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鬼面

第35章 鬼面

刑部大牢的環境絕對說不上好,但對於血修,尤其是未定罪的飛虹苑血修總歸是有些優待的。

唐未濟看著自己面前放著的一壺還冒著熱氣的大葉子茶,莫名便想到了方寸山黑獄之中的龍舟。

承流峰賞雪會之後,他休息好了第一時間便前往了黑獄,因為他在看見陸遠的時候想到了一件事情想要問問龍舟,結果看見的卻是龍舟僵硬多日的屍體。

龍舟死去便代表了唐未濟想知道的許多問題都沒了答案,那些藏在歲月深處的謎團再一次被黑霧遮蓋,比如那個讓唐未濟都不敢多想的問題,這個世上恐怕只有茂才一人才知道答案了。

然而茂才在送唐未濟去往雪裡山之後便再也沒有了蹤跡,讓唐未濟如何去找。

在答應前往天都避難的那個夜裡,唐未濟看著小河想到了很多,便也暫時把心中的這件事情放下,準備在天都好好修行,誰能想到來天都沒多長時間,便經歷了如此之多的事情。

不僅見到了大皇子,還與李四對了一記,現在又被關進了刑部大牢。

唐未濟苦笑了一聲,放下溫暖的茶壺,心想自己這是與牢獄有緣么?

他聽著外面的腳步聲,知道又有人過來問自己問題了,這已經是今夜第四批了,唐未濟不知道類似的問訊什麼時候才會停止,也不知道停止之後等待著他的將會是什麼。

唐未濟沒想過要逃,至少在這個時候沒想過。

腳步聲在門外停止,出乎意料的是來人竟沒有第一時間打開牢門帶唐未濟問訊。

唐未濟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見的卻是一張鬼臉。

那是一張黑白相間的猙獰面具,在只餘下油燈昏黃燈光的牢中更顯可怖。

唐未濟看著他,面色遽然變了,低聲驚道:「怎麼會是你!」

他倏忽間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面色變得更難看了,「紀宇是你殺的?」

鬼面終於開口說話了,他「桀桀」笑著,聲音難聽得像是手指甲在黑板上划動,「滋滋」作響,「蟲鑽椅,鼠進籠,思量便見天光,靜等一鍋紅燒肉。」(你進了牢不找機會逃跑,是準備等死么。)

唐未濟沉默了。

開口便是鬼話,面前的人自然與他同出一個地方,那麼也確定了是他心中所想的人無疑。

這是大唐最古老的殺手行話,又稱「鬼切」、「切口」、「隱語」,在往昔的十六年裡,有十五年茂才都是用這種話與他聯繫的。

茂才並沒有多說,但十五年下來,唐未濟也能猜到他所隸屬的那殺手組織叫什麼名字。

烏鴉酒館。

從這片大地上出現第一顆火種的時候,這個酒館的雛形便開始出現,萬年來,他們壯大過也破落過,最凄慘的時候整個酒館僅僅只有兩個人。但無論如何,他們都熬了過來,成長為了現在這般的龐然大物。

大唐有多大?三百萬里。

那麼酒館化作的黑色的網,便只會比大唐更大。

唐未濟才下牢不到半天,天還沒亮,酒館的人便找到了他,足以說明這張網的可怕。

唐未濟重新變得冷靜了下來,「人不是我殺的,我為什麼要跑。」

鬼面呵呵笑道:「天亮披紗,掩耳盜鈴,冥河遭災,雄鹿剝皮,死無定數。」(你的真實身份禁不住查,如果讓刑部的人知道你是酒館的殺手,管你是不是兇手你都要死。)

唐未濟冷靜地看著他,「但你既然已經出現了,我想我的身份應該便不會暴露了吧。」

鬼面道:「賊不走空,鳥總入林,心頭靈光明似鏡。可惜山中青石,水中砂礫,不能比翼飛。」(你倒是聰明,果然不愧百分百完成任務的人,只可惜實力低了點,不然和你搭夥倒是讓我放心。)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唐未濟皺眉看著他,「人是不是你殺的?區區紀宇,值得你出手?」

鬼面冷森森笑道:「他南我北不同路。你觀車轍,我見青山,天上人多,地上勢眾。」(我沒殺他,信不信由你,我只是來見見你而已,聽說酒館裡面有些老傢伙對你興趣挺大。)

唐未濟算道:「所以你才會出現幫我抹了一些痕迹,告訴我這些事情?」

唐未濟皺了皺眉頭,「我不需要你的幫忙,也不想再與酒館扯上關係,從今往後,酒館是酒館,我是我。」

鬼面陰惻惻笑著,沒有回答唐未濟的話,化作一團血色霧氣,從地縫裡鑽了進去,不知所蹤。

唐未濟正驚疑不定,突然聽見門外又匆匆傳來一陣腳步聲,很快有人來到唐未濟牢房門前,看見唐未濟之後明顯鬆了一口氣,朝著後面來人說道:「人沒跑,還在。」

唐未濟面不改色,等著正主到來。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來的竟然會是霜月本人。

有個面容稚嫩的小姑娘推著輪椅走進了牢房,明顯對這充滿潮濕惡臭的地方頗為厭棄,輕輕吸了吸鼻子,屏住呼吸。

霜月依舊是那副清冷模樣,懸在身後的兩道月輪靜謐得好似天空中懸挂的月亮。

先行小跑進來的是那位刑部員外郎班道遠,他看著唐未濟的眼神晦澀,滿是不甘心,卻又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掙扎。

霜月來到唐未濟牢房門外,靜靜看著他。

唐未濟想到了買劍大師兄與自己說的話,有些坐立不安,鼻翼翕動之間,呼出的熱氣化作一道白霧,在陰暗的牢獄中若隱若現。

「我這次過來,本來是想放你走的。」霜月終於開口說話了,然而她下一秒鐘語氣一轉,便讓唐未濟心底往下一沉,「但是我現在改主意了。」

一旁還在猶豫不決的班道遠瞬間愣住了,他悄悄縮了手,收回手裡藏著的東西。

霜月繼續冷靜說道:「原本我去查探過紀宇的屍體,無論是靈力波動還是殺人手段,與你都不怎麼像。紀宇像是被人以絕對的實力一擊必殺,這一點你可以做得到,但他眼中的驚駭神色實在太重,即便死了都能一眼看出來。若是你出手的話,我想他不會那麼驚訝才是。」

「而且……」霜月看了他一眼,「而且若是你出手的話,只怕也不會留下他的屍體吧,我說得對么,枕邊人?」

「你什麼意思?」唐未濟心中一沉,卻想到了鬼面臨走之前的笑聲。不是說已經處理好了么,這又是什麼情況。

霜月靜靜看著他,目光像是月華,能穿透到他的心中,「我在調查紀宇的時候,順道也調查了你,不用那麼看著我,畢竟你是此案的主要嫌疑人,我調查你是正常的。」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你並不是方寸山從小培養到大的弟子,你的出現更是突兀,雖說拜在九長老門下,在方寸山祖師堂敬了香,成為錦繡峰弟子,但若是我沒有調查錯的話,你是作為囚犯被帶回方寸山的,關押在九長老的黑獄之中。」

「是這樣沒錯。」唐未濟冷靜回道。當初他被劉長老帶回黑獄,所見之人甚多,這種事情都不需要刻意調查,他也並沒有想過隱瞞。

霜月繼續道:「我便跟著查了查你為什麼會被帶回黑獄,便查到了雪裡山的儆尤會,關於那次儆尤會,你沒有什麼想說的么。」

唐未濟便想到了儆尤會上的一幕,他搖了搖頭,「我沒什麼想說的。」

霜月看著他的眼神多了一絲欣賞,話語卻依舊不疾不徐,「儆尤會上你一再強調自己是枕邊人,在九長老收你為徒之後許多人都覺得你當時只是找借口向著邱天出手罷了,畢竟若是殺人如麻的枕邊人,九長老怎麼會收你為徒。」

她看著唐未濟,目光惋惜,「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尤其是紀宇的屍體並沒有經過處理,讓我更加相信你不會是那個兇手,也不會是那個枕邊人。」

「但我發現我錯了。」霜月看著唐未濟,靜靜道:「甲蟲在知道逃脫不了人類雙手的時候會收縮觸肢裝死,那麼你是不是故意不去處理屍體,反其道而行之,讓我以為你不會是那個兇手呢?」

唐未濟搖了搖頭,「但是怕是忘了,我並沒有殺他的必要,我若是要殺他,總要有個動機吧。」

霜月點了點頭,「的確如此,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去殺另外一個人的,我一開始也想不通,但現在想通了。」

她的手指輕輕點在半空中,背後一道月輪飛出,「鏗鏘」一聲插在了鬼面方才離去的那道縫隙上,「因為某些原因,我對烏鴉酒館的殺手氣息頗為敏感,我在這裡感受到了某人的氣息。」

霜月看向唐未濟,「你能告訴我門外昏倒的獄卒,還有這道氣息,意味著什麼么?」

「如果你是本來就是烏鴉酒館的人,那麼殺一個人也不用太多的理由,或者,是紀宇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不得不下殺手?」霜月打量著唐未濟,唐未濟也在看著她。

霜月示意小姑娘推自己走,早已經快憋不住氣的小姑娘推著她匆匆往外走。

班道遠心裡長出了一口氣,亦步亦趨。

唐未濟看著鬼面最後故意留下的那道氣息,眉頭緊皺,心想你到底想做什麼?既然都已經把我存在的痕迹都清除掉了,再沒有任何證據,最後為什麼要留下一個這麼明顯的破綻?只是因為自己拒絕了你的要求么?

霜月出了門,便看見了魏孝熙翰。

她冷著臉,與他擦身而過。

魏孝熙翰張了張嘴,還是沒能說出話來,似乎面對霜月的時候,他的話便尤其少。

霜月突然示意小姑娘停住腳步,冷冷道:「他不是兇手,但大家需要一個替罪羊。」

「那你呢?」魏孝熙翰背對她忍不住說道,「你也變得和他們一樣了么。」

霜月靜靜坐在那邊,看著天邊燦爛如金的朝霞,「我需要一個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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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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