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手
傳記到此為止，謝含景看完之後依舊一頭霧水，但到底清楚了一些。
首先，現在的朝代是梁，現在的皇帝大約仍舊是武帝。
其次，梁地屬於南方，北邊有一個和他們很不對付的齊，可能還有別的，她暫時不太清楚。而且梁地現在的國力不太好，運糧官能死的可能性多了，但最大的可能是後方的消息被別人泄露了。
謝含景私以為，這個最大的可能就是陸沛死的原因。
哦對了，傳記的扉頁上沒有忘記寫上作傳者的名字和陸沛的關係，不巧謝含景眼尖的發現和牆上掛著的一幅字畫上的落款不僅名字一模一樣而且連字跡也是一樣的。
所以最後，陸沛那個三歲就連喪考妣倒霉女兒，正是謝含景。
謝含景：「……」
謝含景靠在書房裡窄榻看完了一本傳記，得出以上結論之後覺得有點頭疼。
而且可能是因為寫的是自己父親，這本傳記寫的細膩無比，偏偏謝含景因為不敢跳著看怕錯過什麼很重要的信息，所以看了很久才將將看完。
等她看完的時候，一整天都已經過去了。
謝含景看完了之後隨手就把已經裝訂成冊的書丟到了一邊去。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覺得有點頭疼。
她感覺自己犯了個很大的錯誤。
傳記這個東西，當然可以用來了解別的事情，但是同樣的，在寫傳記的人和被寫傳記的人有深厚感情的時候，看起來就是個很費勁的事情。
但基於謝含景之前並不知道陸沛是她現在的「父親」，謝含景以為這件事責任不在於她。
暮色四合，屋子裡的光線已經不足以支撐謝含景再度看什麼東西，她乾脆放棄了。
反正這一天，她也不算是完全沒有收穫。
謝含景明白了為什麼她可以自己獨居一個院子，還包含有為什麼她不需要去給長輩請安。
陸沛將近四十歲才有了這個女兒，寵的如珠如寶。之前雖然有過兒女但是早已各自成家。女兒嫁出去了，兒子在任上不在陸家所在的勾玉巷。更大的長輩早已過世很久。
陸沛自己就是幺兒，是那種年紀不大但輩分兒不小的主兒，他的幼女更是這種存在。
別看謝含景現在也只有十三四歲，但在陸家，算是奶奶輩兒的人物。
父母都不在了，所以謝含景根本就不需要向誰請安。
而且看小丫鬟對她的態度，似乎她的脾氣還不怎麼好。
謝含景用了幾天的時候弄清楚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除了之前已經想到了的之外，她還發現她那個唯一在外做官的兄長很得武帝重用，因為陸沛是為國捐軀並且很大程度上來說有武帝自己思慮不周的原因，所以武帝對陸沛的子女簡直格外看重。
武帝的執政政策中有一點特別重要。
他是個很擅長吸取教訓的人。所以對世家大族和皇族上就顯得格外優厚。
這份待遇優厚到了連謝含景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
因為就連世家大族勢力最為鼎盛、足可以在民間有和皇權平分天下的時候，都不像現在這樣沒有約束。
謝含景很敏銳的察覺到這不是好事。
她很快就體會到了這一點。
什麼都不需要做就能享受到最高等級的優待，所以理所當然的，哪怕是最頂級的門閥，也開始不事俗物。
雖然因為武帝文學造詣夠高，所以文化方面空前繁榮，但除此之外，梁國，好像沒有別的任何優勢。
武帝早年能謀奪帝位，但現在早就變得剛愎自用、狂妄自大。
他明明知道過於善待皇族和門閥不是好事，但卻固執的不肯改變，只因為他覺得前朝滅亡的原因是他們不肯善待士族。
以上內容都是謝含景出門的時候從同族的人口中聽來的和自己觀察到的。
而對於生活在武帝如此政策之下的陸家人，謝含景一言難盡。
姬妾百室，僕從數千，不耕不織，錦衣玉食。膚肥骨柔，不能行步，體羸氣弱，不耐寒暑，坐死倉卒者，往往而然。
她記得各大世家的子弟都是可以允文允武、可以執政一方也可以帶兵打仗的沒錯吧？！但為什麼她面前的這些世家子弟除了會寫詩詞歌賦之外就只會下棋喝酒以及服食五石散？！
謝含景對於五石散不至於到深惡痛絕的地步，但比起將服食五石散當成常事的其他人來說，她對於五石散的抵觸依舊顯得有些突兀。
而當她發現五石散在勾玉巷的普及程度比她想象的還要過分的時候，謝含景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徹底逃離這裡的念頭。
這個想法出現的無比突兀，但卻在某一瞬間，成了謝含景迫切想要做到的事情。
可能是因為輩分兒足夠高，也可能是因為之前她在為父親陸沛寫傳記，還可能是因為大家的心思都沒有在政事上——誰讓皇帝自己都數次出家、早已荒廢政事了呢。總之謝含景翻看史書的事情沒有得到任何人的青眼。
而她也果然在半個月之內終於弄明白了自己現在的狀態。
她之前的直覺再次證明了她沒有出錯。她就是死了，但沒有死透。
謝含景思索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一個詞語，這個詞語簡潔乾脆，卻能讓她將自己的處境看的清清楚楚——借屍還魂。
陸沛的女兒，和如今的士族沒什麼本質上的差別太久的養尊處優導致身體狀態太差，所以她大約是在睡夢之中突然暴斃的，之後，身體里就換成了謝含景。
而謝含景也終於看明白了現在的勾玉巷為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了。
她死了又活了，這中間差了一百六十年。
整整一百六十年。
一百六十年有多長呢，長到她所生活的晉，消亡殆盡被宋取代，宋又被吳取代，梁再度取代了吳。
天下幾度易主。
而她曾經所對抗的敵手也湮滅在滾滾紅塵里。一百六十年啊，實在是太久了，就到那時候剛剛崛起的魏，都分裂了成了兩個國家，然後被齊和周分別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