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朝堂 風雲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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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密詔高懸。
年邁的隆科多忽然走出班列:
「啟奏皇上,刑部三司,以撫遠大將軍年羹堯挾勢作威,招權納賄,排異黨同,冒攬軍功,侵吞國帑,殺戮無辜,殘害忠良,大逆不法,列罪九十二款,請求聖裁,立正典刑。九十二款之中,以大逆罪五條,欺罔罪九條,僭越罪十六條,狂悖罪十三條,專擅罪六條,貪婪罪十八條,侵蝕罪十五條,忌刻罪四條,其中觸及極刑,斬立決罪者三十四條。」
大殿之上忽然一陣詭譎的寂靜,文物百官面面相覷,莫不敢言。
雍正捏緊了腰際懸挂的青龍玉佩,在一片寂靜中,緩緩轉過身來。
隆科多低著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是喜是憂。
「那依國舅之言,朕該如何處置他?」雍正居高臨下,威凜莫測的眼神直直地盯著丹樨之下的隆科多。
隆科多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懨而不語。
雍正仰起頭來,無謂地冷笑一聲,拖著嗓音宣道:「退朝吧,此事容后再議!」
文武百官彷彿自集體禁錮中突然釋放一樣,唏噓著,嘩啦啦跪了一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雍正冷哼一聲,扭頭大步而去。
一片混亂中,隆科多慢慢抬起頭來,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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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近晌午時分,一輪斑駁的紅日懸挂在永寧宮的屋檐上。
「師姐,這些年,你去了哪裡?師傅她還好嗎?」青鸞反覆握緊了呂四娘的手,認真地問。
呂四娘苦笑著搖了搖頭,似是一言難盡。
青鸞咬了咬嘴唇,又不解地問:「皇宮戒備森嚴,你是怎麼進來的?你此番來的目的難道又是?」她沒有繼續問下去,卻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你害怕我會傷害他?」呂四娘悵然無比的揚起頭。
青鸞緊緊盯著她,焦急無助的目光變得窒息起來,勸道:「師姐,你切不可衝動行事啊。」
「我知道你向著他,我自有我的打算,我也不會拿我的劍去對陣他的火銃和血滴子!」
「師姐,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放不下心中的仇恨嗎?」青鸞喃喃地問。
呂四娘悲憫地笑了笑,低下頭慢慢撫摸著膝蓋上冰冷的寶劍,嘆道:「這把混元劍是師傅贈予我的,她告訴我,劍長兩尺,但握在手中確是人氣通劍,劍氣伸出四五尺之長,這樣的劍握在手上便是握了七尺之劍,十步之內,亦能取人首級,這是慈雲觀振山之寶,而這把劍已經沉寂得太久。」
「師姐,你的這把劍若是沾染了他的血,那便是與我為敵,我不會放過你的。」青鸞也不知哪裡來的毅力和決心,突然站起身來,硬聲道:「有生之年,我不會讓你傷害他。」
「好一個痴情重義的女子。」呂四娘目光凜冽,突地笑了一下,接著道:「看來這些年他對你定是百般呵護,恩寵有加,才會讓你這般死心塌地的對他。」
「師姐,他不是別人,他是我最親近的人。」青鸞看著呂四娘的眼睛,怔怔然勸解道:「我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好好去過自己的日子
呂四娘微提口氣,有些好笑地皺眉:「這些年,佟大人也是這麼勸我的,我幾乎要忘記自己身上背負的仇恨,可是,一看到皇宮,一看到那個高高在上的人,我的內心就無法平靜下來。」
「你說的佟大人指的是國舅隆科多嗎?」青鸞瞪大眼睛,一時間詫異極了:「師姐,這些年,你和師傅到底去了哪裡?又是怎麼認識佟大人的?」
「本應該是他的刀下亡魂,他卻收了我當義女,這些年我改名換姓,一直藏在他的府上。」呂四娘舉目望著窗外,幽幽地坦白:「當年明明是接到命令要處決我和師傅的,他卻在動刑之前起了惻隱之心,保全了我們,如果那個人知道了佟大人私藏禍心,又會怎麼做呢?」
青鸞驚得說不出話來,急忙上前兩步,抓住呂四娘的手。
「為今之計,你只能繼續隱姓埋名下去,你一旦暴漏,佟大人也會跟著遭殃,師姐,他對你有恩,你定不會做傻事,牽連到他,對嗎?!」
「今日,也是佟大人帶我進宮的,我央求他許久,他才答應帶我進宮見你一面。」
「師姐,佟大人最是了解皇上的為人,相信你也應該明白,於社稷於百姓而言,皇上舉足輕重,他知人善用,勤政愛民,他是一位好皇帝。」青鸞的情緒有些激動,反覆地握緊了師姐的手。
「可是,他要殺年羹堯啊!」突如其來,呂四娘平靜地說,她盯著小師妹熱切的眼神,很是平靜的重複了一遍:「皇上要殺年羹堯了,你知道嗎?」
青鸞愣住了,片刻后,費力地眨了眨眼睛,似是辨別了一下什麼,囁嚅道:「師姐你在說什麼?」
「皇上已經命刑部三司給年羹堯定罪了,九十二款大罪,罪不容誅。」
青鸞的心猛地一沉,似是被什麼東西猛烈的撞擊了一下,肩身晃蕩著幾乎站不穩。
呂四娘上前扶住她,看著小師妹瞬間蒼白失血的臉龐,似是明白了什麼。
…………
乾清宮養心殿。
雍正正在用膳。
他吃得很少,吃得很慢。
一派氣定神閑、慢條斯理的樣子。
隆科多在旁陪坐。
雍正抬起頭來,笑著招呼了一聲:「國舅,讓你陪朕用膳,你卻不動筷子,怎麼,覺得朕這宮裡的午膳不合你的口味!」
隆科多起身,默默跪在一旁,黯然道:皇上,年羹堯到底如何處置?還請皇上明示!」
雍正放下了筷子,雙手扶膝,正襟危坐著,眉眼冷淡地道:「國舅希望我怎麼處置他?」
「皇上,年羹堯連年征戰西北,戍守邊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希望你念在昔日同仇敵愾的情義上,網開一面。」
雍正聽了這話笑出聲來,由衷地感慨道:「朕知道,他是你的門生,又是你在先帝手裡提拔上來的大將,這麼多年,國舅之於年羹堯如兄如父,朕真是好生羨慕呀!」
聽了這話,隆科多惶恐地低下頭去。
「皇上,老臣與年羹堯同為皇上的臣子,只想為皇上分憂解難,不敢有僭越之處。」
雍正站起身來,原地走了兩步,有些氣餒的樣子。
「想當初,朕初登大寶,你還在朕面前進言,讓朕提防年氏一族,說朕養虎為患,如今,年羹堯羽翼豐滿,作威作福,攬勢招權,動搖國之根本,你卻在朕的面前,替他求情!」
年邁的隆科多用力磕頭,伏地不起。
「好人全讓你做了,壞人全由朕來當。」雍正越想越生氣,疾步走到御案前,抓起一沓奏摺,用力扔到隆科多面前:「你看看這些奏章,這上面參他的一樁樁一件件罪行,都是人證物證俱在,朕沒有冤枉他,朕就算要殺他,也要殺得名正言順,理直氣壯!」
隆科多閉下眼睛,暗暗嘆息一聲:「皇上,昔日可是他穩住十四王爺,助你一臂之力榮登太極,這些年來,西北邊防,固若金湯,靠的又是誰?」
雍正撇了撇嘴,漠然一笑,冷聲道:「江山社稷仰仗萬民,戰場殺敵豈非他一人之功。」
隆科多不再說什麼,膝行上前,拱手道:「恕老臣失言,年羹堯之事全憑皇上聖裁。」
雍正鬆了口氣,躬下身想要攙扶起年邁的國舅,隆科多卻跪著沒動。
雍正挑眉,不解其意。
隆科多道:「皇上,老臣年事已高,實在無力再為皇上分憂,還請皇上恩准老臣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雍正一怔,鬆開扶他的雙手,慢慢挺直了身板,不悅地道:「國舅啊,你這是在跟朕置氣啊!」
「老臣不敢,皇上,老臣如今年邁,腿腳也不利索,實在是有心無力啊,還望皇上成全老臣。」隆科多虛弱地祈求道。
看著他這個樣子,雍正有些失落也有些愧疚,半響才低聲道:「也罷,朕准了,只不過,朕不放心讓你回老家去,朕在暢春園裡有一個院子,幽靜清雅,最是適合養老了,國舅,從明兒起,你就去那邊住吧!」
隆科多震驚地抬起頭來,正對上雍正那雙洞穿一切的眼睛,頓時身子一軟,萎頓了下去。
雍正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揚聲吩咐道:「來人吶,送國舅大人回府,順帶幫他老人家搬家。」
「喳——!」門外很快奔進來兩個身穿黃馬褂的帶刀御前侍衛,架起隆科多就往外走。
隆科多沒有絲毫反抗,直直地瞪著眼睛,像個廢人一樣,被拖了出去。
雍正良久地佇立在原地,窗外的日光像刀鋒一樣壓在他的眉眼上,他突然閉下了眼睛,不忍再看。
——
送走呂四娘之後,青鸞惴惴不安的站在永寧宮的院子里。
她抬起手扶住心口,感覺到自己如雷的心跳似乎要跳到嗓子眼。
年羹堯,年羹堯出事了。
可是,就算她知道了,她又能做什麼?
她什麼都不能做。因為無論她做什麼,都只會火上澆油。
青鸞喃喃地搖頭,幾不能語。
就在這時,八阿哥福惠忽然從一旁跑了進來。
青鸞看到了兒子,頓時有些激動,趕忙上前緊緊抱住了他。
福惠摟著青鸞的肩,奶聲奶氣地說:「額娘,兒臣想你了,可嬤嬤們不讓兒臣過來看你,兒臣只好偷偷跑回來,兒臣要和額娘在一起。」
青鸞胸口悶悶的,哽咽一聲,強自笑道:「福惠,都是額娘不好,是額娘連累了你。」
福惠天真地搖頭,摸了摸青鸞的臉龐,獃獃地問:「額娘,你怎麼哭了?是誰惹你生氣了?」
青鸞抓住兒子的手,溫柔的將臉龐蹭上去,有些痴迷的道:「沒什麼,見到了你額娘心裡高興,額娘太高興了。」
福惠呵呵地笑了笑,扭過頭望向一旁:「咦,四哥怎麼不見了。」
青鸞一怔,遲疑地看向四周:「弘曆,弘曆他也來了嗎?」
「是啊,是四哥帶我過來的。」福惠嘟了嘟嘴,有些孩子氣的道:「四哥也很擔心你,他說要過來看看你呢,怎麼人又不見了。」
青鸞聞言抱著福惠走出了門外,四下瞧了瞧,卻一個人影也沒有。
「許是他將你送到就回去了。」青鸞抱著兒子回到了屋子裡,宮女們將糕點端了上來,福惠一邊吃一邊發出感嘆:「還是額娘宮裡的東西好吃,福惠就想和額娘呆在一起。」
青鸞眼眶一熱,幾乎落下淚來,卻強自忍住。
「額娘,皇阿瑪為何生你的氣啊?你哄哄他行不行?」福惠扁了扁嘴,有些委屈的樣子:「皇阿瑪昨夜一宿未眠,一直在批奏摺,兒臣半夜醒來,看到他還在寫東西,他真的太辛苦了,額娘,難道你不心疼他嗎?」
青鸞低了低眼睛,心慌意亂地落下淚來。
福惠見狀起身,上前用衣袖替額娘拭了拭淚。
「額娘,你們到底怎麼了?」
青鸞凝望著自己的兒子,勉力笑了笑,輕聲道:「你還小,很多事情你不明白,福惠,你要記得,你是皇上的兒子,你要聽他的話,知道嗎?」
福惠懵懵懂懂地點頭。
「額娘,我都明白,我來看看你,我就回去了,等皇阿瑪氣消了,一定會讓我們母子重聚的。」
青鸞心酸極了,伸出手緊緊抱住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