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鐵血憤青
航渡是一件極其無聊的事情,拖輪上的鄭海和他們還有酒菜可以吃,軍艦上的吳宇卻只能啃白面饅頭。話說「堅如」艦上沒有酒水和大煙,從這點上看,那個囂張跋扈的艦長確實有點過人之處。
吳宇閑著無聊,到艦長室里翻騰出兩本記錄打發時間,一本是「堅如」艦的航海日誌,一本是那個狂妄艦長的日常筆記。就著駕駛艙中昏暗的燈光,吳宇看到了這個時期民國海軍的真實面目。
不可否認這個時代喝過點墨水的人都寫了一手漂亮的好字(說錯了,應該是喝墨汁),打開航海日誌一看,吳宇對艦長的一手蠅頭小楷可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字字鐵划銀勾不說,工整潔凈的頁面簡直就跟印刷的字帖一樣。雖說吳宇從小時候就被逼練過歐陽詢的九成宮禮泉銘和顏真卿的顏勤禮碑,可經過時代的洗禮,吳宇早已習慣了以電腦代筆,這時候看到如此漂亮的楷書,吳宇簡直要把它當成藝術品來觀賞了。
根據航海日誌上的記錄,「堅如」艦是艘下海不到六個月的新艦,僅執行過四次海航任務。一次是試航,一次是為期10天的長航。不過由於艦長李瑟珥的嚴格訓練,該艦在接受考核時的演習上成績優異,受到了時任國民黨海軍第四艦隊司令陳策將軍的嘉獎,這也就是第三次海航。這第四次海航任務,就是到海南的月亮灣至大洲島一線視察沿海海況(也就是現在的文昌市龍樓鎮到萬寧市大洲島一帶的海域),沒想到剛到瓊海海域就遇上了這麼檔子事,看來這個艦長本想撈點功勞做資本的想法是徹底落空了。
那本日常筆記倒是記載了不少東西,這位名叫李瑟珥的艦長將他的海軍生涯記錄的很是詳細。
李瑟珥,一**八年出生,天津塘沽人。其父原是清朝同治年間舉人,家境還算殷實。其母李氏生下他一年多時,恰逢八國聯軍侵華。侵略軍所到之處,殺人放火、姦淫搶劫,無數村鎮淪為廢墟,天津被燒毀三分之一。李瑟珥的父親因堅守祖宗留下的產業,不肯離開天津而被殺,其母李氏帶著一歲大的李瑟珥逃至山東煙台娘家避難。李氏家中本也是煙台的大戶人家,再次出嫁並非難事。奈何李氏自小接受三從四德的教育,執意從一而終無意改嫁,只是一味想帶大兒子,將李家重整旗鼓、發揚光大。
在李氏的嚴加管教之下,李瑟珥自幼熟讀經書,因家住煙台海軍學堂旁,很小的時候就崇拜那些在海上馳騁的將官。隨著年齡的增長,李瑟珥從母親那裡了解了自己的身世家史,也對中國的海軍有了一定的了解。十七歲那年,血氣方剛的李瑟珥不顧李氏的反對,考入煙台海軍學堂學習。
李瑟珥於1919年畢業后加入北洋政府海軍第二艦隊,成為「江亨」艦上的一名實習士官。當年恰逢海軍部任「江亨」艦長陳世英為領隊,以「江亨」、「利捷」,「利綏」、「利川」組成艦隊前往黑龍江收復航道主權。年輕的李瑟珥剛出校門便得到了很好的鍛煉機會。
陳世英率艦隊行至廟街時,遭遇日本軍隊的炮擊(廟街,即是俄國的尼古拉耶夫斯克港,也就是尼港,是俄國在遠東的要塞)。自「甲午海戰」以來,「雪甲午恥」成了幾代中國海軍揮之不去的情結。陳世英當即和正在與日本交戰的蘇聯紅軍聯繫上,提供彈藥幫助打擊日本人。
1920年夏,日本人在六艘軍艦的掩護下佔領了廟街,中國海軍四艦撤出后停泊離廟街不遠的馬街。一天早晨,日本艦隊由港口駛入,白俄淺水炮艦亦由上游而下,形成合圍中國四艦之勢。日艦向我艦射擊,炮彈多由煙囪上面飛過。陳世英知這是日艦示威,沒有下令還擊。不久,日本軍艦大部停泊在廟街,小部分駐泊馬街。過了一會兒,日本海軍幾位軍官來到「江亨」軍艦,其中後來在侵華戰爭中臭名昭著的日本特務頭子土肥原也一同前來,他們指責中**隊協助蘇聯紅軍打擊日軍,而後開始四處搜集證據。
中**隊做好了拚死抗敵準備。陳世英下令:「各艦都檢查艦底水塞,一旦敵艦開炮,我艦儘力對敵,槍彈使盡,即打開艙底水塞,與艦共存亡。」
最後,找不到任何證據的日本方面,竟無理地要求北洋政府開庭審判陳世英。審判庭上日方居然有六人來做審判委員,而中方只有四位審判委員,四艘中**艦艦長和副艦長被逼著坐到被告席上接受審查。審查持續了兩個多星期,日本政府又向我國政府提出無理要求,要求必須給陳世英艦長以嚴厲處分。北洋政府竟又答應了這種非常無理的要求,通令全軍,給予陳世英「撤職、永不敘用」的處分。
後來,陳世英將其別號「季良」改作正名,以「陳季良」之名不久後繼續在海軍界供職,抗戰時任海軍常務次長兼第一艦隊司令,帶領中**隊與日軍血戰,負傷。后升任中國海軍參謀長,在抗日戰爭勝利前夕,病逝重慶。
此事過後,李瑟珥因在「江亨」艦上表現優異而被陳季良賞識。1924年,陳季良將李瑟珥調往福州海軍飛潛學校學習,準備等他畢業后委以重任。李瑟珥經過實習時和日軍的針鋒相對,深知陳季良的良苦用心,在學校中發奮圖強努力學習,順利通過了飛機製造、駕駛,潛艇製造、操作,魚雷製造等學科的考核,於1928年畢業。
畢業時的李瑟珥年僅二十八歲,陳季良的第一艦隊中尚無空位,恰逢陳策的第四艦隊訂購數艘新艦,於是李瑟珥就被調入第四艦隊準備接收「堅如」艦,任少校艦長職。
按現代的話來說,這李瑟珥是一個標準的鐵血憤青,對小日本的國恥銘記在心,對八國聯軍的家仇不共戴天!這國恥家仇時刻提醒他要奮發努力,在他嚴格的要求下,「堅如」艦官兵的技戰術水平突飛猛進,個人素質也有了很大的提高。這個年代的軍餉一般以銀元結算,也有用煙土這種硬通貨折算的,自從李瑟珥任艦長以來,連續查處六名煙鬼,將他們驅逐下艦。凡遇發響時用煙土折算的,由他負責出面換回銀元發放,「堅如」艦在他的帶領下終於成為時下海軍唯一一支沒有大煙鬼的軍艦。
李瑟珥也有自己的鬱悶,一是看到自己的國家已經千瘡百孔、奄奄一息,可那些政客、軍閥卻依舊熱衷於爭權奪利搶地盤。自打八國聯軍侵華以來,中國人之間的爭鬥就一直沒有消停過。先是為了民主共和推翻帝制,后又軍閥紛爭相互殘殺,打了幾年統一的差不多了吧?這**又冒出來了,**的事情還沒搞定,中央政府又冒出來兩個來。於是乎大量的金錢物力都被投入到這些鬥爭中,購槍賣炮不是為了保家衛國,而是相互間顯示自己實力,削弱對手地位的一種手段。這種種的內訌使得李瑟珥百思不得其解,好不容易那幫列強自己打起來了(一次大戰),這時候那幫政客還不知道抓緊時間休生養息、恢復經濟,拉幫結派打起內戰卻是不亦樂乎。這位少校艦長雖有報國之心,卻不知到底該為那個主子保一方平安,平日里空閑時也時常嗟嘆國運不濟、群魔亂舞。
第二個鬱悶是良將無兵,自己國家的艦船噸位小、艦齡長,從實力上講根本無法與列強相抗衡。有將無兵自古就是兵家大忌,如果關雲長沒有了青龍偃月刀、張翼德只拿根燒火用的柴火棒,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打不了那麼多的勝仗吧?本來在飛潛學校時,李瑟珥對潛艇就十分感興趣,認為這種神出鬼沒的傢伙,是對付大型戰艦最有威懾力的武器。潛艇小,但魚雷的攻擊力不弱,況且潛艇的製造費用並不是很高,一艘輕巡洋艦的價格,就可以造兩到三艘很不錯的潛水艇。可惜的是,國民政府連正二八經的輕巡洋艦都沒有幾艘,更別談潛艇了。甚至僅有的幾所海軍院校也是停辦的停辦合併的合併,難道堂堂中華就養不起一支像樣的海軍嗎?
看到這裡,吳宇把手中的記事本合上了,心中大罵那些誤人子弟的歷史課本。這中國近代史的課本中,根本就沒有怎麼詳細說明這些權力爭鬥,只是記得書中那一行行一頁頁的重大紀事以及發生的日期、時間和地點。他媽的,如果沒有內訌,哪兒來的那麼多屁事啊!想想李瑟珥說的不無道理,不好好發展國民經濟、一味爭權奪利的民主時代,還真不如一個明君在位的封建王朝。
如果在這個時代里生活下去,將要經歷過漫長的國內戰爭、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在如此紛繁複雜的鬥爭中想要取得勝利,恐怕也只有毛爺爺和那幫經天緯地的曠世奇才才能完成。
天快要亮了,新一輪的朝霞又鋪滿的整個東方,吳宇站在駕駛艙的窗檯前,哼起了一支童年時經常掛在嘴邊的歌:「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他為人民……」
「嘟……嘟……嘟……」前面的拖輪拉響了汽笛,吳宇陶醉的心情一下被打斷了。抓起腰間的對講機趕忙問道:「大哥?發生了什麼事情?拉汽笛做什麼?」
「哈哈!喊你們起床尿尿啦!看看無繩電話吧,上面的信號已經有兩格啦!」對講機中傳出鄭海和調侃的聲音。
無繩電話有信號了?也就是說離海島不遠了?我們快要回到島上了?哦耶!
吳宇按住對講機的發射鍵說:「大哥,先不要出聲,咱們悄悄地進島,打槍的不要,到跟前的時候咱倆一起拉汽笛,嚇唬嚇唬他們!嘻嘻!」
「好嘞!你小子強,任何時候、任何事情你都不在乎,就這麼辦吧!到時候讓他們接我上島,我都快累趴下了!」鄭海和對吳宇還能保持開玩笑的心態十分地佩服。
吳宇其實也就是這麼個人,心想你們如果都有像自己一樣的經歷,恐怕這種消極的樂觀主義很快就能傳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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