西！走開！」

下一秒，

痛衝破大腦，

「嘎、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密密麻麻的蟲子，

它們迅速地爬到洛爾蓋身體各處，

血液的味道和那股惡臭巧妙地混合在一起，讓洛爾蓋失去了所有的思維能力。

被吃掉了好痛被一口地吃掉了好痛為什麼好痛好噁心好痛滾開滾開滾開好痛為什麼好痛為什麼我還沒有死好痛快死快死快死快死快死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死死死死死快讓我死被吃掉了好痛好痛好痛被吃掉了被吃掉了好痛好痛——

洛爾蓋像是一個人體噴泉，無數的血肉截面奔涌的暗血夾雜著無數小小的白色蟲子。白色的肌肉纖維浮出肉面又迅速被吞噬，

洛爾蓋的心靈如同脆弱的陶瓷，從缺氧的高空跌落至地面，碎成一片又一片，再無縫合的可能。

洛爾蓋倒在地面，瘋狂扭動著自己逐漸消失的肉身，殘缺的手狠狠插入泥土深處，頭也狠狠地抵著地面，牙齒也啃食著泥土，帶著逐漸消失的味覺。

沒有昏厥，無法昏厥，或者說昏厥之後立馬被痛楚叫醒，耳朵開始除了咀嚼聲外聽不到聲音，因為耳道充斥著那種生物。大吼，大叫，之後便發不出聲音，張開的口腔被密密麻麻的異物徹底填充，無論再怎麼發力，喉嚨也只會冒出一個又一個血泡。

從肝門，從食道，洛爾蓋的五臟六腑開始成為新的進食目標，

真實感，隨著腦髓被進攻而徹底消散——

發不出自己的聲音。

洛爾蓋沒法對死亡給予麻木。

肉體重構，

洛爾蓋卻再次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