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9章 鐘山紅花
阮三重是個狠人，用異常慘烈的方式去死了。
可他的死，卻像一塊巨石，砸進了一潭死水的露寒山，引起了巨大的波瀾。
阮家的老爺子，老年喪孫后，直接氣得翻白眼暈了過去。
而從小就教導阮三重的三叔，脾氣火爆下，在聽說楊動來到燕京后，當晚就去找他的麻煩了。
礙於一些事情，阮家三叔沒有直接找楊動，而是找到了李襄陽和雷霆，試圖以此為誘餌，迫使楊動去做什麼。
不過那天晚上，荊悠悠的師妹出手了直接救下了兩人，並且帶去了鐘山。
救下兩人的女尼來自鐘山這件事，阮家仍舊不知道，再次把鍋算在了楊動頭上。
後來江逐龍死亡，慕容顏登上閣主之位，卻發出聲明，和楊某人的事情「兩清」了。
以後，楊某人只要不主動挑事，武山閣也不會出去欺負人。
這算咋回事？
阮三重受的罪，阮家三叔斷了的腿，就這麼算了？
阮家當然不服，吵吵著要出去報仇，卻被柯逍攔住了。
柯逍得算露寒山村的負責人，村子裡面他威望最高，身手也最厲害，他不讓阮家出門，阮家也不敢真的闖出去。否則，外界的楊動此時早就不知道遇到多少麻煩了。
不過這口氣阮家始終是咽不下去的，這才沒事就出來鬧騰一番。
阮家不服。
因為柯逍不讓他們出山報仇的理由太簡單了：他們，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外面哪些人？
無非是楊動而已！
楊動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人，武山閣這些年來隱藏了多少高手？誰都說不清，但要對付一個楊動，絕對綽綽有餘。
只是，柯逍沒有告訴他們，和楊動聯繫在一起的，或許還有一條他們根本沒注意的暗線，那就是打傷阮家三叔，帶走雷霆、李襄陽的兩人，是從鐘山下來的！
阮家的仇，不止關乎著楊動，還關乎著非常非常神秘的鐘山，那柯逍就不能讓阮家輕舉妄動了。
柯逍和柯生秧一老一少，很快就來到了柯家府邸前。一見到門前阮家的陣仗，柯逍臉色就不自然抽、動了幾下：柯府前，十幾個阮家人，全都穿著白色喪衣，默默地站在柯家門前。
人群的中心鋪滿白雪的地方，一個白髮白眉的老人，更是坐在輪椅上，迎著寒風和雪花，在柯家府邸前等著。
柯逍嘆了口氣：「阮大哥，你這又是何必呢？」
柯逍雖然在村裡名望大，但比起阮老這種最老一輩的人，還得算年輕小輩，得喊聲大哥，所以見阮老爺子出來后，他還真有些頭疼。
他也知道：阮家這是逼宮來了。
聽到柯逍的話，阮老老態龍鐘的臉，緩緩挪動了下，看向了衚衕口這邊，臉上的褶子動了動，張開嘴，聲音蒼老而沙啞：「柯逍，你這聲大哥，我可是好久沒聽到了，你還認我是你大哥？」
柯逍苦笑一聲，趕緊迎過來：「瞧您說的，過年不是才剛去看過您嘛，到什麼時候，我也不能忘了您這位大哥啊。」
說著，柯逍還佯裝憤怒的朝阮家人瞪了一圈：「你們幹什麼吃的，大冬天的還讓老爺子出來吹……」
「不用打這些馬虎眼了。」
阮老打斷了柯逍的話，冷冷的說：「我今天是主動來你們柯家瞧瞧的，在炕上躺了這麼久，我也想問問柯領袖，打算攔我們到什麼時候？我孫子，是不是就白死了？！」
「唉。」
柯逍嘆了口氣：「阮大哥，如果我告訴你，害死阮三重的，和打斷三叔腿的人，都和楊動沒有關係，您信嗎？」
「信。」
阮老態度強硬：「不過也得先把那小子打斷腿，給我孫磕三個響頭，給我兒道個不是再說！就算三重的死，三子的腿不是他弄出來的，也和他脫不了干係！」
柯逍有些氣短，悶悶的說：「阮大哥，你這就有點強人所難了，凡事都得講理吧？」
「講理、哼哼，今天我就跟你講講理！」
阮老鼻子里哼哼兩聲，老臉發紅的狠狠一拍輪椅，瞪著眼的喊：「三十七年前，華山閣下山除魔，為了保護老領導，我腰脊受傷，癱到現在。二十年前，屠獅會暗下南洋，老夫二子靖兒獨身拖住三個高手，飲恨身亡！阮家四十年前至今，一直忠心報國，拋頭顱灑熱血。」
說到這，阮老的聲音低沉下來，眸中的怒火卻變成了滔天的仇恨：「靖兒為國而死的時候，才二十五，只留下了三重一個孩子。可現在，三重死了，你卻用露寒山困著老夫，不讓老夫去給他報仇……柯逍，你說說，你的理在哪？！」
阮老的話，震耳欲聾，似乎連雪花落下的速度都變緩了。
他說的，是事實。
不只是阮家，露寒山的哪一家，不是曾經為了華國流血流淚？
華山閣文山閣在外面的榮耀，就是他們這些老一輩拼出來的。
很快，衚衕的盡頭出現了更多身影。
龍家的、鄧家的、黃家的、方家……他們都住在露寒山，都屬於武山閣。
或許，他們和阮三重的死沒什麼關係，也和楊動沒什麼仇恨。但，唇亡齒寒。
阮家今天的這副慘狀，又會不會是將來他們的慘狀？
一兩分鐘的功夫，柯家門前的小衚衕里，就有了各家各戶人的身影。
他們對阮老說的話，產生了共鳴。
「唉。」
柯逍嘆了口氣：「看來，大家都想問我要一個答案。」
龍家的老太，一個穿著青衣唐裝，拄著拐杖從人群中走到了柯逍面前，也嘆了口氣說：「小柯，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難處，我們也不是說非要出去，芊芊到現在都沒消息，我不也沒追問嗎？我們來，只是想問問，為什麼。給我們一個理由，一個信服你的理由。」
龍老太說完，整個衚衕里就都安靜下來。
沒人說話，甚至連大氣都沒人敢喘，寂靜的像是要聽到雪花落地的聲音一般。
柯逍沉默了很久，地上積雪都厚了幾分時，才臉色疲怠的說：「你們想問的，我都清楚，大家都散了吧，龍家，鄧家，阮家的人留下。緣由，我告訴你們。」
這三家是僅存有高輩分的家族了，除了阮家、鄧家的老頭，和龍老太，其他人包括阮家推輪椅的，也都散了。
大家心照不宣的默認了，柯逍要說的事情，只有他們三人有資格去聽。
他們三人當然也想到了這點，穿著灰色馬褂，大棉褲，放在村頭田地里一點都不顯眼的鄧家老頭，率先開口問道：「小柯，你要說什麼，怎麼還把大家都給遣散了？不會是，關於那件事吧？」
「不是那件事，是關於阮家敵人的事情。」
柯逍很嚴肅的看向阮老，悶聲問：「阮大哥，你知不知道，那天打斷三子腿的人，是誰？」
阮老皺起白眉，板著臉問：「不是楊動的黨羽？」
「不是，他們不是任何人的黨羽，他們……唉，我真的很不想提這兩個字。」
柯逍閉上眼，倚在牆上，摸出一根煙來叼在了嘴上，聲音中帶著痛苦：「鐘山。」
兩個字，就好像帶著什麼自然法的規則，甚至在一瞬間讓大雪都停滯了。
不過接著，雪就更大了，紛紛邈邈的幾乎化成了鵝毛一般。
咔、咔……
柯逍火機點火的聲音格外清脆，點了好幾次火才把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悶聲說：「你們，應該還沒有忘記這個名字吧？」
「沒有。」
龍老太輕聲吐出了這兩個字，閉上了眼。
鄧老頭點點頭，也不說話了，原本情緒還很激動的阮老，也沉默了，坐在輪椅上，垂著眼帘，抿住了嘴。
鐘山，對楊動來說，只是將思瑤嘴中遙遠的傳說。
即使李襄陽和雷霆已經被帶到了那裡，甚至他也已經接觸過荊悠悠和她的師妹，但楊動對鐘山也始終沒什麼實感。
可鄧老頭他們明顯沉重的臉色，卻表明鐘山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那麼遙遠的事情。甚至，他們親自體驗過，鐘山是什麼地方。
而且同樣很明顯的，他們對鐘山的感情，是以恐懼為主的。
一根煙，很快就從柯逍嘴巴里消散了。
阮老，終於說話了：「你，確定？」
「那天打傷三子的，叫清歡。她的師姐，叫荊悠悠。荊悠悠有個雙胞胎姐妹，你們應該聽說過，叫荊然。」
柯逍把煙頭丟在牆角，聲音微微發顫：「清歡和荊悠悠的師傅，除了鄧老，你們應該都認識：於紅花。」
柯逍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垂著眼的，他說出這個名字后，阮老和龍老太，都不約而同的猛地抬起了頭。
鄧老雖然知道鐘山一些事情，卻還真沒聽說過魚紅花這個名字，有些傻眼的問：「於紅花是誰，為什麼你們臉色都變得這麼差？」
「唉！」
龍老太重重嘆了口氣：「老鄧，你還記不記得，羅玉巷？」
「記得，那個很厲害的老道士，身手很恐怖，傳說中還進入過地下古蜀，和古蜀王交手后，只輸了一招卻從容離開。沒有他，我們寒……可能早就瓦解了。」
鄧老點點頭，有些鬱悶的說：「不過後來他莫名其妙就失蹤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他失蹤，就是因為和於紅花比賭，重傷之後不得不隱世三十年。現在，羅老不知所蹤，鐘山和於紅花卻浮出了水面。」
柯逍舔了下嘴唇說著，看向了阮老：「阮大哥，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不希望你出山找楊動報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