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身敗名裂
傍晚,精神病院有了動靜:任達生和錢森大打出手,任達生的腦袋被錢森給砸破了。
我立即趕過去,任達生的額頭已經被包紮好了。
「任達生還真古怪。」我疑惑地想,「上次去找雞尾和小海,就給自己惹了大麻煩,他現在竟然還敢這麼衝動。」
「據說下午的時候,任達生去了錢森的辦公室,兩個人不知道談了什麼,隨後就傳出了打鬥聲。」小汪把打探來的消息告訴了我。據說是錢森先動的手,但錢森說是任達生先用言語不斷挑撥,他忍不住才打人。
邢井也帶隊來了。林美的案子本就在醫院裡傳得沸沸揚揚,任達生和錢森的衝突又吸引很多人圍觀看熱鬧。
大汪對錢森出示了一份監視居住的強制命令,要求錢森暫停工作,不得離開住所的合理範圍。
錢森頓時就傻眼了,急忙說道:「為什麼?」
「聽聽這個。」大汪說著,手裡多了一支錄音筆。這不是我交給大汪的那支錄音筆。
「你從了我,我會對你好的。」錄音筆里,先傳來了錢森的聲音。
「油膩的老男人,你離我遠一點!」這是個女人的聲音。
「通過辨認,已經確定這就是林美的聲音。」大汪按下了暫停鍵,「錢森先生,這支錄音筆,是上個月你交給醫院領導的會議記錄,醫院方面重聽錄音內容的時候,無意間聽到這段對話,你不否認吧?」
這支錄音筆是醫院交給警方的,錢森可能是忘記關閉錄音筆,無意間錄下了他和林美的對話。
錢森沒有否認,他很著急,努力在回想著自己當時和林美說了什麼。
大汪繼續按了播放鍵。
「你跟了我,你想吃什麼、穿什麼、用什麼,都不用愁!」錄音里,錢森極力地勸說林美滿足他卑鄙的慾望。林美不斷拒絕,嘴裡一直罵著髒話。聽聲音,這二人可能發生肢體衝突了。
「你不怕我說出去嗎?!滾開!」
「你敢?信不信我弄死你!」
錄音到這裡戛然而止。錢森的臉色蒼白,木訥地坐到了椅子上。
任達生的情緒再次爆發,他猛地上前揪住錢森的衣領:「是你殺了林美!」
錢森驚慌失措地連連否認,警察上前把任達生拉開,任達生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翻起了錢森辦公室里的大柜子,柜子門被打開的剎那,所有人都驚訝不已。柜子里裝得滿滿的,都是石膏繃帶。
「這不是我的!」錢森當即矢口否認,他也聰明了一回,「如果真是我殺了林美,我不可能傻到還在辦公室里留著這麼多的石膏繃帶。」
大汪立即讓手下去查監控。檢查過程持續了一個小時,天完全黑了,這一個小時里,大家都保持著沉默,氣氛沉寂得可怕。
終於,檢查的人回來了:「我們查了近一個月的監控錄像備份,除了錢森,沒有人單獨進過這間辦公室。」
聽到這話,錢森萬念俱灰,險些跌倒,但讓他更啞口無言的事情,還在後頭。錢森同事們站了出來,他們指認,錢森打得一手好石膏。
精神病醫院不比其他綜合性醫院,打石膏這種基本的技巧雖然醫生和護士都會,但在這個科室幾乎用不上。偶爾會有一些精神病人因情緒失控而受傷,醫生和護士才會給病人打石膏、纏繃帶。
錢森的石膏打得好,所以有需要的時候,都是由錢森處理。錢森身為醫生,不僅親自給病人打石膏,還經常做示範給其他醫生和護士看。
被人指出來之後,輿論風向馬上變了。錢森,一個原本在大家眼中的三好男人,現在被罵作了人面獸心的東西。
案情偵查取得了重大進展,本以為邢井會緊急逮捕錢森,但他竟然維持原來的指令,僅僅派人監視錢森的住所。
眾人散去之後,邢井把我攔下了。
「幹什麼?」
「你又去接觸了鄧欣?」
我玩味一笑:「是又怎樣?怕我先破了案,壞了你破案王的名聲?」
「鹿遠,不要自作聰明,你太過激的做法,不適合錢森,那樣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邢井留下了這句話就走了。小汪站在我身邊,看都不敢看他。
「鹿遠,要不我們聽老闆的?」小汪有些底氣不足。
我不高興了:「你是我的保鏢,不是我的軍師吧?」
我沒有馬上離開醫院,而是去了錢森辦公室後面的草叢看了看。這裡正對著錢森辦公室的窗戶,借著醫院裡的燈光,我觀察了好一會兒,才帶著小汪離開。
第二天,我終於接到了鄧欣偷偷給我打的電話。
鄧欣在電話里告訴我,昨日錢森回家后依舊戰戰兢兢。在鄧欣苦言相勸后,錢森終於承認自己在外面養了一個女人,案發當天下午,錢森請假去陪那個女人了。
錢森是一個非常要面子的人,騷擾林美的消息傳開,他的面子已經掃地,他不想再讓更多人知道他還在外頭養了一個女人。對警方隱瞞了這些,或許他覺得事情還有轉機,鄧欣更願意相信我,她不敢直接給警方這個線索,先告訴了我。
我也從鄧欣那兒知道了那個女人的地址和名字。我帶著小汪,找上門去。
門一打開,我們看到了一個漂亮的女人,她的肚子高高地隆起。
我謊稱是錢森的好朋友,替錢森來看她,女人很開心,把我們迎了進去。
女人很年輕,不到三十歲。我在屋子裡看到了錢森和她的合照。細細打聽之下我才知道,這女人跟錢森兩三年了,為了錢森,她放棄了事業,也和家人鬧翻了,孩子是在半年前懷上的。
我問道:「前幾天錢森是不是來過?」
女人點頭和我確認了時間,證實了錢森有不在場的證據。女人很高興地說:「那天他還帶了很多水果給我吃,在這兒陪了我一整個下午。」
小汪聽了,惋惜道:「錢森他有妻子,你為什麼非要跟他呢?」
女人不高興了:「你懂什麼,我愛他。他說過,有一天會和他妻子離婚,和我結婚!在愛情里,只有不被愛的那個人才是第三者。」
女人的情緒一激動,肚子隱隱作痛,我怕出什麼亂子,不敢多待,和小汪離開了。
出門后,小汪認真地問我:「你們男人都喜歡花言巧語嗎?」
「別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小汪白了我一眼:「你不也經常騙人,我看你和錢森是一丘之貉!」
顧不上和小汪拌嘴,新的疑問又來了:錢森不是兇手,那為什麼所有嫌疑都指向他?難道是兇手故布疑陣,想要嫁禍於錢森。或許,從一開始,給林美的屍體打上石膏的行為,就是根據錢森擅長打石膏的技能而設計的。而嫁禍他的人,很有可能是任達生。
任達生和林美有過爭吵,他有犯罪動機;給不出不在場證明,他有犯罪時間;和錢森是死對頭,他有嫁禍理由。回想一切,任達生的嫌疑最大。
至於錢森辦公室的柜子里的石膏繃帶也是有人故意放到那兒的。錢森辦公室後頭的草叢正對著窗戶,那裡沒有監控探頭。一定是有人從那裡進錢森辦公室,把石膏繃帶放進柜子里。這個人,極其熟悉精神病院內的監控攝像頭分佈,說明他是醫院內部的人。
想到這兒,任達生的一句話在我的腦海中響起:「我一定會證明給你們看,我不是兇手!」
任達生與錢森是死對頭,昨天卻主動進了錢森的辦公室。他用言語挑撥錢森動手將自己打傷,一為博取眾人同情,二為引警方來發現他偷偷塞進櫃中的石膏繃帶。
傍晚,我理順了思路,匆匆忙忙趕到任達生的辦公室。任達生沒有逃走,還坐在辦公室里。他的臉上沒了前幾日的愁眉不展。
還未走進去,辦公室外頭就熱鬧了起來,錢森進了醫院。
錢森精神恍惚,曾經誇讚他的同事和朋友,對他指指點點,不少人的嘴裡,罵著十分難聽的話。兩個警察跟在他後頭,陪著錢森進了辦公室。
錢森是回來收拾東西的,他的事在醫院裡引起了極惡劣的反響,院方在今天一早對錢森發出了開除通知。錢森求了警察好一陣,警方才同意錢森回醫院進行最後的爭取。錢森在院方辦公室里說得聲淚俱下,還是沒能讓院方收回開除的決定。
「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小汪嘟囔道,「要不要現在就把錢森的不在場證明公布出來?」
「他的不在場證明不適合對大眾公開。你信嗎,眾口鑠金,言語能殺死一個人。」
邢井警告過我,不要去接觸鄧欣,一些過激的行為將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如今,我明白邢井所說的後果是什麼了。邢井早就摸透了錢森的性格,真正讓錢森沮喪的,並不是他被誤當成犯罪嫌疑人,而是騷擾林美的事實被公開,三好男人的頭銜破滅。
他被院方開除了,聲名狼藉,整個島區都在關注「木乃伊兇殺案」,一旦證據傳開,他和女人的婚外戀情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邢井早就想過後果,所以才態度強硬地警告我。我甚至懷疑,邢井早就先於我查到了錢森的不在場證明,所以才在錢森包攬重大嫌疑的情況下,維持監視居住的命令不變,而不是緊急逮捕錢森。他沒有公布出來,是為了保護錢森和那個女人,也是為了引出真正的兇手!
周圍人的謾罵聲越來越難聽,錢森終於受不了了,他歇斯底里地吼道:「我沒有殺人!我沒有騷擾林美……」
錢森說他沒有殺人的時候,底氣十足,可是後半句話,錢森明顯心虛了。
這時鄧欣趕到了。聽到對錢森滔滔不絕的聲討聲,鄧欣的情緒也險些崩潰:「我可以證明,他沒有殺人!」
錢森慌了:「閉嘴,不要說!」
「他在外面有個女人!」鄧欣大喊,「那天下午,他去找那個女人了,那個女人可以證明!」
我想把錢森不在場證明對公眾隱瞞下來的,沒想到,最後說出來的,竟然是錢森的妻子。
「她的名字叫……」
「住口!」
就在鄧欣要把那個女人的名字說出來的時候,一聲嚴厲的暴呵嚇得她頓時住了嘴。制止她的人是邢井,他朝著眾人一步一步地走來,嚴肅得可怕。
鄧欣唐突的話,讓眾人看錢森的目光透露出越來越濃的鄙視。錢森手裡的文件在鄧欣說出事實的時候就掉落在地,他號啕大哭。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錢森就猛地跑開。他往天台去了!
湊熱鬧的人一下子把樓道口擠得水泄不通,我撥開人群,好不容易爬到了天台。只見錢森站在天台的邊緣,縱身一躍,朝下跳去。
小汪早我一步,不顧一切地往前撲去,她拉住了錢森的手。錢森太重,小汪被拽著一起往下墜,邢井趕過來拉住小汪的手,護欄太滑,邢井單手抓著護欄,他們隨時會一起往下掉。
只有我距離邢井最近,來不及思考,我拖住了邢井的身體。
三個人的重量,讓我險些承受不住。我用力地把他們往上拉,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現出我和邢井曾經的恩恩怨怨以及洛洛火海中的那張臉。
我的心猶如刀絞,糾結,憤怒,不能自拔。邢井仰著頭,我和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我清醒過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們拖了上來。幫忙的警察也上來了,在眾人的保護下,三個人都平安獲救了。只不過錢森的腦袋磕在了堅硬的水泥板上,昏厥了過去。他被扛上了救護車送往一家綜合性醫院。
小汪的手腕腫了,但她還是傻呵呵地笑著,為救下一條生命而歡喜。
而任達生趁著所有人上天台的時候,離開了醫院。
「任達生應該就是兇手,他跑了。」警方馬上大規模搜捕任達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