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新月一般的姑娘
大唐聞名天下的甲士共有十二支,世稱四營四閣四衛,四神獸營駐守浮池之淵,天都內有四閣守護,除了羽林衛為天都禁軍,其餘三衛駐守邊疆。
鐵甲衛駐紮冥河兩岸,是距天都最近的一支軍隊。魏孝熙翰在天都有兩個最怕的人,頭一個是買劍,第二個就是就是鐵甲衛老將秦廣。
礙於某些不可與人言說的原因,秦廣對這位二皇子殿下一直極為輕視,然而聖皇與皇后都不以為意,魏孝熙翰在被老將軍當街揍了三次,進宮三次無果之後徹底死了心,只道爹娘白養了自個兒。從此之後見到老將軍都是繞著走的,即便見到了也不敢多說一句不該說的話。
只是鐵甲衛說到底是外軍,魏孝熙翰怎麼也想不明白秦廣怎麼會出現在飛虹苑內,帶著的還是鐵甲衛士卒。
其實原因用屁股想也能想出來,除了聖皇,還有誰能調動這位老將。魏孝熙翰下意識就要裝死,但這會兒秦廣要帶唐未濟走,哪怕他再怎麼害怕也得出面了。
面對站出來的魏孝熙翰,秦老將軍目露譏諷,「呦,這不是二皇子么,我剛才還沒怎麼看見,聖皇請二皇子到飛虹苑做什麼?是來看風景的么?」
魏孝熙翰聽著老將軍的挖苦,低著頭愣是不敢出聲。
唐未濟不知其中緣由,心中便有些奇怪,只是又不好多問,便極有興趣地打量著老將軍帶來的黑甲士卒。
這些精銳士卒與神機閣派來查案的甲士修為等同,都是化氣境後期,放在外面足以當個三流宗派的長老。看他們行走呼吸之間驕悍之氣頓生,卻是比養尊處優的神機閣多了一份天然肅殺之意,顯然更加難纏。
聽說鐵甲衛駐守在冥河河畔,專門斬殺冥河中的妖物練兵,同時以維護兩岸民眾生活,每日斬殺妖物不下十頭,看樣子傳言也有真的時候。
老將軍冷笑著看了他一眼,揮手一掃,「帶走。」
魏孝熙翰忙擋在唐未濟身前,臉上陪著笑,「秦將軍,你即便要帶他走,也要拿出證據來啊。」
老將軍看著他莫名道:「我只是帶他協同查案,又不是直接判他個死刑,你攔著我做什麼?」
「還有啊,我還沒發現,此人是誰?竟然值得你堂堂皇子替他開口?」老將軍譏諷道:「想讓你開這個金口,一般人可做不到啊。」
魏孝熙翰訕訕說不出話來,唐未濟便更加奇怪了。
與魏孝熙翰接觸時間雖然不長,但唐未濟看得出來他絕對不會是一個隨便認慫的人,怎麼著遇到這位老將軍便蔫了?
老將軍實力非凡,是三元境的高手,但即使是這樣,也不至於讓魏孝熙翰這般懼怕吧?
更何況鐵甲衛是出了名的忠心耿耿,面前這位老將所居的將軍府可是傳了三代了,怎麼會對皇室如此不敬?
秦老將軍看著魏孝熙翰的模樣,越發惱怒,冷哼了一聲,一把推開魏孝熙翰,指著唐未濟道:「帶走!」
魏孝熙翰硬擠到唐未濟面前,瞪大眼睛攔住鐵甲衛,大聲嚷嚷道:「沒有我的命令,我看誰敢!」
一時間鐵甲衛不敢上前,都看著老將軍。按說將軍令下便是刀山火海他們也都跨過去了,只是面前這人是誰他們卻是知道的,鐵甲衛所效力的便是魏氏王朝,哪怕有老將軍令,他們又如何敢朝著當朝二皇子動手。
老將軍是不怕魏孝熙翰,可他們怕啊,誰也不願意成為大唐衝撞皇族的罪犯不是。
天邊只餘下半片斜陽,枯樹的枝丫在斜陽的照射下微微抖著影子,影子上面飛來了一隻烏鴉,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座小院。小院裡面老將軍在看魏孝熙翰。
唐未濟無疑是這件事情的主人公,但現場的焦點現在已經不是他。
誰都能看出來,發生在這小院中的較量主體已經變成了秦老將軍與二皇子,至於唐未濟,不過只是個由頭罷了。
老將軍看著魏孝熙翰,不由皺了皺眉頭,若是魏孝熙翰之前犯渾,他自然會毫不留情駁回,但魏孝熙翰前後三次阻止,身份卻各自不同。
第一次阻攔,是以晚輩的身份,面對前輩自然客氣。
第二次則是以皇子身份出口相求。
第三次朝著鐵甲衛喝止卻是代表了大唐皇室的尊嚴。
前兩次他攔了也就攔了,因為那些原因,聖皇與皇后本就對老將軍心懷愧疚,用他們私底下的話說,魏孝熙翰便是被老將軍打死了老將軍都無罪。
只是這最後一次,老將軍卻是無論如何都攔不住了。
他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平白生出許多替聖皇不值當的情緒來。他扭頭正要走,突然聽見外面有人輕聲道:「此次飛虹苑之事,聖皇陛下明令刑部與大理寺協同辦案,務必要在十天之內找出兇手。無論是鐵甲衛還是神機閣都是協同辦案,若是遇到血修方可出手。神機營在二皇子領導之下,應當如何去做我們鐵甲衛自然是管不著,但我鐵甲衛協同刑部並大理寺辦案,二皇子為何屢次阻攔?」
那聲音越來越近,清晰平緩,直到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有人從門口進來,看著魏孝熙翰道:「難道二皇子和兇手有來往不成?」
門口鐵甲衛紛紛讓開道路,秦老將軍看著來人目光心疼慈愛,唐未濟微微睜大了眼睛,魏孝熙翰從聽見那道聲音的時候便低下了頭,再抬起頭的時候,眼中滿是愧疚。
門口進來一位新月一般的女子。
如新月一般明媚,如新月一般可惜。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圓便是月圓,代表圓滿;缺便是月缺,代表遺憾。如新月一般可惜的自然便是缺的那一部分。
這女子容貌端莊,打扮得體,有兩輪月華一般的新月刀刃一上一下懸在她的身後,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她體內氣息之強大讓唐未濟都忍不住微微側目,唐未濟見過大師兄,大師兄的氣息比眼前女子強得多,但大師兄是固元境,而面前的女子不過與他一樣,只是馭氣境而已。
「只是」用得不恰當,面前這女子雖是馭氣境,卻是唐未濟見過的最強馭氣境,比他在飛虹苑見識到的化氣境弟子氣息都要渾厚得多,如同體內有一輪月華,高懸天邊,遙不可及。
只可惜這女子不能走路。
她坐在輪椅上被人推過來,雙腿膝蓋以下空空蕩蕩。
唐未濟看得有些可惜,心想這樣的人若是能站起身來的話,只怕又是一個大師兄那樣難以企及的天才。
秦老將軍心中想的卻是哪怕她不能站起來,依舊是這天底下最強馭氣境。
魏孝熙翰看著她訥訥說不出話來,他好像沒聽到她的質問,只是訥訥說不出話來。
憋了半晌,他終於鼓足勇氣抬頭問道:「你不是在稻宗么,什麼時候回來的?」
那女子看了一眼魏孝熙翰,目光冰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和二皇子殿下應該不熟吧,難不成我回來還要專程派人去通知你?」
魏孝熙翰便又說不出話來了,唐未濟聽到「稻宗」的時候愣了一下,而後便想到了一個人。
唐未濟打了個冷顫,想到了大師兄之前提到過的某個人,果斷認慫,他朝著那女子點了點頭,「我與你們回去,只希望你們調查仔細,不要冤枉我。」
女子頗為意外地看了一眼唐未濟,問道:「你認識我?」
唐未濟毫不知恥地拍了一個馬屁,「稻宗霜月仙子的名號,大唐誰人不知。」
魏孝熙翰面色古怪。
霜月滿意點了點頭,坦然受下,「的確如此。」
於是便不僅是魏孝熙翰一個人面色古怪了,秦老將軍看著唐未濟,心想這小子倒是挺有眼色。
旁人看著這倆,心道一個說得正兒八經,一個答應得理所當然,都是奇葩。
……
有人說:死生之外無大事。
但這死生說的是自己死生,別人的死生便好比路上看見的一朵雲,雲散雲聚,看一眼便過去了。
紀宇的死對於某些人來說是天大的事情,尤其是對他自己來說,可惜死人是沒有意識的。對於某些人來說,卻又是極小的事情,小到像是被飛蠅撞了一下,動幾根汗毛,便再沒有瞭然后。
天都的民眾對飛虹苑中發生的大事並沒有太過直觀的感受,所有人都因為十天之後的春雨宴而面帶喜色,這是舉國同慶的大事,僅次於每年過年。
宮內喜愛作畫的聖皇又一次站在了桌前,宣紙上沾滿了濃淡墨色,最後成了一幅《溪山行雨圖》。
春雨宴的主體是飛虹苑內涉及的各家宗派,再加上這次的春雨宴非比尋常,與往昔不同,各家來的更是重中之重的大人物。
不斷有情報通過天機閣傳入宮中,然後便有人跪在聖皇身後低聲把情報讀出來。
「稻宗來了位長老,捉刀教的捉刀童來了一位,南宗佛子親自到來……」
直到聽到某個名字,聖皇提筆頓了頓,宣紙上便留下了一點極濃的墨跡。
「長生宗守山長老親自前來,氣勢洶洶,要為紀宇的死討一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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