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難篇(三)
靖難篇(三)
當朱高熾匆匆來到前堂,跟著他老爹接完旨意后,起身,看著那傳旨的使者,一人一身盔甲,面容肅穆嚴厲,另一人也是一身將軍袍角打扮,神情警惕的盯著他老爹。www.bxwx.org筆下文學
不自覺中,這兩人散發著淡淡的殺氣。
朱高熾心頭一咯噔,這兩人……來者不善啊。
不由看向他老爹,他老爹卻是一臉從容的接過聖旨,不咸不淡的開口,「宋將軍和石將軍遠道而來,辛苦了。不如先在王府住下?待過幾日,本王就將鷹軍交予將軍!」
鷹軍?!
朱高熾心頭吃驚。朝廷竟然打起他老爹最精銳的軍隊鷹軍的主意?!
這時,宋建友和石袍輝嚴肅的開口,「王爺盛情,我等心領,只是聖旨不敢違,還請王爺在兩日後,交出鷹軍的所有令旗號令,我等會在兩日後前來領取。」
頓了頓,宋建友又沉聲道,「為了以防萬一,王爺,我們會派人保護王府,還請王爺放心!」
朱高熾心頭不由微怒,保護?還不就是監視?南京那邊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剷除他老爹嗎?!
但朱棣卻是沉默一會後,淡淡的笑了。
「如此,那就麻煩兩位將軍了。」
朱高熾一怔,轉頭看向他老爹,卻見他老爹雖然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可是笑意卻是未曾到達眼底。
待送走宋建友和石袍輝兩人,朱棣便面無表情的轉身,看向朱高熾,微微一皺眉,這小子的臉色怎麼這麼差?!便走向朱高熾,淡淡開口,「回松竹院去。」
朱高熾默默點頭。
眼睛瞥向一邊皺眉擔憂的朱高煦和朱高燧,正欲開口說些什麼時,便聽朱棣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怒氣,「熾兒,你沒聽到嗎?」
朱高熾只好轉身,恭敬拱手,面上肅然應著,心頭哀嘆,他就知道,他老爹心情不好……
待轉身,慢吞吞的離開前堂時,悄悄豎起的耳朵聽見他老爹低沉的聲音說著,「高煦,高燧,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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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回到松竹院,便見道衍在院子里來回踱步。
朱高熾微微頓了頓,和尚老師怎麼來了?嗯,不過現在時局開始緊張,和尚來此是要和老爹商議什麼?便上前恭敬行禮,溫和開口,「高熾拜見老師。」
道衍轉身,忙雙手合十恭敬回禮,「世子多禮了。」頓了頓,上下打量高熾一番,道衍微微皺眉,「世子的傷雖然好了,但也要多加休息才是。」
朱高熾憨憨一笑,摸摸頭,「讓老師擔心了……」
其實他的傷口早就癒合了,這些天的休養也好了很多。雖然走路走得遠了還是會很累,但是,他真的覺得自己好了很多了。
而現在,正是關鍵的時期,他想幫他老爹的忙。
道衍又凝神看了高熾一會,皺了皺眉,想說些什麼,但又欲言又止。
朱高熾瞥見,便溫和笑道,「老師有話,但說無妨。」
「世子……還是要多加註意自己的身體才是。」道衍沉默了一會,輕聲說道。
朱高熾眨了眨眼,他可以斷定,道衍想說的絕對不是這個,但看道衍沉默,抿緊唇的樣子,也不勉強,罷了,他這個和尚老師有時候神神叨叨的。
「老師,我會注意的。」朱高熾笑眯眯的說著,抬手示意道,「老師還是到屋裡等候,這裡風大。」
「世子請!」道衍點頭,雙手合十恭敬說道。
兩人進了屋裡,說了些話,朱棣便面無表情的進來了。
朱高熾和道衍忙起身。
正欲見禮,朱棣便走到朱高熾跟前,抬手摸摸朱高熾的額頭,低頭皺眉,「到屋裡休息去。」
朱高熾一怔,稍稍退了一步,心頭髮窘,對他老爹當著和尚老師的面,這樣摸自己的額頭,覺得很是不自然,又對他老爹再次將自己「趕走」心頭有些失落,剛剛在前堂也是這樣。
他的傷不是都已經好了嗎?!
老爹幹嘛不讓自己留下?
心頭悶悶,但面上,朱高熾還是垂下眼眸,恭敬行禮后,便轉到後頭廂房。
道衍瞥了眼朱棣,剛剛,流連在王爺眼底的東西是什麼?
默默垂下眼眸,道衍心頭輕嘆,想起曾經王爺跟自己說的,軟肋,還有執著……王爺的所謂執著原來就是世子嗎?那還真是……讓人意外呀。心頭又不由苦笑,這,莫非就是情孽?
那他該如何做?
又想著剛剛所見世子的面相,那最後一場劫難……
「道衍!」朱棣沉聲低喚。
道衍回過神,恭敬合十,「道衍在。」
「宋建友和石袍輝已經來了。」朱棣淡淡道,「一切就按計劃行事。」
「是!」道衍肅然應著,頓了頓,又低聲說道,「王爺,還記得貧僧曾經說過的,世子的劫難嗎?」
朱棣的手猛的握緊,壓抑著開口,「你想說什麼?」
「……這次,還是讓世子留守北平。」道衍神情鄭重說道。
朱棣緊盯著道衍,眼眸幽暗,「你曾說,世子還有兩場劫難?」
「不,只剩下一劫。」道衍慢慢搖頭說著,「世子這次受傷算是一劫了。」
朱棣緊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平淡說道,「道衍,你和世子留守北平。世子的白虎軍也會留下,還有張輔也一起留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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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躺在榻上,發著呆。
想著母妃的那木然的幾乎可以說是死寂的眼神,朱高熾心頭就一陣刺痛。
又想著老爹不讓自己留下,明明是在商議重要的事情不是,為何不讓自己參與?為何不讓自己留下?
老爹這是……為什麼?
還有母妃的痛苦,自己能為母妃做些什麼呢?
在朱棣進來時,見到的便是朱高熾茫然發獃的模樣。
朱棣腳步微微一頓,他還從未見過這小子這般茫然的模樣,心頭一緊,又想起道衍說的劫難……心頭更是一慌,隨即便大步過去。
在朱高熾尚未回神時,朱棣大手一撈,將其抱起,緊緊擁在懷裡,俯首低語,「熾兒?」
朱高熾因為這緊緊的一擁,回過神,「爹?」
「嗯。」朱棣應著,深深嗅了一口朱高熾身上的味道,心頭稍稍平靜了些,才抬起朱高熾的下巴,定定的凝視著,沉聲問著,「你剛剛在想什麼?」
不會是在想……離開的事?
如果是……
他絕對絕對不允許!!
「在想母妃的事情。」朱高熾老實說著。頓了頓,又低聲說道,「還有爹不讓兒子參與的事情……」
朱棣先是一愣,隨即鬆了口氣,淡淡微笑,「爹不讓你參與,是想著你身體還沒好……」邊說邊有些懊惱的有些心疼摸摸朱高熾的臉,「你看看,爹讓你去勸慰你的母妃,只是來回一趟而已,你的臉色都成什麼樣了?!」
這臉色發白的像什麼話!
朱高熾拉下朱棣手,認真問道,「爹,母妃的事情……」
朱棣反手握住朱高熾手,十指交扣,一手擁著朱高熾,低頭,「如果爹告訴你,爹從來都不認為自己當初的決定是錯的,你會不會覺得爹很無情?」
事實上,他很慶幸,否則,他就沒有熾兒了。
朱高熾默然。
他就知道,他老爹一定會這麼說……
「或者,你希望爹放你母妃離開?」朱棣凝視著朱高熾,慢慢說著,「等一切都安定了,爹會想辦法放你母妃離開,這樣可好?」
朱高熾慢慢搖頭,「爹,母妃即使離開了,她能去的地方也已經不存在了。」
母妃能去的,也就只有她最重要的那個故人所在的地方……
但如果最重要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那個地方也不過只是一個地方而已,還有什麼意思?
輕輕嘆一聲,朱高熾抬頭,看向他老爹,無奈一笑,「爹,以後我多去陪陪母妃就好了。」
朱棣微微點頭,低頭,輕輕的吻了吻朱高熾的嘴角,貼著朱高熾的唇,啞聲低語著,「這幾天就先陪爹,爹……再過幾日就要出征了。」
朱高熾不由睜大眼睛,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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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驛站里。
宋建友來回踱步。
石袍輝皺眉深思。
「你說,兩日時間是否太短了?」
「我倒覺得是太長了!」
「石兄這話何意?」
「哼!燕王狼子野心,只怕兩日的時間他就已經想好了對策,這鷹軍可是一支好軍,燕王會拱手相讓?哼!笑話!不過……東西送到了,我們的任務至少完成其中一個了……」
「哎……只怕到時戰火重燃……」
「在那之前,宋兄還是先擔心自己的安危!」
石袍輝話音剛落,外頭便有輕笑聲響起,「石兄說的不錯呀。」
石袍輝和宋建友兩人臉色一變,皆朝房門看去。
只見一人抱著劍,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朝石袍輝和宋建友笑了笑,拱手,「張玉見過兩位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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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松竹院中。
月色流連於青石板上,樹影疊放於窗戶上,房子里,不時的低吟和喘氣,床榻上,交疊的兩人,曖昧的氣息,不斷燃燒的溫度……
「爹……」忍不住壓抑著的話語還是被逼著溢出,帶著難以忍受的愉悅和心頭的疑惑,「你……」
仰頭,看向明顯忍耐著的男子,朱高熾不懂。
他不是不通人事的笨蛋,這種狀況下,他豈會不懂?
只是……總是在最後便停下,可以一夜不停的纏吻,眷戀和熾熱,他豈會讀不出?
但是……卻是在最後,便停下,只是用手……
「你身子還沒好……」朱棣吮吻著朱高熾脖頸的間隙,沙啞著開口,大手流連著,眷戀著,最後,不舍的沿著脖頸往上,下巴,臉頰,眼瞼,鼻子,最後停留在貪戀著的嘴唇,深吻著,久久,才在朱高熾抗議的推搡間移開,但還是貼著朱高熾的唇,低笑著,沙啞說著,「等爹出征回來,你這隻小肉包可得肥嫩點,知道嗎?」
朱高熾臉紅紅的,瞪眼,咬牙,想說些什麼,可想著出征,想著……腥風血雨,想著那可能會有的種種情況……受傷……或者……朱高熾身子微微顫抖著,忍不住抬手環住身上男人的寬闊的肩膀,將頭埋在肩膀里,悶悶的不語。
敏銳的發覺朱高熾的沉默,朱棣扳過朱高熾的頭,凝視著,「熾兒?」
朱高熾只是垂下眼眸,手卻抓緊朱棣的肩膀。
朱棣皺眉,反思著,是不是剛剛自己過分了?明知這小子皮薄,還逗弄他?
正欲開口,朱高熾卻見自己埋入朱棣懷裡,低低的說著,「爹……你要好好的……不要讓兒子跟母妃一樣……」
他能明白母妃的痛苦。
能夠忍受生離,因為生離還能相思,雖然相思之苦會痛徹心扉。
但是絕對不能忍受死別,哪怕只是想象而已。
死別……那是如同生命被活挖一般,行屍走肉,死寂絕望。
那種……感覺……
只是想像就從骨子裡發抖。
朱棣一怔,隨即緊緊抱住懷裡發抖的朱高熾,半晌,才低聲應道,「熾兒……你放心,爹不會留你一人,爹就算下地獄,也會帶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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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張玉一身是血的提著兩個布袋來到松竹院門前時,朱高熾正坐在台階上喝茶吃著糕點。朱棣坐在他的身邊,低頭看著手中的信箋。
張玉頓了頓,心頭有些糾結,世子在的話,那手中的這袋不太雅觀的東西可就……
但張玉糾結未完,就聽朱高熾笑呵呵的開口,「張玉將軍來了?」
張玉忙上前恭敬跪下行禮,「張玉拜見王爺,拜見世子!」
朱棣抬頭,瞥了眼張玉放置在地上的布袋,皺眉,「完成了?」
「屬下幸不辱命,已經將宋建友和石袍輝拿下!但這兩人負隅頑抗,屬下只好將這兩人斬首!」
「那個……是首級?」朱高熾慢吞吞的問著。
張玉點頭,躊躇道,「屬下不知世子在此,衝撞了世子,還望世子恕罪。」
「沒事!」朱高熾溫和搖頭,端著茶碗,慢慢起身,笑眯眯道,「父王,張將軍,你們聊,我去外頭走走。」
朱棣嗯了一聲,也起身,摸摸朱高熾的頭,「不要走太久,也不要走太遠,讓三保跟著。」
朱高熾很想說,這是自己的家呀,老爹。
但看朱棣溫柔的眼眸,便嗯了一聲,轉身,慢慢的離開。
待走出松竹院,朱高熾搔頭,苦著臉,其實,他真的很想留下聽老爹和張玉說些什麼,那宣旨的兩人已經死了的話,那戰局就一觸即發了。
但……想起昨晚,他老爹認真的交代,朱高熾也只好心頭髮愁,嘆一聲。
昨晚快睡著的時候,他老爹開口說話了,語氣很輕描淡寫。
「熾兒……你和道衍,張輔,留守北平。高煦和高燧也留下。」
「咦?那爹……」
「南京那邊肯定會派人來攻打北平,這個地方很重要,你明白的。」
……當然很重要,這裡是他們的家,也是他們的「老巢」。
只是……爹留下道衍和張輔的話,那爹的身邊不是只剩下張玉和朱能嗎?
「爹,要不,讓和尚老師留下,讓張輔跟您去。」
「只有道衍一人,我不放心,熾兒,就這樣好了。爹不讓你參與更多,是不想你累著。你把自己照顧好,就是對爹最好的幫忙了。你知道,你身體不好,爹會擔心,也會分心的。」
「嗯……兒子明白了……」
……
回過神,朱高熾抬頭看天,天空悠遠澄凈,再過兩天,老爹就要出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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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芳華院中。
張溶月手中緊緊握著一把匕首和一封信,神情驚愕帶著一絲恐懼和矛盾不舍。
猶豫了再猶豫,張溶月還是慢慢的拿起信封,信上,只有簡單的一個字: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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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高熾離開后,朱棣沉聲說道,「兩日後,就出發。這兩日,你先回家好好準備一下。」
「是!」
頓了頓,朱棣站起身,指指地上的布袋,淡淡道,「把這東西送回南京,送給黃子澄!就說……是本王提前送他的祭品!」
張玉一怔,隨即微笑應下,「是!屬下知道該怎麼做了。」
又說了幾句,朱棣便讓張玉退下。
在張玉退下后,一僕人匆匆走至朱棣身後,低聲道,「稟王爺,那細作給張小姐送了包東西。」
東西?朱棣揚眉,「可看清楚是什麼了嗎?」
「小人無能,沒有看清楚。」
朱棣微微皺眉,鬆開眉毛,淡淡道,「罷了,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女人而已。你們繼續監視。」
「是!」
想起昨晚小肉包提及自己母妃時一臉難過的表情,朱棣皺眉,他一點都不喜歡小肉包為別人難過的樣子!算了!南京那邊應該還有那個什麼不語和尚的東西,便沉聲道,「南京那邊關於不語和尚的東西都找出來,即日送到北平,交給王妃。」
雖然聊勝於無,對王妃的幫助也不大,但有自己心上人的東西在手,也是一番念想,最重要的是,這樣,應該多少能哄小肉包開心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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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391年五月,南京剛剛驚聞宋建友和石袍輝被殺,這頭燕王朱棣便高舉「清君側」之旗,正欲揮軍而上!
北平城門下,朱高熾目送朱棣的背影遠去,手緊握成拳,戰火已經開始點燃了!
作者有話要說:國慶三天假,某樹回過神才發現……榜單啊啊啊!!
一萬五啊啊!
(>﹏<。)~嗚嗚嗚……牛bb小說閱讀網www.bxwx.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