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解脫
其實他心理早有準備她會這麼回答的,為什麼此刻聽到了她的回答,他的心還會難過?
「這裡就……沒有什麼值得你留念的嗎?」
留戀?她沒有想過這個……這裡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
瀚明見寧蘭沉默不語,心又是一沉:「你們都想離開這裡……難道只有離開了這裡,才是你們想要的嗎?」
你們?他是在為晚妃娘娘要出家的事情,心情不好,想不開嗎?
晚妃娘娘離開這裡出家,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解脫。
「也許,離開這裡對於母後來說是一種解脫。」
「解脫?你也是這樣想的嗎?」瀚明的臉色瞬間暗沉了下來。解脫?離開他是解脫?對她來說離開他是一種解脫?呵呵!為什麼?他就那麼讓人討厭嗎?
「嗯。」太后心裡有太多的心結,就好比她堅持住在思悔宮裡,因為她太怨怪自己不能原諒自己的緣故。
瀚明聽完寧蘭的答案,心裡很不舒服,明確地說,很受傷。忽然呼吸沉重了起來,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讓他想要離開涼亭。
「孤王會認真考慮。」
瀚明說完,將手裡的傘放在涼亭里的石桌上,轉身要離開涼亭。
寧蘭見瀚明轉身要走開,立即起身追問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沒有傷害我的二皇兄?」
瀚明停下了腳步,頭未回,苦澀一笑,問道:「孤王說的話你會相信嗎?」他沒有騙過她,可是她不相信他,既然不相信,說與不說又有何區別?他不了解她,她又何曾了解過他?也許,這就是天意。
寧蘭見瀚明說完,向著亭外走去,著急了,脫口追問道:「耶律瀚明,你到底命令閔睿將我的二皇兄到底帶到哪裡去了?」
雖然知道那個人這一生是她的二皇兄,雖然知道,他心裡還會不舒服。她的關心,她的目光盯著的永遠是那個人,他嫉妒過,憤怒過,不顧一切的付出過,即便如此又能改變什麼?他對她來說只是惡魔而已,離開了他,就是解脫,既然如此,留她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
涼亭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天空的烏雲漸漸散去,風靜了下來,樹枝上掛滿了珍珠,大理石的地面水漸漸散開了。空氣中散發出一種味道,那種味道叫做絕望背後的放手。
瀚明緩緩轉身看向寧蘭,面色淡定,黑瞳黝黯的彷彿是一灘深水,只是用淡漠的眼神看著寧蘭,許久,說道:「已經送他回了大齊。」他讓閔睿將那個人送回他的人身邊,確保他安全地出關。做這些,只是因為她。不是因為他是向天羽,不是因為其他,只是因為她。因為她在乎那個人,所以他沒有傷害她在乎的人。
寧蘭聞言,眉頭皺了起來。大齊?他送他的二皇兄回大齊了?怎麼會?看著瞬間變了個人似的的瀚明,寧蘭不確定地問道:「你的話我能相信嗎?」
寧蘭的追問,瀚明沒有回答,轉身之際丟下了一抹讓人看不清楚的笑意離開了。
「哎……」
他的話是真的嗎?她應該相信他嗎?為什麼她總是看不清他?到底他是什麼樣子的人?為什麼這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的心好像失去了什麼一般,很失落,空空的?
瀚明走後,寧蘭在牡丹亭里又呆了許久,剛到贗梨宮不久,便看到蘊兒迎了過來。
蘊兒看了一眼寧蘭手中拿著的黃色油傘,稍稍愣了下,立馬迎了上來:「公主。」
「嗯。出了什麼事?」
蘊兒接語稟道:「蕭妃娘娘來快一炷香的時辰了,一直未走。」
「她?她來這裡做什麼?」
寧蘭聽后皺起了眉頭,思索了下她不覺得她和蕭靜有什麼見面的交情。不過,以蕭靜飛揚跋扈的性子,能在贗梨宮裡等她一炷香的時間,一定不會是來向她說風涼話的。那她找她做什麼?是有事相求嗎?不管來找她的理由是什麼,也不必多加費神,一會兒見了面自會明了。
蘊兒搖了搖頭說道:「好似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非等到公主不可。」
寧蘭走進蒼穹宮,便見到蕭靜一身淡色衣裝,面有焦急之色地坐在一側的椅子上。這樣素淡的裝束和她平日里的打扮完全不是一個風格,從她拿著茶杯的手中上看出,她內心裡不只是著急,還似乎有著什麼恐慌的事情,因為她握著茶杯的手在微微地顫抖著,雖然她有心地握抓勢地端著茶杯。
蕭靜在寧蘭走近兩米處,才從失神中回了神,一見到寧蘭,立即放下了杯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給寧蘭行禮:「臣妾參見王妃娘娘。」
從蕭靜恭敬行禮的態度上,寧蘭雖然有些意外,卻不吃驚。
天底下能讓一向驕橫跋扈的蕭靜,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謙卑有禮的人,沒有幾個人。她不覺得她有那麼大的能耐,既然她沒有,那有的人屈指可數,很有可能是他。
和他有關?想到這裡寧蘭皺起了眉心。若是和他有關,一定不是小事。
蕭靜……等她定是有事求她。
寧蘭正要開口讓蕭靜免禮,不想蕭靜突然跪在了地上。
「臣妾向王妃娘娘賠罪。臣妾以前做了很多對不起王妃娘娘的事情,傷害了王妃娘娘,臣妾懇求王妃娘娘治臣妾的罪。」
看著跪在地上的蕭靜,昔日里她是如何狠毒地對她?對她,她能釋懷,可是裳兒的事情,她不會不可能釋懷。當初她和伊妃合謀害她,讓裳兒慘死的那一幕,還歷歷在目她又怎麼會原諒她。
「蕭妃行如此大禮,本宮受不起。你認罪也選錯了地方,你應該去蒼穹宮。蘊兒,本宮乏了,替本宮送送蕭妃。」
寧蘭說完轉身向著寢宮裡走。
「王妃娘娘請留步。」蕭靜叫住了寧蘭,又說道:「王妃娘娘,臣妾知道臣妾對王妃娘娘所作的事情不可原諒,臣妾知道臣妾沒有顏面來要求王妃娘娘來原諒臣妾。可是,臣妾今日來此,是真心賠罪的。臣妾真的知錯了。」
蕭靜說到這裡,連續磕了三個響頭。
寧蘭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剛走兩步便聞得蕭靜的聲音又響起,並且伴著說話聲還有刮耳光的聲音,一聲一聲,響亮而有力。
「臣妾對不起王妃娘娘,臣妾該死,臣妾該死……」
寧蘭緩緩轉身看著臉頰已經紅了的蕭靜,冰冷地說道:「你對本宮所作的一切,本宮可以不追究。可是,你們對本宮的侍兒所作的一切,本宮不能原諒。她們也不會原諒你們,尤其是被你們害死的裳兒,本宮相信她更不會原諒你!蕭靜,你不用在這裡使用苦肉計,無論你的抱著何種目的來這裡,對本宮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
蕭靜立即解釋道:「王妃娘娘,臣妾知道,臣妾曾經做了很多對不起您的事情,可是,抓裳兒,打傷裳兒,臣妾真的沒有插手。臣妾曾經打過您的侍女,那也是當著你的面打的,臣妾曾經針對王妃娘娘您,想……想要除了您,這些臣妾做過臣妾都承認,可是,裳兒的死真的和臣妾無關。裳兒姑娘被抓打成重傷,臣妾事先都是不知道的。」
寧蘭唇角冷冷一扯,說道:「哼!那又如何?你以為你這樣說本宮就信了你?就算你沒有直接害死裳兒,幫凶總是逃不了的吧?」
裳兒死的那麼慘,她不報仇怎麼對得起裳兒?
原諒?更不可能。
蕭靜沉下面色說道:「是,臣妾知罪。無論臣妾說什麼,王妃娘娘一定都不能原諒臣妾以前做的壞事。臣妾願意接受王妃娘娘的任何懲罰,只求王妃娘娘原諒臣妾。若是王妃娘娘想要臣妾給裳兒姑娘賠命,臣妾……臣妾也願意,只要王妃娘娘原諒臣妾……」
寧蘭厲聲打斷了蕭靜的話,冰冷地質問道:「夠了。蕭靜,你說這麼多是真的想要本宮原諒你,還是另有其他?你心裡應該很清楚!」
「王妃娘娘……」
「蘊兒,送蕭妃。」寧蘭說完頭也不回地進入了寢宮。蕭靜的一番舉動和言詞弄的寧蘭心情不是很好。對於蕭靜來認錯的誠意有多少?她沒有心情探究。若不是她們害死了裳兒,若是她們傷害的人知是她,她或許會原諒。
不管蕭靜今日來此認錯也好,還是另有目的有求於她也好,她都不會幫助她。
寧蘭進了寢宮之後,一直到了快用晚膳時,都未再出寢宮半步。
一者,她不想出來,二者,也是最重要的,她不想見到蕭靜。
蘊兒走進寢宮對著看書的寧蘭問道:「公主,晚膳已經備好了。是送進來,還是……」
寧蘭抬起看著書本的雙眸,問道:「她走了沒有?」
蘊兒搖頭說道:「還沒有,蕭妃娘娘還跪在哪兒。」
她竟然還跪著?秀眉打起褶皺。真沒有料到,蕭靜竟然一直跪到現在。
到底有什麼事情求她?
好幾個時辰了吧?她一向囂張跋扈,如今,在外面跪了這麼久不走,也算是夠固執了。
寧蘭忽然想到當年她在太后奶奶宮裡長跪的事情,那時是為了救她的母妃,也是跪了很久很久,太后奶奶就是因為她的固執和堅持打動,才答應給她機會為她的母妃平罪。
時隔多年,這樣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如今的蕭靜倒是有著幾分相似當年的她。
寧蘭放下了手中的書,對著蘊兒吩咐道:「你去告訴蕭靜,讓她別在這裡跪著了。無論她求的是什麼,本宮都不會幫她,她跪多久結果都是一樣。」
「奴婢遵旨。」蘊兒應聲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又走了進來,對著寧蘭說道:「奴婢將公主的意思向蕭妃娘娘表達了。蕭妃還是不肯走。」
聽完蘊兒的稟報,寧蘭走出了寢宮來到了蕭靜的跟前,很不客氣地說道:「蕭靜,本宮清楚地告訴你,本宮不會幫你。你要跪去別處跪,不要在本宮這裡跪著。」
蕭靜吃疼地皺著眉頭,微弱地說道:「王妃……娘娘……臣妾知道,您還不肯原諒臣妾。可是,臣妾真的無路可走了。臣妾求求王妃娘娘救救臣妾的家人,只要王妃娘娘願意幫忙,臣妾立刻死在王妃娘娘的面前謝罪。王妃娘娘……求求您,求求您了……」
她是讓她救她的家人?看來和她猜測的不差。曾經對她那麼惡狠的女人,也會為了她的家人放棄她的性命?
「蘊兒!」寧蘭給蘊兒使了個眼神。
咣當一聲,蘊兒拿出了一把匕首丟在了蕭靜的面前。
蕭靜愣了下,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王妃娘娘……你的意思是……你願意幫臣妾了是不是?」
「你不是要謝罪要求本宮原諒你嗎?現在本宮就給你一個機會,一根手指,這也是給裳兒一個交代。至於幫不幫你,本宮依然不會改變心意,本宮不會幫你。」
寧蘭說完背過身子,不看蕭靜。
蕭靜雙手顫抖了起來,猶豫了一會兒,撿起了地上的匕首。
她拋棄了自尊,拋棄了她的驕傲,是為了她的家族,更是為了她的娘,只要可以救她的娘,她可以不要她的命,能夠求得眼前這個她恨的女人原諒,就離救她的娘和家族更近一步,她只能豁出去了!
「臣妾……叩謝王妃娘娘給臣妾機會贖罪。」蕭靜說完不一會兒,便是一聲慘叫。
「王……王……妃……娘娘,臣妾……給您賠……罪……了……」
蕭靜說完便暈了過去。
「蘊兒,給她包紮傷口。」
「遵旨。」蘊兒快速地給蕭靜包紮好了流血的手。
「派人送她回去,將她的那根手指送到裳兒的墳前去。」雖然蕭靜不是直接害死裳兒的人,可是,她也是幫凶。裳兒本來還可以得救的,若不是她的那聲高喊刺客……
「奴婢遵旨。」
寧蘭依然沒有回頭看蕭靜,而是向著畫屏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告訴她,本宮與她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她家裡是無辜的人,一個也不會死。」
寧蘭沒有問蕭靜他們家裡的人到底犯了什麼罪,也不打算知道。只是令蘊兒找來了《論語?雍也》一書的最後一頁,寧蘭寫下了一句:『仁君者,治理天下,不遷怒,不遷罪。尊仁愛,尊瓢飲之恩。執法者,行法不以固守法則而行之,除惡不以一人之罪,禍及雞犬。』
寧蘭寫好之後,又吩咐了蘊兒一句,令蘊兒將書送到了蒼穹宮。對於蕭靜請求之事,她能做的全做了。蕭家人最後命運如何,那不是她能決斷的,要看耶律瀚明願不願意放過。蕭家對耶律瀚明有恩情,若不是做了不該做的,耶律瀚明也不會做的太絕。
耶律瀚明性格雖有些暴躁,可卻不是一個昏君。一個昏君,是不能將大汗國發展的如此壯大,也不會讓他的子民那麼愛戴。
翌日,晌午。
「公主,蕭妃娘娘家的事情有了結果。」
「如何?」
蘊兒回稟道:「從吉公公哪裡,奴婢聽到了一些。閔將軍和幕僚太傅一同遞上了摺子,彈劾了蕭家五大罪狀。大王盛怒,將與牽涉案件之人一律遊街處斬;蕭家無辜被牽連的成人,男的做苦役世代為奴,女的做苦工時代為婢;上了年歲的婦女老人,服役三年免其罪責;小孩,三代之內不得入朝為官;至於蕭妃娘娘,打入冷宮直至老死不得邁出冷宮半步。」
五大罪狀,這樣的處置沒有滅蕭家九族也算是寬仁了。
「你說閔睿回來了?」
「是。」
「吩咐人傳令閔將軍,本宮要見他。」
「奴婢遵旨。」
蘊兒應聲退出去不久,蕭妃的宮中便派來了一個奴婢。
「奴婢是蕭妃娘娘身邊侍女雲兒,參見王妃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嗯。」
雲兒打開了盒子,高高地舉了起來,說道:「主子讓奴婢給王妃娘娘您送來一件物品,主子讓奴婢帶了句話:王妃娘娘的大恩一生不敢忘,餘下歲月會為娘娘祈福。」
白玉觀音?蕭靜真的變了?寧蘭點頭讓人手下了白玉觀音。
「主子還讓奴婢傳一句,主子之前與伊妃娘娘之間所做的事情,她已經稟明了大王實情。」
退了早朝,瀚明為了幕僚和閔睿,令人在蒼穹宮裡擺設了酒筵。
「種糧與河堤之事,辛苦了老師了,孤王敬老師一杯。」
幕僚立即起身說道:「微臣不敢,這是微臣身為臣子的職責。」
瀚明笑著說道:「老師不必多禮。今日無君臣,只是一頓家常飯。孤王是你的學生,閔睿也是你的學生。」
「微臣領旨。」
瀚明與閔睿早些年間都是幕僚的學生,這是幕僚一生之中最為驕傲之事。如今,兩個學生都有了他們自己的輝煌人生,他萬分的欣慰。
散了酒筵,瀚明獨留太傅一人。
瀚明有著幾分醉意,腦子卻很清醒,看著幕僚低沉寫著心事的臉,說道:「老師,那個女人不在了,你應該知道了吧?」
幕僚默默地點了點頭,一種難以掩飾的悲傷浮上了他那張寫著歲月痕迹的面容,舉杯杯空。
瀚明又為幕僚杯子添上了酒,繼續問道:「多年前,你為何要放棄那個女人?後悔過嗎?」
幕僚沉默了許久說道:「一切都是天意,后不後悔都無濟於事。註定了有緣無分,就算是強求,最後還是不會在一起。強求,只會玉石俱焚。」
有緣無分?強求得到也會失去?玉石俱焚?他和蘭兒之間是不是只有緣沒有分?所以,他越是想得到,卻越是得不到,傷的越深,這也是天意嗎?
瀚明一連喝了兩杯酒,繼續問道:「這些年,心愛的人與別人生活在一起,生兒育女,老師也不曾後悔過?一次也沒有?」
「若說一次也沒有,也不全然。若說後悔,只後悔當年沒有早些去她家求親定下緣分。後來,她進入宮中,聽說她過的幸福,倒是不曾後悔過。」幕僚說道這裡,稍稍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真愛一個人,她笑你就會笑,她幸福,你也會幸福。真愛一個人,你只想為她做些什麼,而不是想從她那裡得到什麼。即使,她的幸福與你無關,即使,你只能靜靜地站在遠方看著,你還是不捨得去破壞她的幸福,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愛著她。」
瀚明聽完幕僚的一番話,笑了笑,舉起酒杯與幕僚同飲了一杯說道:「只是付出而不求回報的愛著一個人?真愛一個人只希望她幸福?老師,你可真的算得上是一代情聖了!」
在瀚明的堅持之下,太后又在宮裡多呆了兩天。最後,瀚明還是妥協讓太后離開了皇宮。不過協議,太后只可以帶髮修行,而且此事不得傳揚出去。一則是為了太后的安全,二則是為了皇家的體面。太后出宮時,只準備了一輛馬車,身邊只帶了喜鵲一人,由於太后出家一事是秘密,在太后的要求下,送行之人,只有瀚明和寧蘭二人。
馬車使出宮門漸漸遠去,瀚明站了許久,卻未踏出宮門半步。瀚明步擔心太后一路的安全,因為在前一天夜裡,他就安排好了一切。
瀚明看著宮門外太后消失的方向,佇立許久,神色十分憂傷。
「這偌大的一個皇宮和孤王,最終還是沒能留下母后。」
寧蘭看著瀚明落寂的身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太后離開,她能了解太后的心思,此刻,瀚明身上的失落和悲傷,她也了解,雖然知道,她卻不知道怎麼去開導。
她相信,他心裡也是明白太后的心思,不然,他也不會同意讓太后離開皇城,帶髮修行。
沉默了好一會兒,寧蘭低聲說道:「離開紅塵紛擾,沒有世俗牽絆,不失為一種福澤。」
瀚明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寧蘭,轉身向著宮裡走。
寧蘭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天空中有種幾片雲朵兒,舞動著曼妙的身姿,在一條岔路口,瀚明停下了腳步。
「跟我去一個地方。」
「好。」寧蘭腦海閃過拒絕的念頭,話到了嘴邊還是沒有拒絕出口,而是溫順地點了點頭。面對耶律瀚明,寧蘭雖然還不知道以什麼樣的心態面對,可是,最初的那些仇恨已經全然消失了。在她聽過閔睿的話后,她就已經不怪瀚明了。
寧蘭跟著瀚明到了先王陵墓,一番跪拜,行的是大禮。
「行過禮了,你先回去吧,我想和父王單獨但一會兒。」
瀚明說完沒有再看寧蘭一眼,而是在陵墓前盤膝坐下。
「父王,母后今天走了。兒臣沒能留下她,你會不會怨怪兒臣?這麼多年來,兒臣都沒有好好的照顧母后,兒臣是不是很不孝?當年,母后刺了你,兒臣曾經以為,那是不可原諒的……一直以來兒臣都不明白,為何您不恨母妃。直到前幾日,兒臣才明白,正如父王您以前說的那樣,有時候不是因為能恨而去恨一個人。」
瀚明說道這裡,看向寧蘭離去的方向,盯著那抹漸漸遠去的身影,又自言自語地說道:「父王,方才……那個,是兒臣的王妃,你又沒有看到?她是您的兒媳。她是不是很特別?兒臣與她很早很早就認識了,只是以前的事情她都不記得……父王,您好久沒有聽到兒臣吹蕭了吧?兒臣今天吹給您聽。」
瀚明說完,從懷中掏出了一隻短蕭,吹起了曲子。
一遍又一遍。
優美的曲音,在空氣中散開。
曲中綿綿不盡的憂傷,讓人聽了,忍不住的心傷。
向著贗里宮回走的寧蘭,聽到了蕭曲,不由停下了腳步,不自覺地被凄美而又悠遠的曲調給吸引了。
雖然,站在遠處,曲子聽的不是很清楚,她還是感覺到了吹曲之人,心裡的悲傷。
認識耶律瀚明這麼多日子,她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吹蕭。
他在為什麼悲傷?
這種優美的曲子,若不是吹奏之人有著一顆溫柔的心,是不能將它的優美表達的如此淋漓盡致吧?
在陵墓前的耶律瀚明,給人感覺很模糊,感覺他的身上好似披上了一件神秘的黑紗,讓她看不清。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此刻心裡在想著什麼?
寧蘭聽了許久,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發現幕僚不知何時站在離她只有幾丈開外的地方,從他專註的神情上可見,他也在傾聽遠處的蕭曲。
「微臣參見王妃娘娘。」
「太傅大人免禮。」
幕僚行過禮開口問道:「不知,微臣可否借一步說話?」
寧蘭點了下頭,一邊向回走一邊問道:「太傅可知這是何曲?」
幕僚若有所思地說道:「《戲游鳳凰台》。好多年沒有聽到大王吹奏此曲了。王妃娘娘,大王是否遇到了煩心之事?」
煩心之事?是太後娘娘離開嗎?
寧蘭不解地問道:「太傅大人為何有此一問?」
幕僚緊起眉頭,面色幽沉。
「這曲《戲游鳳凰台》只有當大王遇到難以解開的難題時,才會吹起。」幕僚說完目光落在寧蘭的身上,沒有再過多言。
寧蘭想了想說道:「也許,是因為太後娘娘的離開吧!」
幕僚配合地點了點頭。大王煩心之事,到底是太後娘娘的離去還是為情所困,恐怕大王心裡很清楚。
「太傅大人以前陪在大王左右嗎?」
幕僚點頭說道:「微臣是奉了先王的旨意,一直在大王身邊輔佐大王。」
「那……太傅大人一定熟知大王的大王喜好了?」
「熟知不敢。不過,大王的喜好微臣到底知曉一些。」
寧蘭遲疑了會兒,問道:「太傅大人能對本宮說些……關於大王的事情嗎?」
幕僚恭敬地點了下頭說道:「王妃娘娘吩咐,微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寧蘭想了想,不知如何問起,其實,她想知道耶律瀚明的所有事情,只是面對著太傅大人不好盡問。
「大王喜好的兵器?喜好什麼書?」
王妃娘娘是想了解大王?
幕僚淺淺一笑,回道:「大王喜好的兵器是箭。大王為了像先王一樣練出一手好箭,曾經在校場不顧傾盆大雨,不眠不休,拉弓將手指都拉破了……用了五天的時間,練出了一手百發百中的好箭法。打仗的時候,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大王都沒有畏懼和退縮過。無論受多重的傷,從來不喊痛。記得有一次,那年大王十歲,大王與先王一同去射獵,結果走散了遇到了一頭猛虎,先王趕到的時候,猛虎被大王活活打死了,大王的身上全身傷口,有好幾處都見了骨頭……」
時間過的飛快,寧蘭和幕僚相談間便到了晚膳的時辰,寧蘭吩咐了蘊兒備了晚膳,用過晚膳,幕僚起身告退出了宮。從幕僚的口中,寧蘭聽到了很多關於耶律瀚明的事情。幕僚口中的耶律瀚明,是一個她完全不知曉的耶律瀚明,與她腦海中的耶律瀚明不同,卻比她腦中的要完整很多。
耶律瀚明,她的夫君?有著幾分醉意的寧蘭,手握半塊紫玉,走到院子里的木棉樹下,坐在鞦韆架子上,雙唇帶有淡淡的笑意。
她,很久沒有這樣開心了。
白皙的面容因為不勝酒力的緣故,紅丹丹的。
涼風拂面,一陣清涼。
天上的一輪彎月,蒙上了一層淡紗,星星卻活潑地眨著大眼鏡,夜,平靜之中帶有幾分醉意。
「公主,奴婢去為你拿件披風。」
蘊兒見寧蘭難得的心情好些,又沒有回寢宮的打算,說完轉身向寢宮走去。
過了一會兒,一陣腳步聲漸漸臨近,感覺到有人為她披上了披風,唇角微微揚起。寧蘭沒有回頭,依然是高抬著頭遙望著天空:「蘊兒,天上好多星星。聽說,人死了之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它們會繼續守護著她們想要守護的人……你說,母妃會不會在天上看著我嗎?哪一顆會是母妃呢?」
許久,沒有聽到身後人的回答,寧蘭繼續自言自語地說道:「蘊兒,你想回去嗎?」
寧蘭話落了一會兒,沒有聽到蘊兒回答,不由狐疑地扭頭向著身後看去,眨了眨眼睛,皺起了眉頭,嘀咕道:「本宮一定是醉了,蘊兒長的是芙蓉面,怎麼變成耶律瀚明那樣……那樣欠債的臉了……本宮一定是眼花了……」
寧蘭說完不由鬆開了攥著千秋繩子的手,揉了揉眼睛,再看,眉心鎖的更深:「奇怪了,蘊兒怎麼會長的像耶律瀚明呢?醉了……一定是醉了……」
瀚明好笑地瞅著寧蘭,開口說道:「你是醉的不輕,連孤王這張欠債的臉都看不清楚!」
欠債的臉?
他的臉,那裡像是欠債的了?
瀚明話落,寧蘭的腦子漸漸清醒過來。咦,這個聲音怎麼那麼像耶律瀚明?耶律瀚明?啊?!寧蘭的雙眸瞬間定在了瀚明笑意未盡的面容上,瞪大了眼睛,確定了來人的確是耶律瀚明,身子一歪,隨即便是一聲驚呼,整個人從鞦韆上摔了下來。
「當心。」
瀚明出手極速,一把將從鞦韆上跌落下來的寧蘭給抱在了懷裡。
一驚之後,醉意消去了幾分,被瀚明抱在懷中的寧蘭原本就紅丹丹的臉頰,瞬間火紅一片,一直紅到了脖子。有些尷尬地問道:「你……怎麼會是你……」
瀚明答非所問地說道:「日後,喝了酒,不許再坐鞦韆。」方才的那一幕,還在瀚明的腦中,若不是他出手及時,不是他在她的身邊,這一米多高的鞦韆上摔下,一頭撞在了地上,肯定是要帶彩了。
「……放我下來。」
寧蘭一陣無語,見瀚明還不鬆開她,羞澀地說道:「……放我下來。」
瀚明不理寧蘭,一邊抱著寧蘭向寢宮裡走,一邊問道:「為何要喝酒?」
寧蘭見瀚明抱著她向寢宮裡走,不放她下地,心裡有些發慌,彷彿有著一頭小鹿,上躥下跳的。
「喝不喝酒,與你沒有關係。」
她和酒是因為……因為……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喝,在幕僚那裡聽到了很多他的秘密,心情很好,就喝了點酒……
瀚明斂起臉上余有的笑色,沉著黑目問道道:「因為想回大齊,才喝悶酒的嗎?」
回大齊才喝的悶酒?
回大齊嗎?
她真的很想回去。
「是。我要回去,你讓我回去好不好?」
瀚明抱著寧蘭走進了寢宮,將寧蘭放了下來,再次開口問道:「你就那麼想回去嗎?」
寧蘭很堅定地點頭,眼睛里寫滿了懇求和期待地望著瀚明,求道:「是。讓我回去,我真的很想回去,無時無刻……」
「只要回去,不論讓你付出什麼,你都願意嗎?」
「只要能回去,讓你放棄這裡的一切,你都願意?」
寧蘭有些不明白地看著瀚明。她不明白瀚明說的放棄這裡的一切是什麼意思。
她回去就真的那麼罪大惡極嗎?她只是想回去,在她母妃的墳前上一炷香,只想盡一點最為子女的孝道,在母妃的墳前燒一刀紙錢,僅此而已。
瀚明見寧蘭不語地盯著她,繼續問道:「只要能回去,以後再也回不來,這也沒有關係?」
「耶律瀚明,你真的很冷酷。」
「冷酷?好。那孤王選擇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留著這裡,你的心除了孤王不能再有別人;二、是你可以回大齊,可是,你回去了將永遠不能再回來,你和孤王之間的情分從此一刀兩斷,從系什麼都不是。兩個選擇你只能選其一。」
他冷酷?他不過是想把留在身邊,這樣就是冷酷?
「你真自私。」
她的心除了他不能有別人?他是逼她在親情和愛情之間做選擇嗎?為什麼要這麼逼她?
她的生命里,不可能只有愛情沒有親情。她曾經暗暗發誓,她絕對不要活的像她母妃那樣,一生只為了一個男人而活。在她的心中,親情很重要。
「自私?呵呵。你若不選,孤王替你選!」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他不希望他愛的女人,在他的身邊,心裡還有一個人。這樣也算是自私?她難道不知道,愛情是容不得半點沙子?即便那個人此生只是她的二皇兄,他也不能忍受,他絕不能接受!
「耶律瀚明,你別逼我。」
「逼你?到底是誰在逼誰?」
寧蘭瞪著耶律瀚明,雙手緊握,為了不讓難過的表情展現在瀚明的面前。
「好,既然如此,我選!我要回大齊。」
「孤王不會給你一個侍衛,護送你回大齊!」
「本宮不需要,也不稀罕。」
寧蘭聽到瀚明如此一說,心都要氣爆了。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自私,小氣的人?幕僚說的那些一定都是假的,他就是世界上最自私自利,最無情無情,冷酷自大王!
瀚明被寧蘭徹底的惹怒了,握緊了的雙拳,緊了又松,鬆了又握緊,面色一片黑漆漆的,瞪著寧蘭好一會兒,字字帶著怒意,剛勁有力:「好!那你走吧!明天就走,孤王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瀚明憤聲說完,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他沒有見到他轉身之後,寧蘭的眼睛便紅了。
寧蘭看著瀚明氣沖沖離去的聲音,轉身衝進了寢宮,撲在了床上。想到瀚明說的話,心裡難過的直掉眼淚。
他永遠也不想再見到她?誰要見他?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耶律瀚明,沒有人稀罕見到你!
自私,蠻橫,霸道,無情,不講理的自大王,明天她就走,絕不會留戀。
「蘊兒,收拾行李,明天我們就回大齊。」
「……奴婢遵旨!」
蘊兒剛進寢宮拿起衣披,便撞見了耶律瀚明,原本以為大王和王妃娘娘會化干戈為玉帛,不料,事與願違,反而鬧的更僵。前一刻明明好好的,下一刻怎麼就成了仇人?
公主一向遇事冷靜,很少發火,怎麼一遇到了大王,就變了呢?
蘊兒暗暗地嘆了口氣,忙乎著整理物品。若是明日回大齊,那可有不少的事情要收拾和準備。不但要準備衣物,還要準備乾糧,水啊……
有忙的了!
瀚明一走出贗里宮,便忍不住地一拳錘在了贗梨宮門口的圓形石柱上。
心頭一團無名的怒火,正在熊熊的燃燒。怒火,火冒三丈。他就沒有見過什麼女人,像她那樣!
瀚明怒氣沖沖地回到了蒼穹宮,在蒼穹宮裡走來走去。
其實,他在父王的陵墓前,就想通了。
若是她真的想要離開,那是她的願望,他會試著成全,就讓她離開。
他到贗梨宮,原本想心平氣和地與她說話,挽留她留在他的身邊,不想,幾句話出口,便鬧的不歡而散。而起,最糟糕的是,他還說了,他最不該說的話。
明明是想要留她,卻變成了趕走她,而且是明天就走……
「吉索。」
吉索聞聲立即沖了進來,「奴才在。」
瀚明掃了一眼瞅著他的吉索,動了動嘴角,心裡有話,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索性又吞回了肚子。
「退下!」
「……遵旨。」
吉索一頭的霧水,悶悶地退了出去。
今日大王不讓他跟著,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誰那麼大的膽子惹惱了大王?該不會又是王妃娘娘吧?看著情形,十有八九是王妃娘娘惹的!想到這裡,吉索的心掉到了嗓子口,謹起神色,想了想,立即找到小佑子,吩咐道:「小佑子,你快去打聽一下,大王去了贗梨宮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
天一亮,她就要走了。天一亮,她就會離開這裡回她的故鄉去了。
她選擇了放棄他。想到寧蘭放棄了他,心疼湧起一陣難以壓下的悲傷。
酒,一杯,一杯,又一杯……越喝越清醒,越喝心裡越是不捨得。
蘭兒,太傅說,真的愛一個人,只想為一個人付出,而不是想索取。太傅還說,感情是你情我願,勉強不得,強求的最後是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
當年發生的一切,是不是玉石俱焚的寫照?強求的最後,剩下的若是只有恨,那不如放手讓你走。不會玉石俱焚的,孤王怎麼捨得讓你玉石俱焚?
你要走,就走吧!即便很捨不得,很捨不得,孤王也會放你走。
只是,
希望你不要後悔……
你會後悔嗎?
有一天,你會不會後悔沒有選擇留在孤王的身邊?
蘭兒,你的心裡是不是真的沒有孤王?一點兒也沒有?你回到了大齊,會不會坐在窗前看向這邊,偶爾的……偶爾的也會想到孤王,哪怕是一點點的思念?
太傅愛上了你的母妃,變成了一代情聖,孤王愛上了你,便成了一代傻瓜!明明到手的人,還要拱手送出去,這步是傻瓜是什麼?
愛情?這就太傅說的愛情嗎?欲罷不能,剪不斷理還亂?
瀚明壓制著想要衝去贗梨宮的衝動,拎著酒壺坐在窗前,看著天空的星星,不知道是喝了太多酒的緣故,還是因為這些日子沒有好好的休息,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疼,頭疼!瀚明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閉嘴雙目問道:「吉索,現在什麼時辰了?」
吉索立即回稟道:「回稟大王,卯時剛過,現在辰時了。」
「辰時了?你怎麼不叫……你說什麼?辰時了?」瀚明忽然反應了過來,縱身一躍,從躺椅上跳了起來。想到了昨日在贗梨宮與寧蘭的對話,健步如飛向外走。
這個時辰,她不會真的已經走了吧?
瀚明匆匆地趕到贗梨宮,在贗梨宮裡卻未見到寧蘭,心都亂了。
心亂如麻。
她走了?她真的走了?
對了,她沒有令牌,也沒有他下的聖旨,昨日他雖然讓她走,沒有別人聽到,她應該出不了宮門。
「小佑子呢?王妃娘娘去哪兒了?」
「奴才在,奴……」
小佑子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瀚明給打斷:「快說,王妃娘娘去哪了。」
「是,王妃娘娘剛走不久,去……去了西城門。」
西城門?
西城門每日會在辰時一刻開門,若是她剛走不久……應該還來的急。思及此處,瀚明施展輕功向著西城門追了過去。
無論她會不會為他留下,他都要試試。挽留了,他日後才不會後悔。
西城門
寧蘭帶著蘊兒等人來到了西城門,等待著開城門。
他沒有來見她,他是真的不想再見到她嗎?昨日他說的不是氣話,是真的希望永遠不再見到她?在贗梨宮等了一個多時辰,他都沒有出現,現在都辰時了,他還是沒有出現……他應該不會出現了。
忽然間,鼻子一陣酸澀。
她想回大齊,卻沒有想過不回來這裡,一次也沒有想過。為什麼耶律瀚明那麼反對她回大齊呢?親情和愛情之間,為什麼非得二選一?對他來說,回大齊就真的那麼十惡不赦嗎?
以後,她再也回不來這裡了,是不是?不能再回這裡,她該去哪裡?
驀然間,她很想見耶律瀚明,這種感覺以前她沒有過,很陌生,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怎麼會突然很想他?因為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才生有的不舍和思念嗎?才會這樣想念他?還是,她的心裡希望他追來,開口留她?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這樣問,是為了羞辱她還是挽留她的意思?
瀚明看著沉默不語的寧蘭,心裡很是忐忑。可是,想到有些話若是現在他不說,以後也許不會再有機會說了,便什麼也顧不得了。
自尊也好,驕傲也好,君主的顏面也好,這些他都不顧了。這一刻,他只知道,他不想永遠地失去她,哪怕機會只有一點點,他也想努力抓住。
「孤王……孤王的意思是……昨日那句永遠也不想再見到你的話……」
寧蘭聽到這裡以為瀚明是來羞怒她的,不由掙開了瀚明拽著的手,說道:「那句話我聽清楚了,也記下了。」
瀚明大步一邁,一把將寧蘭抱在懷中,帶有幾分焦急的解釋道:「不是,是氣話。蘭兒,可不可以不走?」
寧蘭抬頭瞅著面色懇切的瀚明,聽到瀚明的確切挽留,原本紅了的眼睛,布上了一層霧氣。
瀚明見寧蘭的眼淚在眼眶裡打斷,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釋道:「我……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我的意思是……若是你真的很想回大齊,回去看看之後,可不可以再回來?只要你回來,我會等你回來。」
「你剛剛不是說,我回了大齊之後,就永遠不要再回來的這句話是認真的嗎?」
「也是氣話。」
寧蘭繼續問道:「你不是很討厭見到我,讓我快點走嗎?」
「那也是氣話。」
「那你哪一句話不是氣話?」
「希望你留在我身邊的話,不是氣話。我會等你回來的話,也不是氣話。」
寧蘭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來,「你真的那麼希望我回來嗎?」
「嗯。為了我,你可不可以回來?」
面對瀚明柔軟的懇求,寧蘭感覺到了一種不一樣的幸福。一種被在乎的幸福,一種被愛的幸福。
「其實,我只是想回去祭拜母妃,從來就沒有想過不再回來。」
瀚明聞言心裡一陣狂喜,不確定地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一直想回大齊,不是想回到那裡生活,也不是想回到你二皇兄的身邊,而是回去祭拜母妃之後再回來?」
「嗯。」
一抹燦然的笑容在瀚明的臉上綻放:「那你今天可不可以不走?」
「不行,我已經收拾好了行禮。」
「孤王還沒有給你準備護送侍衛……」
「你說過不會給我一個侍衛護送我的!」
「這個……我是說過,不過我說的是不給你一個侍衛,沒有說不給你一百個侍衛護送你回去。」
「你強詞奪理……」
「今天不走,好不好?」
「不行!」
……
色誘不成的瀚明看著寧蘭堅定的臉,問道:「真的非要今天走?」
「嗯。」
瀚明雖然很捨不得寧蘭離開,可是,想到寧蘭說的有情有理,他有重要的國事纏身,不能像一個普通的女婿那樣可以陪寧蘭回娘家,自覺理虧只好答應了寧蘭:「既然這樣,我就派閔睿護送你回去。三個月後,你要回到這裡。」
「嗯。」寧蘭說完對著瀚明甜甜一笑,踮起腳趾在瀚明的眉心親了一下。
寧蘭的主動獻情把瀚明樂的暈頭轉向,笑臉如花。
閔睿受了瀚明的吩咐,一路盡心地侍候著寧蘭。冷眼觀察,睿智判斷,一向對女人挑剔的閔睿,在陪同寧蘭回大齊的半個多月,閔睿對寧蘭有了新的認識和了解,心裡對寧蘭表現出了敬慕之意。
「王妃娘娘,前面的小鎮過了,就算是正的踏上大齊的國境了。」
「嗯。一切就由你來決定吧!」
「末將遵旨。」
馬車不停地向著大齊國前行,吱吱呀呀地響著不停。
呼吸真大齊國的空氣,吸吮著大氣之中的新鮮土壤味。壓在寧蘭內心深處的思鄉之情,越來越急切,越來越濃烈。
「嘔……」
「王妃娘娘……」蘊兒見寧蘭在馬車裡顛簸的面色蒼白作嘔,十分的緊張,立馬掀起了馬車的窗帘,高聲喊道:「停下,停下……」
「王妃娘娘有何吩咐?」
蘊兒接話說道:「回將軍的話。也許是這一路坑坑窪窪顛簸的厲害,王妃娘娘不大舒服,先歇一會吧!」
「王妃娘娘,要不要為您尋個太醫過來。」
「不必了,本宮歇會兒就好了。」寧蘭看著從窗口看向前面,一眼望不到邊彎彎扭扭的山路,嘆了口氣。
「蘊兒,扶本宮下車。」
「奴婢遵旨。」
出了馬車,呼吸著呼吸的空氣,感受著空氣中新鮮的土壤味,原本作嘔連連的寧蘭好了許多,雖然想著早些回大齊,可是一向到瀚明,一顆心早就堆滿了思戀。
若不是她和耶律瀚明之間的誤會解開了,她還真的不知道耶律瀚明那麼在乎她。原本以為他真的趕她走不給她一個侍衛,可是,從閔睿的口中得知,耶律瀚明早早就為她準備好了一切。
寧蘭站在一棵青松之下,剛喝了幾口新鮮的空氣,順了順呼吸,便見到閔睿走了過來:「屬下請王妃娘娘上車。」
寧蘭見閔睿眉頭緊鎖,面色凝重了起來,不由問道:「怎麼了?」
閔睿說道:「有一陣馬蹄聲漸漸臨近,為了王妃娘娘的安危著想,屬下請王妃娘娘上車。」
寧蘭猶豫了會兒,轉身上了馬車。
「駕……」
寧蘭剛在馬車裡做好,便聽到一陣駕馬的聲音,透過窗口,十幾匹駿馬背上的人都穿著兵士的服裝,在離寧蘭馬車的十丈之遙處,除了一人坐在馬背上向他們走進,其他的人全部跳下了馬背,停住了腳步。
「二皇兄……」寧蘭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馬背上的人,漸漸臨近,一直到了馬車的跟前她才相信她沒有看錯。
榮祿看著寧蘭瞬息萬變的臉,笑的一片儒雅,還有許些憔悴,「蘭兒,這一路辛苦了。」
「二皇兄,真的是你嗎?你真的還好好的活著?你的傷都好了嗎?」寧蘭將手伸出馬車外,摸著榮祿的面容。眼睛瞬間一片紅潤,霧氣布滿。
榮祿疼惜地看著寧蘭,說道:「不必擔心,二皇兄身上的傷已經好了。」
「二皇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急,二皇兄會慢慢告訴你的。」榮祿說道這裡,轉了話題問道:「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寧蘭寬慰地笑了下說道:「可能是這一路都是山路,顛簸的厲害,有些頭有些發暈。」
榮祿四下看了看說道:「嗯。這山路還有十里多的路程,坐馬車的確顛簸……蘭兒,坐我馬背上來。」
「這……好吧!」
寧蘭遲疑了下點頭,掀起了馬車的車簾,剛想上榮祿的馬背,閔睿走了過來:「王妃娘娘要騎馬的話,末將給您準備一匹?」
榮祿接話說道:「不必了,王妃娘娘與本宮同坐一匹馬就好。」
閔睿遲疑看下說道:「這……恐怕不大好吧?」
寧蘭看了看護送她的侍衛,打消了與榮祿同騎一匹馬的念頭,對著閔睿吩咐道:「你去給本宮本宮備馬過來。」
「末將遵旨。」
榮祿見寧蘭跪在熙妃娘娘的墳前,許久不起,不由上前勸道:「蘭兒,不要再跪了,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熙妃娘娘在世的時最愛你,若她天上有靈的話,知道你這樣一直久跪不起,一定會傷心難過的。」
「二皇兄,蘭兒想再多陪陪母妃。」
「這……好吧!」榮祿遲疑了下,點頭離去。
榮祿走後不久,蘊兒走到了寧蘭的跟前。
「人來了嗎?」
「是。」
寧蘭開口令道:「你們下去守著,本宮有話語奉月說。」
「奴婢遵旨。」
奉月踩著小步來到了寧蘭的跟前,恭敬地行禮道:「奴婢奉月參見王妃娘娘。」
寧蘭沒有回頭看奉月而是開口問道:「娘娘走的好嗎?」
奉月遲疑了下說道:「回……回稟王妃娘娘,熙妃娘娘她走的很安靜。」
「熙妃娘娘走前可有說過什麼重要的話?」
「熙妃娘娘仙逝之前,曾於奴婢說過一句。」
「什麼?」
「熙妃娘娘仙逝之前曾與奴婢說過,若是王妃娘娘回來,轉告王妃娘娘一句。娘娘說,王妃娘娘既為人妻,行過孝道,理應早日回大汗國做好妻子的本分,若是久居娘家不成體統。」
寧蘭聞言,面色一片冰冷,轉身看向奉月,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母妃為什麼留下了這句話?是告訴她早點離開大齊?是因為這裡不安全嗎?
「娘娘可有遺物留於本宮?」
奉月想了想說道:「回稟王妃娘娘,奴婢不知娘娘的遺物在何處。不過……娘娘曾吩咐奴婢將王妃娘娘平時喜愛的書札收理起來。」
「書?」
「是。」
寧蘭呼來蘊兒,對著蘊兒吩咐道:「你與奉月一同去將書札搬到本宮的寢宮,本宮今夜要讀。」
「奴婢遵旨,奴婢告退。」蘊兒和奉月齊聲行禮退了下去。
書?母妃給她留下了書札?母妃走前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與她說?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她要儘快知道一切。
母妃,蘭兒一定會查出真相,您不會怪蘭兒吧?
寧蘭將她母妃為她整理好的書札從頭到尾看了兩遍,書中沒有夾任何東西,隻言片語,甚至連一個字都未留下,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母妃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何讓奉月轉告她早日回大汗?真的不是告訴她這裡不危險?還是只是普通的一句教誨?寧蘭將書一本本地放好,走到窗前,佇立許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不相信,她不能相信她的母妃是因為生病走了。母妃的身體即使不好,也不會那麼早而且是那麼突然的就……
初冬了,在宮裡呆了好幾日了。
一點頭緒沒有,寧蘭感覺到了宮中的氣氛非比尋常,一種人走茶涼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在這大齊國的宮中,她已經被格局了出去,在他們每個人的眼中,她已經是一個外人了。
前幾天,她的父皇見過她幾次,之後便忙的不可開交,人影都不好尋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感,讓她特別想念一個人,那個遠方的人。
人,長大了,很多事情都會改變。即使心裡如何的不願意去承認,生活還是生活,一切都不會因為不願意承認,而不存在。
這,就是現實生活。
這個宮中,裝滿她的過去,一些原本溫暖的東西,也在漸漸冷卻。
太后的命和她的性子一樣,堅硬。寧蘭原本是恨她的,恨她的狠毒,恨她害死了她的乳娘。可是,她畢竟是她的親奶奶,恨一個親人比她想象中還要難上很多,更何況去恨一個已經記不清東西南北,認不得張三李四的老人呢?
在時間的長河中,人的生命很短暫。寧蘭在大齊後宮住的第五天夜裡,被蘊兒給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