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
大雪紛飛,紫禁城裡仍舊是一派繁華忙碌之景緻,但它的心臟地帶乾清宮卻顯得異常安靜和冷清。
雍正帝身邊的太監總管蘇培盛在乾清宮前站著,可臉上是明顯的擔心。皇上把自己關在裡面已經很長時間了,但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能怎麼說?又怎能怎麼勸?
蘇大總管仰望蒼天,唉。。。都說身在帝王家,是享不盡的福,但是陪著主子走過的這些年月,才真正明白身在帝王家的無奈與艱辛又豈是尋常人能看到的呢!他主子那一身的孤寂不會因為滿朝文武的跪拜就減輕絲毫,反倒是那滿頭的青絲在龍案前的奏摺面前慢慢變得花白。
乾清宮外,蘇大總管傷春悲秋,而裡面的雍正帝也是惆悵萬千。
冷清孤寂,紫禁城裡什麼時候只剩下這些字眼。曾經的紫禁城裡是那樣的熱鬧,自己的那些兄弟,哪個不是豐朗俊秀的人物。曾經的曾經,他們那些個兄弟是真正的兄友弟恭過,大哥勇猛,卻也會指導著他們這些個小弟弟們騎射。太子孤傲,卻也會調笑著他們這些小弟弟。從何時起,這個紫禁城變得風起雲湧,只剩下了猜忌和爭鬥。
父子相疑,兄弟相爭是為何?為了這九五之尊的位置?為了這滿桌的奏摺?
「哈哈。。。」凄涼的笑聲回蕩在這乾清宮中,緊接著是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聲。
滿桌的奏摺,訴說的不是大清的繁榮昌盛。一道道奏摺表面上說的是百姓的艱難,官員的辛苦,實則是大清的危機。這九五之尊的位置是要扛起這一千多萬土地的責任,那無數生靈的溫飽。為君難!是從登上這帝位開始時,自己就有的覺悟。已經十三年了,自己得到過什麼?又失去了什麼?他已經不能說清了。
「胤禛,你是個堅韌而執著的孩子,不曾迷惑於痛苦、力量、繁華或者衰敗。正因此,阿瑪把這一生最珍貴最榮耀的禮物送給你。往後都得靠你自己了,這條道路會很艱辛,沒有人可以依靠,沒有人可以相信,你只能獨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前進。但是阿瑪相信你,相信阿瑪的小四能做好。」皇父用著破碎的聲音將這一字一字地敲進自己的心中,也用著最後的慈愛將自己圈禁,從此大清就是他的責任,他的骨血。
皇父,締造了大清輝煌的聖祖爺,即使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依然洞若觀火,為大清找尋一個適合的繼承人。但他一手導演的九龍奪嫡卻沒有因為他的謝幕而結束。
爽直的大哥、風采卓絕的二哥、文采斐然的三哥、八面玲瓏的八弟、叛逆的九弟、憨直的十弟、還有文武雙全的十三弟十四弟,都在這九龍奪嫡的風煙中慢慢凋零直至滅亡。
為什麼爭、為什麼斗,早已不再重要。那時早已沒有兄弟,只有對手。可是這一切是為了什麼呢?
往事一幕幕呈現,卻越來越讓他疑惑。自己忽略了什麼?錯過了什麼?
「蘇培盛!」
「奴才在」聽到雍正帝的招呼,蘇培盛立馬回神。
「備轎,去敦郡王府!」
「皇上,您看。。。」蘇培盛剛想說什麼,被雍正一個冷眼嚇得一哆嗦,急忙住嘴,應了一聲便去準備了。
一行人輕裝簡行地來到頓郡王府,門前一派清冷之色,侍衛們見是皇上,也不免驚奇。這敦郡王是聖祖爺的十阿哥,康熙四十八年封敦郡王,雍正二年以罪革,圈於府內。雖然所用的份例一切比照郡王,但卻似被帝王遺忘一般,今日皇上怎麼來此?奇怪歸奇怪,但他們都知道規矩,更不會去質疑皇帝。行完禮,皇上沒有說什麼,他們便自動自覺當起壁花。
讓蘇培盛在門外候著,雍正便走了進去。整個府內滿是蕭條凄涼之景,不知是因為冬天,還是府內人早已無暇打理。聽侍衛說敦郡王在書房,他便移步去了書房。
「八哥!雍正真得如你所說,他是天生的王者,大清朝當之無愧的雍正爺,大清朝現在是無官不清了!你開心嗎?」酸楚的聲音震動著雍正的耳朵,老十這是什麼意思,顧不上什麼禮節,大力地推來門。
「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沒看見。。。」允俄還是那個十霸王的脾氣,想要發火,但看到看人還是愣了,連禮都忘了。
雍正看著他獨自一人坐那,圓桌只是擺著一些酒菜,卻是有三副碗筷,三隻酒杯,明白他這是在祭奠他的八哥九哥啊。不理會有些愣掉的允俄,直接走到圓桌前坐下。
允俄回神,連忙想要行禮,雍正擺擺手,示意免了。
「皇上,您怎麼。。。」允俄小心地問著,他不明白為什麼今天雍正帝會來到這個,現在不正是年關時節,應該很忙才對,他怎麼又閑情跑到自己府上。
雍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示意允俄也坐。見允俄坐好,便開口問道「老十,朕今天想起很多往事。」
允俄心裡咯噔一下,他實在拿不準雍正有沒有聽到那些話,這裡提起往事又是為了什麼。
「老十啊,朕老了啊!」允俄聽到這話,連忙接到「皇上這是什麼話,您正是春秋鼎盛之期啊!」聽到老十這麼說,雍正不免傷感,聖祖爺的十阿哥什麼時候也學會這樣說話了。
「呵呵,老十,這不像你會說的話!」
「以前是奴才不懂事!」允俄真拿不準這位爺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能小心應付。
「不懂事?」雍正玩味地說著這三個字,聲音微調「朕沒有記錯的話,你和你八哥九哥那可不是一般的交情啊!怎麼會在他們在外興風作浪的時候變得懂事了呢!」
聽到這話,允俄一身冷汗,雍正聽到了剛剛他所說的話,他今天來,是來找尋答案的。但是,雍正爺啊,你早幹嘛了,如果你早一點好奇,不用你問,弟弟我也會不吐不快的。但是現在,你知道了又能怎樣,能改變什麼?
雍正看著這個抿嘴不語,只直直跪在自己身前的弟弟,心中的疑惑更加清晰了。「老十,說吧!說說看老八老九當年到底是為什麼!」
「請皇上恕罪,奴才不知!」
「不知?哈哈。。。你會不知?允俄你摸摸自己的心,你自己會信嗎?」雍正激動道,不時又發出陣陣咳嗽。
「皇上恕罪,請皇上保重龍體」那陣陣咳嗽聲,那允俄覺得刺耳極了。他一直都知道他們的四哥身體不好,登位后,沒日沒夜的工作更將他的身體掏空了。如果看到這樣的四哥,八哥會後悔自己的決定嗎?
好不容易止住那咳嗽聲,看著直直跪在自己跟前的弟弟,雍正緩緩開口「老十,起來吧!朕只是想知道為什麼!」看著允俄沒有起身的跡象,他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朕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是不是朕在無意中錯過了什麼。」
聽到雍正這麼說,允俄心中震動。他和九哥一直很不喜歡雍正,九哥曾打趣道,「每當四哥在爺面前,爺都忍不住回想,自己有沒有欠他錢。」自己也是附和九哥的。從小時候起,看到這個嚴厲的哥哥,他就想躲。對八哥的崇拜也是源於那會吧,那時的八哥總是會往四哥跟前湊。「極心無二慮,盡公不顧私」是八哥對於四哥評價。八哥說「四哥的心很小,他只關心他關心的。當然他關心的,那是一個細心,讓爺都忍不住嫉妒。對於他不關心的,他就只就想著有用沒用。有用的怎麼用,沒用的只是不是對手就是路人。是對手的話,他就只想著打倒。」那是他和九哥都很懷疑,但是後來發現,八哥是真的了解四哥。可是今天是怎麼事?隔了這麼久,今時今日又為何想起。難道真如他所說,他老了,所以開始追憶那些事嗎?
「允俄,允俄!」雍正打斷了允俄的尋思,「你剛剛在想什麼?」
「奴才沒在想什麼。」允俄回答著,又慢慢說道「皇上,很多事情都已經結束了,您又何必再追究呢?」
「追究?老十,你覺得朕這是在追究嗎?」允俄不懂雍正臉上的悲戚,他只想到下跪。
「老十,你起來,除了跪,你還會什麼!」雍正激動道「當年你們一個個不是能耐很大嘛,奪嫡、爭皇位,下絆子,現在拿這副樣子給誰看啊!咳咳。。。」允俄被雍正說得冷汗直冒,但是雍正沒有結束的意思「皇位,哈哈。。。今時今日,朕真想知道,你們要這個皇位幹什麼!至高無上的權利嗎?朕沒有給你們八爺黨嗎?你們自己想想,朕封了他允禩廉親王,讓他總理各項事務,可是他回報朕的是什麼?」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看著雍正震怒的樣子,允俄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只能不停地磕頭。
「朕讓你起來!」雍正看著允俄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允俄,回答朕,朕有對不起你們的地方嗎?為什麼一直逼朕,逼朕對付你們!」
「皇上,奴才只能告訴你,八哥他無愧於您,無愧於聖祖爺,更無愧於愛新覺羅家族啊!」
「無愧?哈哈。。。允俄,那你告訴朕,那朕就有愧於他,有愧於聖祖爺,有愧於愛新覺羅家族嗎?咳咳。。。哈,朕當真忘了,在你心中朕是有愧你那八哥九哥的吧!」
「皇上,奴才不敢,還請皇上保重龍體。」允俄看著那個曾經清傲的身影,如今是那樣的蒼老疲憊,心裡有著說不出來的滋味。
「啟稟皇上,宮內來消息,說張廷玉大人求見。」雍正壓下了咳嗽,允俄正不知如何之時,蘇培盛的聲音打破了這僵局。
「罷了!蘇培盛,擺駕吧!」
「喳!」
允俄看著那嶙峋的背影,似乎在訴說疲憊滄桑,卻依然清傲堅定。這還是聖祖爺的四阿哥,群臣眼中的鐵面貝勒,乾清宮中殺伐決斷的雍正爺,剛毅果斷,堅韌隱忍。他隱隱有些懂得八哥的執著決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