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宋頌年紀還小,眉眼間猶帶著幾分稚氣,舉手投足卻透著股有別於同齡人的從容。
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其他學生沒區別,都是便宜的地攤貨,硬是被他通身氣質襯得跟國際名牌似的,引得店裡兩個十幾歲的學徒多看了他好幾眼。
蘭姨雖生活在小縣城,可開著家理髮店,這麼些年過來也算閱人無數。她敏銳地察覺眼前這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有點不同了,偏又說不出有哪裡不同。
蘭姨笑道:「我們上二樓說話去。」她說完又叮囑兩個學徒用心點,可別手上沒輕沒重刮傷了客人。
兩個學徒異口同聲地答應。
宋頌跟著蘭姨上樓。
他以前沒少來洪飛家。他們家租的房子沒電視劇,平時他會拉著妹妹過來這邊蹭電視看,一點都不覺得陌生。
蘭姨拉開冰箱,給宋頌拿了果汁。
洪飛家的生活在縣城裡算是富裕的,原本好好的家庭,愣是因為一個渣滓起的歹心弄得支離破碎。
洪飛入獄之後,蘭姨關了髮廊,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蘭姨見宋頌陷入沉默,主動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家裡有困難?我早和你說了,要是家裡有困難你就和蘭姨說,你和我客氣什麼?」
宋頌搖頭。
「家裡沒事兒。」宋頌笑道,「拖洪飛的福,我給我媽找了單大生意,只要能搞到貨源就能多一筆穩定收益。」他把當初洪飛幫人修車的事給蘭姨講了。
蘭姨聽了一臉悵然:「洪飛那死鬼爸爸年輕時最愛車,到部隊里也沒落下,偶爾回一次家就說要把看家本領教給洪飛。」
宋頌接話:「我也跟洪叔學過,就是沒洪飛學得好。」
蘭姨喃喃道:「洪飛學習不行,在這方面倒是有天賦,一學就會。」她神色惘然,「可惜他爸死了以後他就再也沒擺弄過了,我還以為他把這門手藝給丟了,沒想到還能幫到別人。」
宋頌沒再多說。
洪飛是怕蘭姨想起洪叔,所以沒再在蘭姨面前動過手。
蘭姨笑了一下,眼裡又充滿了光芒:「等過兩年手頭更寬裕些,我想辦法給他弄輛車。」
宋頌這才說起來意:「蘭姨,洪飛那個孫教練是不是來過我們這邊?」
蘭姨笑容一頓。
蘭姨說:「是來過兩次,帶著幾個朋友過來的。」
他們這邊雖沒什麼特產,山卻不少,有人暗中搞起了打獵生意,就是圈起一個山頭,帶外地人去山裡玩獵/槍。
九十年代獵/槍泛濫,大城市以外的地方几乎各家各戶都有這玩意,沒事打打雀兒打打兔子。直至前幾年治安混亂、涉槍案件頻發,才陸續頒布一系列禁槍令。
可平日里玩慣了的東西,越是禁止越有人惦記,各地也就湧現了許多圈地讓城裡人來玩槍的灰色生意。
蘭姨是本地人,有這方面的門路,也就帶孫教練去玩過兩回。
她是不上山的,就是陪玩陪吃飯,順便給孫教練他們塞錢送禮,讓他們帶走不少「土特產」。
為了兒子的前程,費點錢、陪陪客,都是小事情。
唯獨一件事讓蘭姨不太舒坦。
她覺得孫教練看她的目光不太對,總透著幾分怎麼掩藏都藏不住的淫邪。
蘭姨真的不太想招待他們了。
只是這些腌臢事,她是不會和兒子說起的。
兒子甚至不知道她給孫教練送了多少錢。
宋頌一向聰明,蘭姨聽他點破這件事也不覺得意外。她嘆了口氣,說:「你別跟洪飛提起這些事,他們踢球的,得專註球場,一旦被別的事影響了心性,想把球踢好就很難了。」
宋頌點頭。
他本來就沒打算和洪飛說。
洪飛前世承受的痛苦足夠多了,幫他做的事也足夠多了,這一次,他希望洪飛可以開開心心地踢球。
也許還是會失敗,也許還是會失望,但無論成敗都是球場上見真章。
宋頌說:「洪飛今年可能會換個教練,下次他要是再過來,蘭姨你記得不要再給他送錢,更不要和他獨處。」
宋頌眉眼仍和平時一樣平靜,語氣也很稀鬆平常,說出的話卻讓蘭姨眉頭直跳。
蘭姨對上宋頌澄明的目光,總覺得宋頌什麼都知道。她穩住心情,追問:「你從哪得的消息?」
「項哥那。」宋頌鎮定自若地扯起了虎皮,「項哥他人脈廣,消息比較靈通。」
蘭姨心裡亂糟糟。
聽說要換個教練,她其實鬆了口氣。
雖然有可能要重新送錢送東西,可總比繼續面對色眯眯的孫教練要好,她不是那種老封建,覺得女人死了丈夫就該守寡一輩子,可找個兩情相悅的男人和陪孫教練那種下流的傢伙上/床,本質是不一樣的。
蘭姨不想和這種男人牽扯在一起。
蘭姨關心起另一個問題:「也不知會換成哪個教練。」
這個宋頌也不知道會換成誰,前世洪飛入獄,他也沒再關注省隊那邊的事。不過他記得後來省隊成績不錯,估計是因為球隊糾紛死了個教練,換上去的新教練頂著壓力幹活,沒敢搞什麼小動作。
這次要是孫教練下馬,估計新來的教練也會安分一兩年。
宋頌提醒:「不管換上誰,蘭姨你都先別忙著塞錢,免得撞到槍口上。」
「這個我曉得的,我還沒那麼傻。」人情世故方面,蘭姨比宋頌還懂。
「還有一件事。」宋頌說,「我在省圖那邊看報紙,看到省里在組織『再就業學員』回培訓中心講成功經驗,我給蘭姨你弄了個報名模板,回頭您把您教出來的學徒名單填進去,爭取能上台講話並拿個先進學員獎。到時候蘭姨你把獲獎時跟領導的合照往牆上一掛,看誰還敢來挑事!」
蘭姨是不看報的,聽了這話眼都亮了:「還有這種事?」
宋頌笑著掏出寫好的申請書和抄下來的投遞地址。
他說道:「上頭都專門請當紅/歌手唱《從頭再來》了,省里當然也會跟進。」
蘭姨接過宋頌手寫的申請書,還沒看內容先誇了起來:「頌頌你這手字是越寫越好了。」
宋頌說:「那是您沒看過我平時的字。為了給蘭姨您寫好這份申請,我可是超常發揮了!」
蘭姨有些猶豫:「我真能選上?」
宋頌給她鼓勁:「當年蘭姨您可是一批學員,這幾年幫助了好幾批學徒學手藝和就業,您不拿先進學員誰拿?省里要的就是您這樣的榜樣,不僅自己把培訓時學的技能發揚光大,還願意把它教給別人,讓更多人可以自食其力!」
蘭姨被宋頌這麼一鼓動,也來了勁頭,等宋頌走後不僅親手把教過的學徒一個個寫了進去,還挨個打電話問起她們的近況,以保證自己絕對沒有弄虛作假。
蘭姨對學徒好得很,聽說蘭姨要去省里講課,她們比蘭姨還興奮,紛紛說等時間確定下來以後一定要告訴她們,她們去撐場子!紙上寫個名字,哪有直接到現場支持來得直觀?
蘭姨打了一圈電話,只覺自己這些年沒白活。
按照宋頌的說法,她對這個社會也算是有點兒貢獻吧?
……
宋頌離開洪飛家,沒立刻回家,而是繞到附近一家撞球店,從裡頭拎出幾個人來。
撞球這玩意風靡了八/九十年代。
這項娛樂活動花費小,道具好搞,路邊隨便開個店都能吸引客人。人是群居動物,這種既可以和朋友一起玩又有一定競技性的活動,在這個時期廣受社會各個階層的喜愛。
到1995年國內還創辦了第一所撞球運動學校,說是要讓中國撞球走向世界。
當然,那和他們這個小破縣城的不良青少年們很遙遠,撞球對他們來說只有打發時間兼耍帥這麼個用處。
幾個不良少年玩興正濃,突然被打斷本來挺不爽,看到宋頌后卻眼前一亮,麻溜地喊道:「宋哥!」
宋頌聽到這久違的稱呼,臉皮動了動,不知應不應好。
這年頭,下崗的工人,輟學的青少年更不少,連有經驗的工人都找不著活干,這些半大少年自然是每天遊手好閒,從父母那裡搞到錢就出來浪,沒搞到錢就蹭別人的。
至於未來怎麼樣,他們從來沒去想過,反正過一天算一天唄。
有些個心思歪了的,就攛掇別人跟他去搞勒索或者小偷小摸。
那些落單的學生就是他們的最佳下手對象,尤其是那些看起來長得普通、面相老實的。
老實人嘛,就是用來欺負的,他們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就算錢被搶光了也不敢告訴老師,甚至還會乖乖地按時上交「保護費」。
這種事在小地方可不少見,派出所對這些滾刀肉似的的不良少年都沒轍,別說沒人報案,就算現場逮著了也只能批評教育了事。
直到宋頌這個異端入學。
宋頌長得好,入學沒幾天就被人找上門,理由是他泡了別人的馬子。
面對這種憑空指責,宋頌的態度很平和。
他先是禮貌地喊來自己的好兄弟洪飛和他們親切友好地交流了一番,解決了迫在眉睫的麻煩。
接著宋頌又深入了解了一下他們的內部情況,採用分化、挑掐、設套等等手法把幾個小幫派搞得焦頭爛額,最後借著打/黑的東風輕輕鬆鬆地把手頭犯過事的人一波帶走。
只有少數幾個給宋頌當過「卧底」的不良少年知道宋頌在背後干過什麼。
他們從此尊稱宋頌為「宋哥」,老老實實夾起尾巴做人,再也不敢去找學生敲詐勒索。
宋頌掃了眼這些還沒真正成熟起來的臉龐。
「有件事要交給你們辦。」
宋頌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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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頌:老朋友好多,唉,我好忙
小顧:看我看我,什麼時候來看我
頌頌:?
頌頌:沒打算去看你
小顧:哇地哭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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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
這麼晚了!
沒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