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變生肘腋
每個人都在看楊宗謹,想聽他如何說。
楊宗謹道:「王二既不是樵夫,也不是農夫,而是書生!」
眾人大驚。
楊宗謹舉起自己的右手,左手指著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解釋道:「一般書生握筆都會用大拇指摁住筆桿,而中指墊著筆桿。長此以往,就會導致大拇指和中指略微凹下去。越是勤奮的書生,越是如此。」
王二本能的攥緊右手成拳,但這樣的無濟於事,反而不打自招。
李迪喝道:「王二把你的右手舉起來,讓我看一眼。」
王二低著頭,不肯。
李迪扭頭看向丁謂,畢竟他是這次的審判官。
丁謂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面對李迪的眼神一聲不吭,算是默認。
李迪喝令僕人上前,將王二的右手舉起來,掰開了手,果然如楊宗謹所言。
「光憑這個,就敢斷言我是書生,未免太勉強。」王二不服氣道。
「這是自然!」楊宗謹笑道,「書生還有一個很明顯的特點。那就是對『同年』最為敏感,你還記得自己進來時說的話嗎?」
王二回想起自己說過,不信任李諮的原因,因為李諮和李迪是同年。
按照正常的邏輯,王二應該是說他們官官相護,而不是專門強調兩人是同年。
同年,是指科舉考試同榜考中的人。在宋代如果是同榜進士,以後會互相照應,形成一個新的集團,互相通婚,甚至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楊宗謹的父親楊崇覺,和李迪便是同年進士。只是因為後來種種原因,楊崇覺成為了武將。
「你還有什麼話說?」丁謂問道。
再不開口,來這裡的意義就沒有了。
王二長嘆一聲,承認道:「草民的確是有意陷害楊宗謹,全因他作惡多端,我實在看不下去。」
他這樣的申辯,已經顯得蒼白無力。
丁謂冷聲道:「既然你已經承認,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命自己的手下將王二押下去,移交開封府。
立時有兩個壯漢從門外閃入,將王二摁倒在地,就要往外拖。
「且慢!」楊宗謹喝道,「我還有話講。」
丁謂問道:「你還有什麼要說?」
楊宗謹沉聲道:「我今天沐浴的地方是臨時起意的選擇,根本沒有固定的地點。李府這麼大,王二又是怎麼準確找到我的地方呢?」
經楊宗謹這麼一說,在場都覺得奇怪。
唯有李興眼神變得充滿了恐懼,額頭直冒冷汗。
「你說呢?」楊宗謹扭頭看向李興,「我的貼身侍從。」
李興撲通一聲跪在李迪和丁謂面前,為自己喊冤。
李迪冷聲道:「不用再狡辯了。如果強辯下去,只會讓你變得更加難堪。如果你不信我的話,只管試一試。」
李興哽咽了幾下,眼神突然變得凌厲,指著楊宗謹罵道:「全是他屢屢欺負我,我這才不得不反抗。」
楊宗謹淡淡地說道:「我以前犯下的錯成了一個筐,什麼都往我身上賴!」顯然不認可李興的撕咬。
李興冷哼一聲道:「你還記得自己那日進府,被人帶到無人處,然後挨了一頓毒打嗎?」昂著頭,得意道:「那就是我帶人乾的!」
楊宗謹回想起那日的情形,立馬變了臉色。
差點沒被折騰死。
換做誰,也不可能大方的當做沒事兒人似的。
「原來是你丫的害我!」楊宗謹站起身就要打李興。
不料,李興突然暴起發難。左手抓住楊宗謹的右手手腕,再將他的右手反手壓在他背上,自己右手形如虎爪鎖住他的脖子。
不會武功的楊宗謹,輕易的被李興制住,並成為了俘虜。
「你們誰敢過來,我就掐斷他脖子。」李興一邊威脅,一邊帶著王二往門口後退。
李迪急道:「有話好商量,不要傷了楊宗謹。」
李興冷笑道:「李相爺,小的要求不高。給小的一筆銀子,兩匹快馬,小的就放了楊宗謹。如果不肯,大不了同歸於盡。」
李迪問道:「你為什麼要針對楊宗謹?你剛到我府上沒多久,和他無冤無仇啊!」
李興哈哈大笑道:「事至於此,我不妨實話實話。是令千金派她身邊的丫鬟秋意濃帶話給小人,讓小人設法陷害楊宗謹。當然這事情不能白乾,秋意濃會定期給錢。」
這樣的回答,出乎楊宗謹的意料,卻在李迪意料之中。
丁謂反應最快,忙道:「如此說來,這次你陷害楊宗謹,也是受了李相千金的指使?只管說出來,本相為你做主。」
好傢夥!丁謂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想好了一定大帽子預備扣在李迪頭上。
史書記載:丁謂機敏有智謀,憸狡過人,文字累數千百言,一覽輒誦。在三司,案牘繁委,吏久難解者,一言判之,眾皆釋然。
果然如此。
不料,李興不上鉤,坦然道:「不是。自從上次楊宗謹被陷害進開封府,秋意濃便不讓我再繼續為之。奈何我得了大筆錢財染上了賭癮,突然斷流,手頭瞬間緊湊,不得不選擇和他人合作。」
「和誰合作?」李迪問這話時,下意識的看向丁謂。
丁謂眉頭一皺,表現得十分震驚的模樣。
李興笑了笑道:「我是不可能說的。」又向李迪道:「李相爺,考慮的如何?」
李迪沒有立即作答。
楊宗謹只覺喉嚨一痛,原來是李興稍微使了下勁兒。
「好!這筆錢,我同意給你。」李迪一抬手,管家送來一包銀兩,放在李興面前的地上。
王二撿起包袱,雙眼放光。
「馬呢?」李興依舊很冷靜。
李迪向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立即出去籌備。
過了一小會兒,管家來報說:「馬匹已經籌備完成,現就放在後門。」
「李相爺果然是君子!」李興喜道,「等我帶著楊宗謹出了城,就放了他。」
就這樣,李興押著楊宗謹,帶著王二一路退到後門。將楊宗謹往馬背上一扔,飛身上馬,同王二消失在人海中。
楊宗謹在馬背上,被顛來簸去,骨頭都快要散架了。更神奇的是感覺到周身酸軟無力,應該是被點了穴道。
三人就這樣一陣風出了城。
楊宗謹問道:「你們已經出城,還不打算放了我?」
李興道:「你身邊的護衛凌寵乃是八十萬禁軍教頭,我怎麼敢在靠近汴梁的地方,放了你這個護身符。」
楊宗謹冷笑道:「你壓根不想讓我活命吧。」
「這話說的,我可不是食言而肥的小人。」李興道。
「可是你也不是君子!」楊宗謹道,「尤其是你現在的狀態,完全是我們常說的亡命之徒。」
「少廢話!再走遠些,就放了你。」李興道。
又跑了一程,李興估摸著禁軍不會追上來。停住馬,翻身下馬,同時將楊宗謹隨手往地上一扔。
楊宗謹只覺自己像是一片落葉,毫無徵兆的隨風飄蕩,重重的摔在地上,腦袋嗡嗡的作響。抖了抖身上的泥土,眼神平靜的看著李興。
李興道:「你身上被我點了穴道,一個時辰后自然解開。你就待在這裡,爺要和表弟逍遙快活去了。」說完,翻身上馬。
王二卻道:「表哥不是十分痛恨楊宗謹嗎?為什麼要他活命!」
楊宗謹心頭一顫,豎起耳朵聽李興怎麼說。
只聽李興道:「我們的目的是要錢,而不是要人命。楊宗謹雖然混蛋,卻是官家御賜的京畿路提點刑獄公事。如果害了他的性命,你我真的只有亡命天涯。」
王二沉默了,悶不作聲的上馬。
楊宗謹心頭一寬,以為他們就要走。
卻突然聽到王二叫道:「表哥大事不好,包袱有個破洞掉了不少的銀子。」
李興大吃一驚,翻身下馬到王二馬前,打開包袱一看,分文不少。
正覺得詫異,只覺得后脊背一涼。回頭看時,只見王二手中拿著明晃晃的刀,刀尖染血。
「你……」李興萬沒想到會被自己的表弟背刺。
王二冷笑道:「表哥,對不起了。誰讓你不肯殺死楊宗謹,少了你這個背鍋,壞了主人大事。」
楊宗謹全程目睹這一切,終於明白了李興為什麼突然染上賭癮,原來是王二精心策劃這一切。其目的就是誘使李興殺死我,然後他再殺死李興,最後逃之夭夭。
如此精心的布局,定是出自高人之手。
那個高人是丁謂嗎?
沒等楊宗謹有時間細想,李興又從正面挨了一刀。帶著不甘心,轟然倒地,氣絕而亡。
王二拎著刀,直奔楊宗謹而來。
「你……你不會武功!」楊宗謹略感詫異。
「自然!」王二舉起刀,「殺你,不需要武功。」
楊宗謹心頭充滿了恐懼,刀尖上的血滴在臉上,那種感覺又有熱度,更有腥味。
生死交關之時,一道寒光橫空而出,震開了王二手中的匕首。
沒等王二反應過來,已經被人從背後點了穴道,瞬間癱軟在地。
「是你!」楊宗謹看清來人模樣,不覺吃了一驚。
救楊宗謹的人又是誰?王二的命運又如何呢?
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