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難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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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391年六月,朱允炆命朝廷軍隊分進合擊,定要將燕軍圍殲於北平。www.bxwx.org筆下文學

公元1391年七月,朱棣帶兵迅速即攻取了北平以北的居庸關、懷來、密雲和以東的薊州、遵化、永平(今河北盧龍)等州縣。

同一時間的北平。

朱高熾背負雙手慢悠悠的走在北平的街上,不時停下腳步,在小攤邊笑呵呵的問著價錢,或漫不經心的問著這幾日的行情,又時不時的走到街邊停下,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細細的打量著來來往往的或老或少的人們的神情。

馬三保一身平民服侍,看著跟自己一樣平民服侍的朱高熾,臉上困惑,低聲問道,「少爺……您這是……」

「三保,看來,大家都還很好。」朱高熾溫和一笑,轉頭對馬三保說道。

馬三保一怔,隨即恍然,原來如此。

此時,戰爭已經爆發。

外頭的情形如何並不清楚,但從王爺出征開始,世子就三天兩頭的在北平城裡四處巡視,並將手上的白虎軍派至全城參與巡邏守衛。

別人巡視,比如張輔,都神情甚為凝重嚴厲,走走停停,著重看的也是形跡可疑之人,甚至有時還會呵斥一些行為舉止不太尋常的百姓。但世子卻不是如此,世子的神情總是這麼溫和可親,在街上巡視之時,也一副悠哉自然的模樣,常常會在小攤販前停下,問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事情。

如果說張輔重視的是北平城的守衛,那麼世子關心的是北平城老百姓的生活有沒有受到重大影響。

「三保?」

馬三保回過神,忙恭敬應著,「奴……小的在。」

三保一開始下意識里就想回一句小的在,在回過神后,忙改口著自稱「小的」。

世子鄭重叮囑著,在外頭不可以自稱奴才,也不可以喊他世子。

「我們過去那裡看看。」朱高熾看向被團團圍著的某家商鋪。

「是!」

馬三保恭敬應著,便緊隨朱高熾身後,走向那商鋪。

剛剛走進,便聽陣陣吵鬧。

「哎呦!別推呀!」

「走開!你都已經買了兩擔了!」

「這戰都不知道打到什麼時候,我當然要多買一些米!」

「聽說,那朝廷的軍隊都已經朝北平來了!」

「天哪,北平才那麼一丁點兵,怎麼可能抵擋住朝廷那麼多軍隊呢?!」

「偏偏,燕王爺已經出征在外了!」

「就是!」

「哎!這才過了幾年的安生日子啊。怎麼又打戰了啊?」

「哎呦,這位大爺,您買不買,不買,您讓開點!」

……

馬三保聽得眉頭直皺。

朝廷的大軍朝北平來了?

怎麼世子還這麼平靜,還是……昨日的軍情奏報上沒有提到呢?

還有這些百姓說的話,怎麼有種煽動的感覺?

「三保!」

突兀的,朱高熾慢慢悠悠的開口,指指從圍著的人里抱著大米出來的鬼鬼祟祟行色匆匆的男人,溫和說著,「我剛剛看見巡邏的衛士來了,你去告訴巡邏的衛士,叫他們跟著他。說不定今天我們能給張輔送份大禮!」

「是!小的這就去。」馬三保回過神后,忙應下。

馬三保匆匆轉身,朝街角正一臉肅然走來的衛士跑去。

出示王府令牌,又說了世子的吩咐后,便轉身忙趕回世子身邊。

而一轉身,便見世子——朱高熾笑眯眯的從被圍著的店鋪里悠哉的擠了出來。

馬三保一怔。世子……怎麼跑到裡面去了?

「三保,我們回府。」朱高熾背負雙手,悠哉說著。

「啊?是!」馬三保恭敬應著,抬頭看天,此時天邊彩霞正在淡淡的塗抹著。

時間的確不早了。也該回去了。

於是,主僕二人踩著黃昏落日的餘暉,慢慢的朝王府走去。

快走到王府時,朱高熾轉頭笑眯眯問道,「三保,你說,打仗的時候,大家最怕什麼?」

馬三保想了想,恭敬應道,「如果是奴才的話,奴才當初最怕徵兵和沒飯吃。」

朱高熾溫和點頭,輕嘆道,「是啊。大家最怕的就是這個了……」

「世子?」

「三保……你去一下府衙,把張輔還有布政使李大人請來王府。」

「是!奴才這就去!」

看著三保走了,朱高熾才垂下眼眸,嘆息一聲,轉身走進了王府。

在老爹出征之後,朱高熾便聽從老爹的安排,住進了松竹院,也是為了方便處理事情。

畢竟松竹院里,還有老爹的一些暗地裡的屬下,老爹說,那是飛魚隊。

有了飛魚隊,很多事情也容易處理。

但,每日,朱高熾回府後,總是會到芳華院里請安,請安過後,便和母妃說會話,聊聊天,或者,共進晚膳,之後,才會回到松竹院。

當然,如果有非常緊急的事情,那就另當別論。

今日也是這樣。

進了芳華院,讓朱高熾意外的是,除了自己的母妃,朱高熾還看見張溶月。

心頭雖然意外,畢竟,自從那日拒絕了香包后,朱高熾便沒有再見過張溶月,而張溶月也很是安分的在芳華院里待著,母妃也說,雖然這張小姐,心思不單純,但也從來都是安安靜靜的。所以,朱高熾意外過後,也不覺得有什麼,只是朝張溶月淡淡點頭,

張溶月卻是見朱高熾朝自己點頭后,心頭一顫,垂下了頭。

「熾兒,今日怎麼又過來了?」徐氏微微一笑,雖然眼眸依然死寂,但見到朱高熾,眼眸還是微微有些暗淡的光。

「兒子來看母妃呀。母妃,今日可好?」朱高熾笑著說道。

「你要是忙的話,就別過來了。母妃沒事的。」徐氏拍拍朱高熾的手,心頭有些欣慰。

朱高熾只是一笑。

閑說了幾句,朱高熾便起身恭敬作禮離開。

剛剛走出芳華院,後頭就傳來張溶月急急的叫喚,「世子,請留步!」

朱高熾微微頓下腳步,轉頭。

溫和一笑,拱了拱手,「張小姐,可是有何急事?」

張溶月急急的步伐停了下來,微微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慢慢的走到朱高熾跟前,神情認真的低聲開口,「世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朱高熾看著張溶月神情很是認真,便溫和一笑,指指前面不遠的涼亭。

「張小姐請。」

「世子先請。」

到了涼亭,張溶月看了看四周。

這座涼亭,位於假山之上,站在涼亭上,可以看見王府里前後左右的景色,而走廊轉角過往的人,也可以看見涼亭里的情況。但卻不會聽見涼亭里的人說話。

不得不說,這個涼亭選得很好。

既避嫌了,又能方便說話。

張溶月的手心微微握緊,看著站在自己跟前謙和笑著的朱高熾,心頭閃過戀慕,閃過酸澀。

「張小姐,可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在下幫忙?」朱高熾聲音很是溫和,但也透著疏遠。

而心頭也在嘀咕著,這張溶月把他叫住,不會是想著回南京?

嗯,如果是這樣,就算難辦,他也會讓它不難辦!

事實上,朱高熾其實心頭也盼著這張溶月早日離開。

「世子,溶月敢問世子一句,眼下的局面真是世子心頭想見的?」張溶月一臉嚴肅。

朱高熾一怔。什麼想見不想見的?

「張小姐,你指的是……」

「家破人亡,百姓流離失所!真是世子想見的嗎?」張溶月有些激動,但仍努力壓抑著怒氣和聲音里的顫抖。

朱高熾臉上的溫和慢慢消失,神情很是平靜的盯著張溶月。

「世子應該知道!其實一開始就可以避免的,不是嗎?打仗什麼的,只要燕王安安分分的不就好了嗎?」

「為什麼非得打仗呢?世子!」

聽著張溶月的連連追問,看著張溶月神情激憤,朱高熾慢慢的垂下眼眸。

半晌,朱高熾才慢慢開口。

「那是我爹。」

張溶月一愣。

「那是我親爹。」朱高熾抬起眼眸,嘆息一聲。

「我不能看著我爹死,我爹也不會看著我們燕王府完蛋。」朱高熾抬頭看向外頭,彩霞,開始慢慢的融化。

張溶月怔了怔,隨即似乎有所明白。

「打仗什麼的,當然很不好!其實……我現在每天都在等。」

張溶月不由看向朱高熾,但黃昏的餘暉照著朱高熾的臉,些許陰影投射下來,她反倒看得不夠真切。

但聽著朱高熾的聲音有些沙啞,「我等著,我爹給我的平安信。我很怕……就怕哪天沒有收到平安信,然後……」

朱高熾沒有說下去,只是低著頭,沉默著。手卻不由的緊握成拳。

張溶月慢慢的垂下眼眸,苦澀的問著,「那為什麼……一開始不阻止呢?」

朱高熾低低一笑,笑容很是無奈,阻止?

阻止他老爹的野心?還是……朱允炆?

沒用的。

不管他老爹心頭有沒有野心,反不反,南京那邊不管是不是朱允炆,都不會容許北平燕王府的存在!

張溶月看著朱高熾,嘴張了張,還是欲言又止,抿緊了嘴唇。

「張小姐如果沒有其他的事話,高熾就此告退了。」看看天色,朱高熾想著他老爹的平安信,便轉身,拱手作禮,就欲轉身離開。

但這時,張溶月卻是上前一步,有些緊張,有些羞惱的開口了。

「世子!帶我走!」

朱高熾一愣,腳下差點打岔,忙站穩身形,愣愣的看著身子顫抖著,咬緊唇,臉紅透的張溶月。

他……沒聽錯?

帶她走?

什麼意思?!

「世子!我們走,我們離開!」張溶月看著朱高熾的目瞪口呆,只覺心頭羞惱欲死,但還是顫抖著,鼓足勇氣,再次開口。

她或許……只有這麼一次機會了。

這次,他可以百分百確定,他真的沒有聽錯了……

張溶月的意思是……要跟他私奔?!

默了。

這張小姐果然有膽有識!但是,但是……上次,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呀。

他有意中人了。

而且上次,他說得非常清楚了呀。他很喜歡很喜歡他的意中人啊。

忍不住抬手捂臉,還好,還好,他老爹打仗去了。沒功夫在他身邊安插人……

朱高熾有些尷尬,別過頭,吶吶道,「張小姐,我已經有意中人了啊。」

「我知道!」張溶月低聲說著,鼓足勇氣逼著自己直視朱高熾,「……我知道這樣很不對,很不知廉恥,可是……世子,我,我真的……真的,很愛慕世子……」

這聲音……

朱高熾有些怔然,轉頭看向張溶月。

明明羞憤欲死,但還是,那麼的鼓足勇氣說了出來。

聲音,都顫抖的不像話了,都模糊的聽不清話語了。

朱高熾可以想象,這個……要有多麼艱難……上次,不是都被拒絕了嗎?為什麼,還要這麼堅持的,重複著說出,一定會被拒絕,一定會很難堪的,但還是……說了出來……

朱高熾相信,她是在拼著女兒家的名節,女兒家的羞恥心,在說這番話的。

京城名媛,張溶月。

……心頭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朱高熾慢慢轉身,正視著張溶月。

這個女孩子的勇氣,是他所沒有的。

但是……

「對不起。」朱高熾鄭重的說著,恭敬拱手為禮。

張溶月呆了呆。

隨即笑了。

只是笑容很是勉強,再加上不停滑落的眼淚……

朱高熾垂下眼眸,不想再看,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的——傷心欲絕。

轉身,便大步離開涼亭。

他的舉止很絕情。

或許他該安慰一下?

但,朱高熾知道,這種時候,張溶月需要的或許是任何人的安慰,但絕對不是自己的。

在朱高熾離開后,張溶月雙膝一軟,慢慢跪坐在地,低著頭,依然笑著,雙手掩面,顫抖著聲音喃喃自語著:

「太好了!我終於說了出來了。這下……就可以徹底死心,就可以……沒有任何遺憾了……」

**********

匆匆走進松竹院,便見朱高煦和朱高燧,還有張輔,北平城的布政使李大人等候。

朱高熾頓了頓腳步,先是掛起溫和的笑意,收拾起心頭亂七八糟的情緒。

「讓各位久等了!」朱高熾說著,便匆匆走至主位,坐下。

「大哥(世子)多禮了。」

「好了,都是自家人,現在這種局勢也別整些虛禮了。」朱高熾笑了笑,示意眾人坐下,才頓了頓,繼續開口說道,「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我就長話短說了。李大人,請明日出份告示,告知北平百姓,即日起,發放米糧,有需要著可前往府衙領取。」

「大哥!這——」高煦和高燧都甚為不解。

如今正是急需糧草的時候,怎麼……

朱高熾只是肅然擺手,「安靜。」

「是……」高煦和高燧對視一眼,只好坐下。

「李大人,明日,我會派人給府衙送去兩擔米糧。」

兩,兩擔米糧?

李大人有些困惑,「世子,這,是不是太少了?」

朱高熾只是笑了笑,悠悠的開口,「放心,李大人,如果不夠,我自會再叫人送去。」

李大人只好訕訕一笑,坐下。

「張輔,明日起,我們用新的暗號。」朱高熾轉頭看向張輔,神情嚴肅,「從明日開始,城門的守衛暗號每日一換,從明日起,我,高煦,高燧,我們三人輪流定下暗號,你親自過來王府對暗號。」

張輔一凜,這麼慎重?難不成……

「世子,可是朝廷那邊……」

朱高熾慢慢搖頭,「還沒有收到消息,但是……也該差不多了。」朱高熾喃喃說著。隨即苦笑一下,有些自嘲,「我這也是怕萬一而已。」

「世子,小心總是好的。」張輔瞭然的點頭,心頭很是佩服,世子雖然處事溫和,但在謀略上卻甚為周詳和敏銳。

今日衛士捉獲的那人果真是南京那邊的探子,前來攪亂人心!

若朝廷尚未打到北平,北平就先人心動蕩的話,將來如何堅守?

幸好世子及時發現,如今又做了部署。

那發布告示,發放米糧之事表面看去似乎很沒有必要,但對穩定現在因為打仗而有些人心動蕩的北平來說非常重要!

打仗雖然兵力謀略很重要,但是若無安定的後方,只怕會更為艱難!

如今,這後方有世子坐鎮!

這場仗,他們肯定能贏!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原本的設定里,某樹是想讓張溶月給朱高熾下藥,然後生包子的……咳咳,但是寫著,寫著,就不知怎麼偏離了……

望天,某樹就是個大綱廢呀!沒有寫大綱就是不成啊。( ̄▽ ̄")。

不過……其實現在這樣,也不錯,對不對?

反正,某樹就是個精神潔癖,就是喜歡1VS1,就是喜歡追求身體和精神上的忠貞什麼的。

所以……這麼說的話,偏離什麼的,也是某樹的潛意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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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河之高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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