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洞內閑談
仙鳴村裡的生活就似普通的田園農家,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時,五穀不絕,百戶餘糧。
喬若凡和桑婆婆,時而在小雨木屋裡忙碌著,又時而在小雨木屋外忙碌著,他們的忙碌似乎比村裡任何一戶農家都還要多一些。
因為,他們肩負著文坊那些儒生們的飲食起居。
也許是桑婆婆年紀大了,腿腳不便;也許桑婆婆就是個普通婦人,受不了那些讀書人迂腐的書卷氣;也許桑婆婆,就喜歡整日待在小雨木屋裡。
總之,她從未靠近過廊橋對岸的文坊一步,或者說她連清雅十足的整齊民居院落都從未涉足過。
文坊儒生的一日三餐,都產自於村角落的這間小雨木屋裡。桑婆婆做飯,喬若凡送飯。
文坊里的世界,知識浩瀚如漫天的星辰。文坊外的世界,滿是煙火氣和鍋碗瓢盆。
喬若凡就這樣來來回回穿梭於兩個世界之間,揭餐送飲,泡茶清茗。
如果說他有什麼巨大的收穫的話?那自然是在空隙的時間裡,可以自由地瀏覽品讀文坊內浩繁的書簡卷帙。
蒼梧西南邊的那片森林裡是否真的有相互寄生絞殺的榕樹奇觀?
擎天樹高几百米的蒼天巨幹上真的有凌空蜿蜒的高架走廊嗎?
生長在濕潤溝谷地帶的捕籠草竟然能成為飛螢蟲的寄居穴?
雪域的房棧到底是如何搭建在千里冰封的奇險峭壁上的?
西邊荒漠的南宗教派弟子是否真的每人都有一支朱釵作為近身符?
還有那座超凡於世的神秘紅廟......
喬若凡貪婪地沉浸在這個五彩斑斕的大千世界里,那麼多不可思議,險象環生的修行軼事。那麼多光影陸離,刀光劍影的行俠之旅。
這些炫彩繽紛,包羅萬象的畫面就像是海角的風浪,一般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他的心房,激起他強烈的好奇心和無限的遐想。
書中,歷史的車輪浩浩蕩蕩如滾滾紅塵。書外,春雨夏暑秋露寒霜,來去無痕。
也許,時間是真的凝固也說不定呢?
總之,喬若凡在知識的海洋中跟隨著大地歷史的變遷跌宕起伏,他從書中學到的比一般的人多。他從書中了解到的,也比不一般的人多得多。
周而復始,喬若凡的身上也沾染了幾分儒生特有的沉穩和斯文。當然,這是獨屬於仙鳴村的書卷氣,因為文坊天下無二。
......
......
自從偶然遇見了崖洞里那個長睡不醒的怪人之後,喬若凡每日都要到洞中去更換清水和膳食。
他曾在文坊的書卷中掃過幾眼古籍醫卷,雖然不太感興趣,但淺表的醫術和草藥辨識還是懂的。
洞中的男子雖然長睡不醒,但也並未有任何隱疾,況且據擱在一旁的殘羹剩飯來看,他應該醒來過。
根據典籍《二十四史》仙鳴卷中記載,從前各個地界上的門派與村子曾有過著密切的往來,後面不知什麼原因斷了,或許這個男子便是那些門派的弟子之一呢?
經過幾日的沉睡,他的臉色恢復了很多,於是喬若凡也就放下了心來。
……
…...
半個月後,喬若凡和往常一樣帶著午膳來到了洞里。踏入洞口之後發現裡面空空如也。
「人呢?」
「難道是已經走了嗎?」喬若凡四處張望著說道。
「也許是出去了吧?」他放下手中的食盒,席地而坐,靜靜等待著。
一盞茶的時間之後,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扒開洞口藤草的聲響。
喬若凡轉身,看到男子走進洞里。那襲淡藍色的舊袍看上去應該是被清水洗過,變得一塵不染。
他兩道濃濃的劍眉下有著一汪秋水似的眼睛,帶著和風般淺淺的笑意,又透露著淡淡的清郁和憂愁。
因為面容蒼白,所以臉上的青胡茬顯得更加明顯,讓人感到尤其親切。
藍衣男子看著這個坐在洞中的少年並未感到驚奇,開口問道:「這幾天都是你來照顧我的嗎?」
喬若凡微微怔住,這才緩過神來,有些木訥地回答:「是。」
緊接著又舉了舉手邊的食盒:「你吃過飯了嗎?我帶了餐食來......」
藍衣男子的目光望向那個食盒,認真回憶沉思了一會兒,眉頭一挑,便轉頭,一聲不吭地走出了洞外。
喬若凡愣在原地,有些許尷尬,又有些許疑惑。
片刻鐘,藍衣男子再次走進洞里,手裡拎著一隻山雞。
他聳了聳肩,悻悻地說道:「躺了那麼多天,每天都是青菜,我想吃點肉。」
......
......
圍著火堆相對而坐,男子眼裡的目光全神貫注地盯著架上的烤雞,還時不時用手轉動著烤架,很是投入。
喬若凡用樹枝仔細扒動著埋在熱碳里的土豆,尚未抬頭。
時間一針一秒的流逝,一個山洞,兩個男人,一言不發,偶爾空氣中迸發出幾聲火焰噼里啪啦的聲響,氣氛有些沉悶。
喬若凡開口說道:「在下喬若凡,請問公子該怎麼稱呼?」
藍衣男子聽罷,這才想起自己對面還有一個人,於是把注意力艱難地從滋滋冒油的烤雞上拉了回來,望向對面的少年。
他面容青稚,清俊的面龐上有著一雙如黑曜石般澄亮的眼睛。
眼波里透露著好奇的神色,就像是初春的新雨,漸升的朝日,和純粹的流光,片刻之後又跳轉回往日的平靜。
少年的身材修長,雖然沒有自己這麼高大,但也並不羸弱,有一種淡淡清雅的斯文書卷氣。
可能是火焰太旺的緣故,他身著的粗布衣有些微濕,薄薄的汗透過衣服滲出來,但依舊讓人感覺到很舒服,很乾凈。
藍衣男子若有所思,沉默片刻之後問道:「為什麼叫喬若凡?」
喬若凡有點詫異,第一次有人對自己的名字感興趣,微微低頭回答:「婆婆撿到我的時候,回家寫了幾個紙條,抓鬮抓到的......」
喬若凡有些試探地問道:「先生可是修行中人?」
藍衣男子似乎有些驚奇,問道:「此話怎講?」
喬若凡回:「我從小就在村子里長大,這附近的地形早已爛熟於心。半個月前無意中發現這個憑空出現的洞府,又遇到了躺在洞中的公子,自然覺得不是一般人,可也不是仙鳴村的人。仙鳴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外人進來過了,這樣的話,最大的可能就是外面一直流傳的修行中人。」
藍衣男子笑了笑說道:「但這麼說來也不算錯。」
喬若凡聽了之後露出欣喜的神情,他回想起文坊書卷中那些修行界津津樂道的奇聞逸事,不禁好奇神往,於是帶著崇拜的目光問道:「外邊的世界可真如書中寫的那般精彩?」
藍衣男子聽了之後哈哈大笑,說道:「書中的世界和別人口中的世界,終究不是自己的世界,既然如此好奇,為何不親眼去看看?」
喬若凡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仙鳴村被群山阻隔,從這裡到外面去不太方便,村裡人長年自給自足,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在這地方,時間久了也再也沒有人出去過。文坊中雖然有大量關於修行典籍的記載,但就連那些學識淵博的儒士們也沒有修行過,我雖然按照書里的內容在私底下悄悄試過,可依舊不得其法......」
「看來修行之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夠隨便掌握的。」喬若凡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說。
藍衣男子聽后想了想,問道:「你可想修行?」
修行界與這個偏僻的小山村,實在是兩個相距太過遙遠的世界。
喬若凡原本只期盼著能問一問眼前這個外村人,那些書中記載過的異聞傳說是否都真實存在。
至於對親自修行一事,頂多在夜裡捂上厚棉被偷偷思署著,卻不敢真正奢望過。
今天被對方這麼直接的問出來,還真有些說不出來的意味。
喬若凡用手撣去土豆上的灰塵,邊剝邊吹著熱氣,很堅定地回答道:「想。」
「那我教你。」藍衣男子說道,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滋滋冒油的烤雞上。
喬若凡很是欣喜,立馬起身行了一禮。
藍衣男子沖著喬若凡擺了擺手,從烤架上撕下一隻雞腿,嘟囔著嘴喃喃自語:「要是能灑點辣椒粉,再配上一壺清酒,那就太完美了。」
喬若凡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沉思片刻問道:「公子可還有什麼要求?」
「或者說,是否需要我為你做什麼事?」
「幫我送個東西。」藍衣男子津津有味地嚼著烤雞說道。
「好。送去哪裡?」喬若凡愉快地答應道。
他在仙鳴村裡送了那麼多次雞湯,又每日來回給文坊里的儒士送飯,對於送東西這事,早就嫻熟有餘了。
「東林別院。」
「東林別院?」喬若凡有些驚訝。
據書中記載,東林別院為蒼梧之地的第一大門宗,且傳承歷史百年,弟子無數,譽滿天下。
除去其修行界中名震四方的至高地位,在凡間也是婦孺皆知,就連鄰邊幾塊地界上的宗派都要閑讓三分。
這樣一個肅穆威嚴,聞名遐邇的教派,自己怎能輕易進入?
喬若凡搖了搖頭,無奈苦笑:「東林別院為蒼梧一等一的至高學府,除了每五年招生的參試日之外,平日院門緊閉,不理凡事。豈是我這樣的一般人能夠隨便靠近的?」
「對。所以我要你去參加招生考試。」藍衣男子說道。
「招生考試?」喬若凡盯著他,很是震驚。
東林別院的招生,匯聚幾塊地界的四方學子,縱觀歷史,凡是能通過試煉的學子大多為名門望族之後,或經明行修,卓爾不群的修行天才。
反觀自己,實在是有些......
藍衣男子看出了他的擔憂,揮手示意,讓其不必擔心。
喬若凡只好不語,不再發問。
接著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事,開口道:「說了這麼多,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請問公子尊姓?」
藍衣男子短暫停頓,想了想回答:「曹三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