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魔尊大人就這樣被一壺桂花酒撂倒,醉得不知今夕何夕,還跑到客棧房頂上丟人現眼。
晏臨一見自己徒弟這般尊榮,忙施展仙術幫兩人隱去身形,免得他真丟人丟到凡間來,還在大庭廣眾之下供人瞻仰。
他伸手在窗框上一撐,也跟著翻上屋頂,輕盈得像一隻白鳥,悄無聲息地落在聞朝旁邊。
聞朝仰頭看他,臉上一片醉意迷離,伸手抓住他衣袖:「師尊,來陪弟子賞月。」
晏臨心道修真界的月亮不夠你賞,還要專程到人間賞月,嘴上卻什麼也沒說,默默在他身邊坐下。
正值中秋月圓,一片銀輝灑在兩人身上。為了不引人注目,聞朝的頭髮暫時被仙法還原回黑色,此刻讓月光一打,彷彿被鍍上銀邊。他臉上魔紋隱去,白皙的面容上泛著些微紅暈,一輪圓月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像是入海的月盤。
他長久地凝視著夜空,輕聲道:「弟子很想知道,以前我和師尊在一起時是怎樣的,是否也在這樣的晚上共同賞過月,是否也坐在扶雲峰山巔之上一起眺望過雲海。我是怎樣惹師尊生氣的,師尊生氣時是什麼樣的表情,又會不會責罰於我。」
聞朝伸出手,似想抓到什麼,五指卻只在虛空之中撈到一片虛無,月光透過指縫打在他臉上,映出斑駁的光影。
「記憶是珍貴的東西,而我現在對於以前的事,腦子裡只有一片空白,那些事只有師尊知道,我覺得這不太公平,不論是對師尊而言或是對我而言,過去的事情,都需要彼此分享才更有趣。」
晏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覺得他這些話未免太過清醒,一時有些懷疑他究竟是真醉還是裝醉。
然而下一刻,他貌似清醒的徒弟又一下子不清醒了,聞朝摟住對方脖子,神色迷離地沖他傻笑:「都說酒後亂性……師尊,要不陪弟子亂一個?」
晏臨:「……」
是真醉了,不是裝的。
聞朝大概是覺得熱了,把衣服前襟解開,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亂不亂啊師尊,不亂的話,我可就要睡覺了……好睏。」
晏臨沉默。
此情此景,他怎麼可能亂得下去。
他現在恨不得將他酒後作死的徒弟卷吧卷吧帶走,馬不停蹄地滾回扶雲派。
下次絕對不能讓他再喝酒了,只有他們兩個還好,若是還有別人……
聞朝沒得到回應,精神實在是撐不住了,他緩緩躺下來,把腦袋枕在對方腿上,就這樣睡著了。
晏臨抬起頭,凝視著這明月之下的萬家燈火,深夜的街巷之中依然熱鬧,繁星與花燈相映成趣,天上人間。
在修真界待久了,看慣了雪被覆蓋下的扶雲峰,竟覺得紅塵俗世的煙火也相當新奇。
晏臨輕輕把醉倒的徒弟扶起,抱回客房裡,在榻上安置下來,自己則坐在榻邊盯著他看,一看就是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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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朝其實喝酒沒喝幾口就醉了,他酒量實在不行,在現代時他根本不喝酒,在修真界亦然,區區一壺桂花酒撂倒了魔尊大人,一宿安眠之後,第二天早上起來直接斷了片。
魔尊大人捂著腦袋,覺得自己這趟來人間明明是來找回記憶的,怎麼反而搞丟了更多。
「醒了?」晏臨正靠在窗邊,白色的靈鳥卧在他肩頭,「今早靈鳥追蹤到了空悲的氣息,你身體若是還好……」
「找到了?」聞朝陡然清醒,不等他說完就從床上跳下來,「那還等什麼,我們快走,要是錯過機會,他又要跑到不知哪裡去了。」
晏臨無奈:「我是說你身體怎麼樣,要是難受就再休息一天,找人總歸是能找到的。」
「我沒事,」聞朝見他這般,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弟子昨晚不會……做出了什麼不雅的舉動吧?」
他沒怎麼喝過酒,也不知道自己酒品怎麼樣,應該不會耍酒瘋吧……
晏臨仔細品味一番那句「要不要亂性」,點頭道:「沒有,你很好。」
這個「很好」,應該是「很不好」的意思。
聞朝渾身一抖,覺得如果繼續追問下去,可能會發生什麼自己承擔不了的後果,急忙剎住話題:「我真的沒事,頭已經不疼了,現在就走吧。」
晏臨沒再說什麼,兩人退了房,悄無聲息地入城,又悄無聲息地出城。
靈鳥在前面引路,聞朝詫異道:「空悲出城了?正值佳節,他怎麼反而往城外跑?」
城外五里有一座荒廢的破廟,靈鳥一路引他們來到破廟附近,此處雜草叢生,一片衰敗之景。
聞朝更加疑惑了——城裡有好去處不待,非要躲到這破廟裡來,難道這也算一種修行?
他還沒將疑問問出口,忽然抽抽鼻子,皺起眉頭。
「什麼味道?」他抬手捂住口鼻,「為什麼一股屍體腐爛的……死氣?該不會是那和尚……」
晏臨搖頭:「不會,他的氣息是鮮活的,這股死氣另有來頭。也許正是這股死氣將他吸引到此處——我們過去看看。」
聞朝剛一抬腳,意外踢到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同時從雜草堆里「嗡」地飛出了一群蚊蠅。
他被嚇了一跳,慌忙後退,就見晏臨拔出墨劍,一劍盪開,方圓五里的蚊蟲全部被劍氣斬絕。
隨後,他用劍尖撥開了聞朝踢到東西的那一片雜草。
雜草叢裡確實有一具屍體,卻不是人的,而是某種動物,這動物看上去已經死去了很多天,屍身腐壞辨不出原本的樣貌,如果仔細看,能發現這動物的耳朵特別長,耷拉在頭部兩側。
垂耳兔。
白色的垂耳兔。
聞朝心頭突地一跳,正要開口,晏臨卻沖他比了個禁聲的手勢,在他耳邊捏了一道仙法。
仙法藉助風勢,讓遠處破廟裡的聲音傳到他們耳邊,聞朝首先聽到了一連串的咳嗽,似是個正值大病的人,啞著嗓子道:「你這和尚,誰准你進來的,滾出我的地盤!」
隨後是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小僧用天眼看到京城附近有疫病源頭,故來查看。」
「那你現在看到了,可以走了嗎?」嘶啞的聲音說,「我已經告訴你了,半年前那場瘟疫是我化解的,我將疫病吸收到自己身上,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在病好之前我不會進城,也不會去別的地方,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再把疫病傳給別人——能不能快點滾?」
「施主為何要這樣做?」空悲的聲音中聽不出感情,「小僧在你的因果線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小僧想告訴你的是,無論你做些什麼,都不會得到他的原諒,更不能得到你想要的結局。」
「那跟你又有什麼關係?你們和尚就喜歡多管閑事嗎?天底下那麼多人你不去管,怎麼就偏偏盯上了我?」
「施主身上殺孽太重,怨念也太重,長此以往,會陷入癲狂。」
「與你無關。」
「如此,小僧懂了。」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空悲起了身,「小僧告退。」
聞朝多少有些意外,他還以為這和尚會死皮賴臉地留下來說要渡化對方,居然就這麼輕易地離開了?
而且,那個無比嘶啞的聲音,居然是阿白?
「等一下,」阿白突然叫住了和尚,他稍稍平緩下來,「你剛剛說,我無論做什麼,也得不到他的原諒?」
「是。」
「我殺過一萬人,那我救上五萬,救上十萬,他也不會再看我一眼嗎?」
空悲沉默。
「真的……不會再原諒我了?」阿白語氣中帶上一絲小心翼翼的探尋,在對方持續的沉默中,這種探尋最終變成了失落。
終於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因為哥哥有了喜歡的人,就再也不肯多看阿白一眼了嗎?阿白好傷心,好嫉妒……」
「如果阿白沒有遇到過他就好了,阿白喜歡吃人,可哥哥不喜歡。哥哥喜歡救人,那麼阿白也去救人,可阿白救了人,哥哥依然不喜歡阿白。」
「阿白真的錯了,可不論阿白再說什麼,哥哥都不會再相信阿白了。」
少年越說越絕望,聲音也顫抖起來:「可阿白還是要去救人,至少救人是哥哥喜歡的,不能做哥哥喜歡的人,就去做他喜歡的事,這樣至少……至少能不再惹他生氣。」
「施主,」空悲忽然開口,「施主要等的人,現在就在外面,施主為何不親自跟他談談呢?」
聞朝:「……」
這和尚發現他們了?
還這麼快就把他們給賣了?!
「你說什麼?」阿白明顯一愣,「哥哥他……在外面?」
「他們已經到了有一會兒了,想必是來找小僧的。」
「……你知道他們在找你,還跑到這破廟裡來?!」阿白突然高聲尖叫,「你是故意跟我過不去嗎?我現在這噁心的樣子,怎麼能夠見他!快點滾出去,快去把他引開!」
緊接著是一片叮鈴咣啷,似是阿白慌亂中打翻了什麼東西。晏臨果斷收起法術,一個閃身已到破廟門外。
聞朝緊隨其後,就見一個滿面病容的少年從破廟裡跑出來,他臉色蒼白如紙,像多年沒見過太陽一般。
少年倉皇之間不小心跟他對上視線,立刻伸手抱頭,逃也似的與他擦身而過,嘴裡不停念叨:「別看我,別看我……」
聞朝哪裡想到他看見自己竟會選擇逃跑,再想攔已經來不及了,兔妖少年一頭扎進半人高的雜草中,轉瞬便跑沒了影。
聞朝愣在原地,晏臨微微眯起雙眼:「剛剛那個……好像是他的本體。」
「那位施主執念太深,已成心魔,如若不能解開,便只能一直瘋瘋癲癲下去。」空悲緩步從破廟裡走出,沖二人行了一道佛禮,「冒犯了。兩位施主,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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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祝大家雙節快樂~本章留評有紅包
正文大概還有幾章就寫完了,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寫番外了_(:з」∠)_
這段時間臨近完結,狀態一直不太好,所以更新時間不太穩定,跟大家說聲抱歉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