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無法選擇的不同
忽然聽到自己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是巴母來電。巴文哲站起來,走到床尾靠牆邊,接通了母親電話。
走廊里嘈雜聲不減,林曉娟斷斷續續聽到巴文哲在向電話那一端反覆解釋這麼晚還沒回家的原因,顯然是家裡人不放心而來電詢問。
待巴文哲放下電話,林曉娟歉意地朝他笑笑,表示自己身體感覺已經好很多,難受勁兒已經過去大半,完全可以自理,如果有什麼事自己可以叫護士,勸說巴文哲回家休息,別耽誤第二天上班。但是巴文哲堅持留下來照顧,並強調陪伴觀察是醫生的指示。林曉娟心裡自覺非常感激和溫暖,但是兩人究竟非親非故,她覺得欠下了他好大的人情。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大概是關於康復后要不要向滑冰場經營者和尋找撞人的肇事者要求賠償的事,待睏倦襲來,便各自閉目養神休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朦朧朧似睡非睡間,巴文哲忽然感覺有人在輕拍自己,林曉娟恍惚中也聽到有人似乎在叫巴文哲的名字,兩人幾乎同時睜開眼睛,見一個四五十歲,身材壯實的中年婦女正站在巴文哲跟前。
林曉娟見這個婦女穿著厚厚的收腰黑色羽絨服,藍色牛仔褲,腳踩運動鞋,整個人顯得即健康又利落,乾淨整潔,但是臉上的氣質卻跟衣服有著較明顯的反差,皮質粗糙,膚色黝黑,更像是長期從事勞動的田間農婦。
林曉娟猜是巴文哲的媽媽來了,雖然狀態極度疲倦,也努努力,半坐起來靠在牆上,以示禮貌。
巴文哲睜開眼看到這個婦女,十分驚訝,迷迷糊糊的坐直了身子:「楊媽,您怎麼來了?」
「聽你媽說你帶同事看急診,半夜了還沒吃飯,我給你送點吃的過來。」
邊說著就從拎著的挎包里掏出了一個保溫飯盒,然後又意識到什麼似的往林曉娟這邊看看,問巴文哲:「這姑娘就是你受傷的同事么?」
巴文哲趕緊站起來,向林曉娟介紹著:「這是我們家的阿姨,在我們家工作已經好多年了,就跟我家裡人一樣,你稱呼楊媽就可以了。」
林曉娟於是笑著向楊媽問好。楊媽也親切的笑著,眼睛很大,目光里有些好奇地望著林曉娟:「姑娘你現在有胃口么?能吃東西不?我這裡還熬了粥給你。」
林曉娟忙擺擺手,表示自己剛剛嘔吐過,完全不想吃東西。
楊媽於是親熱地催促著巴文哲趕快吃飯。巴文哲接過楊媽手裡的保溫飯盒,見裡面是多層的,有菜碗,湯碗,還有飯,可是走廊狹窄人多,飯盒打開也沒有地方可以攤放,於是楊媽建議到大廳轉角的休息區去吃,說那裡寬敞還有小桌子。
巴文哲確實餓了,轉身對林小娟說找個地方去吃點東西,一會兒就回。留下楊媽坐在床尾的凳子上陪著林曉娟,眼含笑意,打量著林曉娟的樣貌。
林曉娟保持著禮貌的微笑,打起精神沒話找話:「楊媽真是辛苦您了,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僅連累文哲陪我看病,還連累您這大半夜的跑過來。我記得有一次下班小巴順道送我回家,說他也住在後現代城附近,您是從後現代城打車過來的么?距離挺遠的吧,您過來用了多長時間呀?」
楊媽聽完林曉娟的話,臉上的微笑忽然消失,取而代之一副糊塗的表情:「後現代城?後現代城在哪裡呀?我們不住什麼後現代城,我們就住附近呀?你記錯了吧?!我們就住在往西邊一點的北京翡翠西山公園,那個聯排的別墅項目你知道吧?!和你和文哲的公司就隔兩條路,所以文哲是家裡面上班最近的,五分鐘就到了」
「哦-哦-」聽到楊媽的回答,林曉娟錯愕不已,原來上次巴文哲送她一起回家,並不是出於順道偶然,而是有意為之。但是她依然本能地回應著:「翡翠西山公園,知道的,知道的。」
「我在他們家幹活八年了,他們一家人都很好。我好些個老鄉都在北京做保姆,我算是運氣最好的,找到這樣的人家,不僅房子大,我有獨立卧室,而且最重要的,他媽給我的工資很高,差不多快是我那些老鄉的兩倍了。我在他家這些年,算是享福了。」
林曉娟聽楊媽這樣說,倒是有了點興趣,問道:「他媽媽為什麼給您那麼高的工資,是需要您照顧腿腳不方便的老人么?」
「不是的,他們家沒有老人了,就是文哲和他爸媽,我就是做日常的活,清潔屋子,買菜做飯,文哲也沒結婚,也不用帶孩子。我理解他媽媽的意思,給我的工資高,當然對我幹活的質量也有要求,要符合她的心意。她媽媽給我的列的他們家的生活習慣,注意事項,做飯怎麼做,怎麼去除農藥,炒菜的油放多少,各種細節的要求的清單,足足有五頁多,我都得熟悉,而且如果發現新的問題,都要隨時添加到清單里,還要我簽字確認呢,呵呵呵。但是我也理解,畢竟人家有人家的習慣嘛,時間長了,對這些要求我也習慣成自然了,所以他們家對我也挺滿意的,還給我上了社保呢。」
「哦!」給保姆上社保,林曉娟越聽越驚訝:「他媽媽的做法真是很英明呢,給您這麼好的福利待遇,換取您高質量的服務,把所有要求和細節都講的清清楚楚,雙方確認,最後您滿意,她也滿意。這很不容易呀!相比很多家庭跟保姆的關係都是各種不愉快,或不歡而散,您真是幸運。看來,文哲媽媽很能幹,在單位里也是個領導吧?!」
「嗯,能幹,他媽媽是個老闆,自己手下有三四個公司呢,家裡的錢絕大部分都是他媽賺的。當然文哲爸爸也不錯,在北京一所重點大學當教授,知識分子,不過當教授掙的工資哪裡買得起那麼好的房子呀。所以他們家的生活水準,都是她媽創造的,家裡的大小事,也基本都是他媽說了算,他爸也樂意落得個省心,回家就進書房看書,除了吃飯,基本不出書房的門。」
林曉娟邊聽邊點著頭,她現在能理解巴文哲為什麼年紀輕輕就開著那麼好的車了,原來是他的家庭背景這麼優渥。長期以來自己並未覺知到,狹窄的眼界和生活範圍將自己的想象力也限制在一個很小的範圍,總覺得自己身邊的人也大致和自己出身相同階層,只不過,可能大多數的別人更為幸運,家庭里有著更通情達理的氛圍,有著起碼正常的溫暖。不像自己居然那麼的不走運,一出生就降落在一個長期硝煙,戰爭,暴力冷暴力,毫無正常溝通的陰溝家庭里。她忽然又想起,大學里的同學,其實很多父母的職業都很好,不是公務員,教師,就是企業中層,但那時的自己,對此並無概念,從未多想過這個問題,甚至都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但是現在聽到楊媽介紹巴文哲的家庭環境,她忽然覺得自己對這個問題敏感了起來。
無獨有偶,說完了自己和巴家的情況,楊媽的好奇心自然轉移到林曉娟身上來。「姑娘你是哪裡人呀?」
「家裡都有些什麼人呀?」
「你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呀?」
「哦,你還有一個姐姐呀,你姐姐做什麼工作呀?」
有關一個人家庭背景的這些基本信息,林曉娟的答案都不可能有任何的亮點可陳,河北三線城市,父母都是普通工人,還有一個大自己很多歲,無論性格還是觀念均不接近的姐姐,不喜歡讀書,早年曾是個問題少女,各種糗事把家裡鬧得雞犬不寧,初中畢業后即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一個女孩居然因為參與鬥毆進勞教所關過一年,現在在一家商場里當售貨員,幾年前經人介紹和一個男人結了婚,婚後不久對方賭博酗酒的陋習爆發,不僅不工作,還把她工資拿去賭博,想離婚也離不掉,一提起來都是糟心的事。從小到大,她也沒怎麼和妹妹說過什麼話,姐妹關係僅僅止於血緣,沒有交流,更沒有過通常意義上的姐妹關愛與親情的表示。。
當林曉娟回答了楊媽的這些問題,簡要的說了一下家裡的人口和從事的工作后,楊媽剛才聊巴家時興奮的眼神彷彿暗了下來,像沒了話題般,兩人都短暫地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