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若火

時間推回到十幾日後，到劉虞決定向呂布發起衝鋒的這一天。

劉虞看著黑暗，剛剛送走了去傳令的軍士。

他把信丟到桌子上，喝了一口烈酒暖暖身子。

他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魏攸。

去打公孫瓚那一仗實在是太難看，太難受了，他的部將全都被打散了，自己也差點被打死，被那個叫做高順的人救回來之後，帶著殘兵敗將，在袁紹的眼皮子底下艱難生存。

他找到了機會，從袁紹的手上拿到了冀州。

他用出了自己最後所有的力量，他把自己的最後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他做到了所有，艱難拿到冀州。

雖然這中間他背叛了讓他去鄴城暫住的袁紹，背叛了不想殺死韓馥的劉莽，但是他還是在間隙之中找到了自己的那個方向，並且多的了成功。

他確實很成功，在天下看來，能夠同時戲耍劉莽和袁紹的人只有他。

但是他現在卻看著一封信犯難。

他叫來了魏攸，因為他自己都開始有些不清楚前路到底該走向那個路口。

魏攸看著信，神色大變。

「大人，這……這可不能答應啊。」魏攸抬頭看著劉虞，說道：「這不就是自取滅亡嗎？」

是的啊，我的魏攸，你總是這麼聰明，總是這麼正確。

當初拉著我讓我不要去打公孫瓚的人不就是你嗎？

你還是這麼正確，你還是找到了這件事裡面的關鍵之處，你還是建議我不要做。

「這次難道還能倖免嗎？」劉虞看著魏攸的眼神，問了一個其他的問題。

魏攸是他手下碩果僅存的將領了，是他現在的軍師，儘管他的事情他都是親力親為。

他總是看著魏攸，心想自己如果把當初的氣盛放下一些，他和魏攸現在也不會站在這個地方，站在呂布的邊上，如此對立。

「劉莽這是對我上次在冀州殺了韓馥那件事懷恨在心，他總想要報復我，這件事繞不過去。」劉虞說道：「我只是因為有人把我逼到絕境，感到有些不悅而已。」

魏攸看著劉虞，沉默了很久，說道:「可是大人，大人還是有別的辦法的啊，只要大人向陛下效忠不就好了嗎？」

劉虞搖著頭，說道:「然後呢？然後面對源源不斷的劉莽的陷阱，我們坐在任何一間屋子裡面都不能保全？」

魏攸看著自己的手，沉默不語。

「這個人好可怕啊，其實你看，我們不在有他這樣的惡魔的世界上活著，不是一件很值得令人開心的事嗎？」劉虞看著魏攸，大笑起來，說道。

劉虞大笑著，他在魏攸的眼睛裡面，像是一條扭動起來的蛆，看上去就像是躲在陰影之中的細菌一樣。

他沉默著，看著這樣的劉虞，自己的主子高興他高興不起來，劉虞那麼有親和力的笑容也不能逗笑他。

他只感覺冷。

好冷啊，好像掉到冰窟窿裡面去，周圍彷彿是蜘蛛網連起來的，朝他身上延伸的寒冰，一如朝陽時前的霜。

連雨水都來不及脫身，他這樣掉到冰雪世界裡面的人，又怎麼樣能夠化成水離開呢？

「我欠他一條命，他想要我在這個地方還給他，那就還給他吧。」劉虞收斂起笑容，他看著天邊，淡淡地說道。

魏攸抬起自己的手發現原來自己的手掌已經滲出慢慢一手掌的汗水。

他看著手掌裡面在火光中熠熠生輝的汗水，緩緩跪倒地上。

他作揖及地。

「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去準備。」

劉虞滿意地看著魏攸從自己視線裡面消失，他躺在床上，看著油燈，突然覺得那些好生晃眼。

他抬起腳一踢，把油燈踢到地上。

還好地上是解凍濕潤的土，沒有燃燒太多。

劉虞看著火焰在地上沸騰，猛然想到，他和火焰都是闖入黑暗中的一員。

他看著黑暗頹廢的漢室，看著自己手上拿著的長劍，他知道自己面對的到底是什麼？但是他還是拿出自己的劍勇敢地迎了上去。

討伐董卓有他，天下大亂有他。

他能去打公孫瓚，說明他不是一個不識時務的人，只是他的運氣比較差。

幽州到底還是在他手上易主，到現在還沒回到他的手上，他為了冀州，出賣了所有人。

因為他堅信，他有能力，有想法能夠匡扶漢室，所以他可以為了漢室不擇手段，不顧一切。

他看著劉莽，這個看上去很有希望成為劉家未來的人，他保持了長者的態度，在劉莽站到劉協對立面的時候，他是第一個清醒過來，站在劉協的身邊，去尋找董卓，推遲雙方的鬥爭開始的時間。

他總是這麼清醒，但清醒的人往往是活不到最後的人。

他這一生都是這一樣，算不得平庸，算不得轟轟烈烈，只在自己的狹小理想之間，艱難地得過且過著。

他和這來到濕潤土地上的油火有什麼區別呢？

他躺在床上，緩緩閉上眼睛，最後一眼，他看著那團火消失於無跡。

魏攸回到大帳，看著劉虞，說道:「大人，已經安排妥當了。」

劉虞點點頭，站起來走到魏攸面前，說道:「軍士，我總是讓你去做一些打雜的小事，真是為難你了啊。」

魏攸搖頭說道:「能認識大人，是我的榮幸，我們都是撿一條命的人，所以我這輩子早就已經圓滿了。」

劉虞微笑著看著魏攸，眼神之中全是欣慰，「魏攸啊，如果不是沒有一點辦法，我也讓你逃了。」

魏攸也笑了起來，他跑過去，拿起劉虞桌子上的酒杯，一向以來滴酒不沾的他竟然一口飲盡。

劉虞從床下面翻找一陣，拿了兩個小藥瓶出來。

「毒藥那種東西，沒人隨身帶著，這是幾個士兵在山上找蛇煉的，死著可能會不舒服，可這時節找蛇可不容易，也不要浪費了才是。」劉虞拿了一個藥瓶給魏攸。

魏攸點頭，打開藥瓶，倒入酒杯之中。

兩人隨後對視一笑，對飲一杯。

大帳之外，無數將士來往奔波，發出浩蕩的聲響。

沒人注意，主帳之中，軍隊首腦劉虞和軍師魏攸飲下毒酒。

今夜，劉虞部向呂布部發起總攻，以弱擊強，以卵擊石。

劉虞部，主將冀州牧劉虞，卒。

劉虞部，主帳軍師魏攸，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