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縱虎歸山(七)
七、館娃初起
一覺睡到自然醒,香寶成「大」字狀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睛,起身洗漱。
「夫人,大王在宮門口等你。」梓若忽然進來道。
「這麼早有什麼事嗎?」漱了口,香寶疑惑地轉身問。
「不知道。」梓若搖頭,放下手中的葯碗,「先喝了葯再去吧。」
香寶點點頭,趁熱喝了一口,隨即驚訝,居然不苦!
「大王吩咐加了一味葯,不會那麼苦了。」梓若笑道。
香寶一仰脖子全喝了,心裡甜滋滋的。
到宮門口的時候,已經有馬車在那裡候著了。
「西施夫人,請上車。」駕車的侍衛起身行禮。
香寶爬上馬車,便見夫差正坐在馬車裡,老神在在,閉目養神。
馬車一路搖晃著前行,香寶有些好奇地掀開車簾,看著馬車外的大街。馬車兩旁有侍衛開道,一路儘是圍觀的群眾,熙熙攘攘,熱鬧極了。
這是入吳以來,他第一次帶她出宮,上一回她出宮還是為了找勾踐討解藥。
「這是去哪兒?」香寶好奇地問。
「靈岩山。」
沒多久,馬車便停了下來,有侍從上前掀開車簾,侍候著夫差和香寶下了馬車。
「看。」夫差抬手,他的手所指之處,竟是一座宮殿。
「這是……什麼地方?」香寶疑惑地問道。
侍從掀開蒙在門匾上的布,匾上題了金光燦燦的三個字,可惜那些字認得香寶,香寶不認得那些字。
「館娃宮。」夫差揚唇,「以後,這裡便是你的了。」
「我的?」香寶瞪著眼前那座大得嚇人的宮殿。
「嗯,你的。」他執起她的手,「進去看看。」
玉石鋪就的迴廊,回廓上墜著金鈴,一陣清風拂過,金鈴隨風輕擺,發出清脆的聲響,悅耳極了。
香寶小心翼翼地盯著那走廊看,遲遲不敢踩上去。
「怎麼了?」夫差疑惑地回頭看向正在原地磨磨蹭蹭的香寶。
「這個……會不會一踩就碎掉?」香寶彎腰蹲在地上,一手抱著膝,一手試著戳了戳地上的玉石,「看起來很值錢呀……」
嘴角抽搐了一下,夫差回頭一把拉起她:「不會碎的,整座宮殿都是你的,怕什麼?」
「就是因為是我的,我才要寶貝它呀!」香寶仰著脖子理直氣壯道,說著,乾脆脫了鞋,赤腳踩了上去,「呀,好涼快……」愜意地低呼,香寶興奮地道。
光溜溜的小腳丫踩在玉石走廊上,在玉石的映襯下,白皙得近乎透明。一腳踩下去,走廊上竟然發生「叮叮咚咚」的響聲。香寶樂了,撒著歡兒跑,這麼一跑,廊上便叮咚作響,驚起廊外飛鳥一片。
「慢點跑。」夫差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一路雕樑畫棟,玉飾金裝,奢華得令人目眩。剛過響屐廊,便聞得一陣荷香,蓮花池裡朵朵花苞隨風輕搖,一片碧波入眼,著實漂亮。
香寶痴痴地看了一陣,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在想蓮子羹?」湊到她耳畔,夫差道。
香寶抹了抹嘴角還沒有滴下的口水,老實地點頭。
就知道她的腦袋瓜子里裝的東西跟別人不一樣,人家賞荷,她想蓮子羹,夫差大笑,笑得香寶一臉的莫名其妙。
沿著九曲路拾階而上,登上一座高台,臨風而立,衣袂翻飛,方圓二百里之內的景色縱覽無餘,香寶嘆為觀止。
「這姑蘇台有三百丈之高。越國送來一批木材,其中尤其有一對巨木,正好用上。」
香寶愣了一下,他近些年神神秘秘的就是在忙這個?
輕曼的綢帳隨風輕揚,拂在香寶的臉上,掩去了她的笑容。文種說,他是驕奢淫逸之人,他卻為她建了這館娃宮。
那她……不就真的成了禍國的妖姬了?
此後,吳率魯、邾、郯等國聯軍攻打齊國南部邊境,吳大夫徐承率水軍由長江入海,攻齊側后,被齊軍擊潰,被迫撤軍。
公元前484年的春天悄然來臨。
「夫人,夫人。」有人輕輕將香寶搖醒。
香寶迷迷糊糊地抬頭,才發覺自己竟然趴在案上睡著了,喚醒她的正是她的貼身侍女喜樂。
喜樂是香寶入住館娃宮的第一天便特意指定的貼身侍女,並不是因為她有多麼地伶俐,而是她喜歡叫她的名字。喜樂喜樂,多喜慶啊!館娃宮內侍婢成群,只是梓若卻沒有來,也許是夫差對她的懲罰已經結束了。
枕在胳膊下的練字冊上有著可疑的水跡,香寶下意識抹了抹嘴角,果然……流口水了。
司香近幾年跟著太子師傅學習,課務繁重,也沒有時間常來找香寶玩,她一個人待在館娃宮裡閑得發慌,便開始像模像樣地學認字,可惜一提筆就犯困……
喜樂幫著收拾一片狼藉的書案,香寶走出房間,伸了個懶腰,陽光正好,打了個哈欠,香寶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夫人,午膳準備好了。」收拾好東西,喜樂跟著走了出來,道。
「我不餓。」香寶搖了搖腦袋。
「這可怎麼是好,您連早膳都沒怎麼吃,要是被大王知道了……」
香寶皺了皺鼻子,一想到吃東西,便是一陣反胃。
「多少吃點吧,奴婢已經吩咐小廚房做了些清淡的,上回夫人不是說想吃蓮子羹嗎?奴婢特地記下了做法,今天早上見池子里的蓮子十分鮮嫩,便摘了來給夫人做蓮子羹。」
香寶有點心動,又見她如此堅持,只得點點頭。
「已經涼過了,夫人嘗嘗看。」喜樂捧了一個精緻的玉碗來。
香寶看了一眼那碗中的蓮子羹,果然清爽誘人,伸手接過嘗了一口,滿口清香。
吃過一碗蓮子羹,香寶又去池子里餵了一回魚。坐在玉石製成的台階上,她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一時有些恍惚。
「喜樂,你看看我,是不是長白頭髮了?」抱著膝,香寶忽然道。
喜樂嚇了一跳,忙湊近了來:「哪能啊,夫人這麼年輕貌美,正得大王寵愛呢。」
把下巴擱在膝上,香寶沒吱聲。
中午吃的東西吐了個精光,大概是犯了春困,香寶又怏怏地在榻上躺了一下午。
「夫人,找醫師來看看吧,您這都吐第三回了。」喜樂擔憂道。
香寶全身乏力,懶洋洋地趴在榻上不想動彈。
「夫人,該不會是……」喜樂忽然一驚,道。
香寶側頭瞥了喜樂一眼:「不可能。」
「為什麼?您的癥狀真的很像是害喜呀!」
「六年都沒動靜,你以為忽然就有了?」香寶挪了挪身子,懶洋洋地道。
喜樂語塞。
然而香寶這一回失算了,六年都沒動靜的肚子,這一回……有了!
醫師來過之後,香寶才相信了自己要當娘的事實。她從來不知道害喜會那麼難受,吃什麼吐什麼。
「怎麼起來了?」一個溫溫的聲音響起。
「大王?」香寶低頭,瞪著蹲在她面前的男子,下意識地輕呼。他的手有些冰,正輕輕擱在她的腹上。
其實她的腹部還很平坦,根本什麼都看不出來。
「你喜歡,就生吧。」半晌,他道。
香寶氣得想咬人,她這到底是在為誰生孩子啊!而且又那樣難受!
日子一天一天過,香寶的肚子也一點一點圓了起來。喜樂靜靜地站在一旁扇著羽毛扇子,香寶半倚著竹榻靠在窗邊,渾身提不起一點勁。
半晌,香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嚇到了身後的喜樂。
「怎麼了,夫人?」喜樂有些憂心地上前,「哪裡不舒服?」
香寶趴在窗口,慢吞吞地搖了搖腦袋。
「夫人,吃些梅子解解暑氣可好?」抱著陶罐,喜樂笑道。
香寶低頭看了看,隨手取了一枚放入口中,忍不住微微蹙眉,酸澀的感覺流連齒間,久久不去。
「喜樂。」香寶忽然開口。
「嗯?」
「你聽說過妹姒夫人嗎?」
「嗯,是太子殿下的母親,北方齊國的公主。」
「你知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又拿了一顆梅子放入口中,香寶問道。
「呃?」喜樂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有些黯然。
「怎麼了?」香寶側頭看她。
「奴婢原來就是伺候妹姒夫人的,妹姒夫人去世之後,才被調到別的宮裡。」喜樂眼眶略略有些發紅,「妹姒夫人待人極為和善,只是……那時雲姬夫人得寵,妹姒夫人生下太子殿下后不知什麼原因變瘋了,再後來,就掉進池子里……溺死了。」
明明是六月的天氣,香寶卻生生地打了個寒顫。
睡了一下午,天黑才醒來,睜開眼睛的時候,夫差正坐在榻邊看著她,手掌放在她微凸的肚子上。
香寶感覺肚子里的小傢伙踢了她一下,一抬頭,便見夫差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她:「在動。」他張了張口,半晌,只吐出兩個字。
香寶有點想笑,可是卻又笑不出來。司香都已經這麼大了,夫差卻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突然,她有些悲哀,為司香的母親,妹姒夫人……那個葬送在這深宮中的女子,一生寂寞,一生痴戀,最後……還死於非命。
不知道她死的時候,可有怨恨?
「有刺客!」遠遠的,突然有人大叫。
香寶吃了一驚,看向夫差。夫差略略蹙眉,收回放在香寶腹上的手,站起身。感覺到他的手離開,香寶竟然有些悵然若失。
門外鬧哄哄的一片,不一會兒有人來報,說刺客受傷逃走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香寶不知為何總感覺胸口悶得慌,坐了一陣,終於還是起身走出房去。剛到房門口,便見一道極熟悉的紅影一閃而過,香寶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假山,猶猶豫豫地走了過去。
那一身如火的紅衣,讓香寶一陣恍惚。
「衛……」捂住嘴巴,香寶瞪大眼睛,看著躲在假山裡的男子。
竟然是衛琴!
他遍體鱗傷,滿身是血。
長劍已經揮出,見是香寶,衛琴急急地收了劍。
「夫人?」身後,有人在喊。
香寶嚇了一跳,忙回頭,擋住衛琴藏身的地方,故作鎮定地道:「我忽然想吃東西了,你去幫我準備一些點心送到我房裡。」
「是。」
見那人遠去,香寶這才急急轉過身來:「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越國監國嗎?」
衛琴看著她,不語。這麼多年,她竟然一點都沒有變,除了……他的視線落在她凸起的腹部,幽黑的眼中閃過一絲抑鬱。
「昨天夜裡的刺客……是你?」香寶想了想,有些明白了。
「嗯。」
「夫人,夫人……」喜樂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你在這裡不要走,這館娃宮內外都是侍衛,我晚上再來找你。」急急地說著,香寶忙轉身大步離開,「喜樂,我在這裡。」
看著香寶離開的背影,衛琴狠狠握拳,指甲刺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整整一天,香寶都坐卧不寧、寢食難安,一想起衛琴滿身是血的樣子,便感覺心都揪在一起了。
好不容易入了夜,支開喜樂和其他侍女,香寶忙拿了一些藥品和食物溜出了房間。
借著月色,香寶急急地跑到白天來過的假山前。
「衛琴?衛琴,還在嗎?是姐姐呀……」放低了聲音,香寶道。
衛琴就在假山後面,但那一聲「姐姐」卻讓他退卻了,香寶等到天亮,衛琴也沒出來見她。
「天吶!夫人你在這裡幹什麼!」喜樂找了一夜,終於在天明時分找到了面色蒼白失魂落魄的香寶。
這麼些年未見,當日桀驁的少年長成了高大的男子。香寶不由得記起那一日在小屋前,他帶著滿頭包,興高采烈地帶了蜂蜜回來,那沾了血的蜂蜜……那破碎的畫面,當年最後一次見面,他說……我喜歡你……
香寶忽然就病了,養了這麼些年的身體,說病就病了,還懷著孩子,一下子就瘦了下來。
其實衛琴並沒有走遠,他常常在香寶窗外的那棵樹上坐著,看著屋子裡的女子開著窗,或躺或卧,總是面色蒼白的樣子。
「監國大人。」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微微帶著寒意。
衛琴心下一凜,看向樹下站著的黃袍男子。
夫差!
「不知監國大人在這裡幹什麼?」夫差看著他,聲音淡淡的。
衛琴握緊了手中的劍。
「她身子不好,如果你敢在這裡動手,寡人保證,你的下場會很難看。」夫差冷冷地開口,周圍的空氣彷彿都結了冰一般。
衛琴看了一眼在房間里輕輕咳嗽的女子,躍身下樹,沒有出聲。
束手就擒。
在香寶還不知道的時候,衛琴被判了死刑:香寶知道的時候,已經是行刑的那一日了。
這一日,天氣極其的熱。喝了一碗酸梅湯,倒吐了一半,剛剛漱了口,香寶便聽到走廊外有侍女在竊竊私語。
「聽說沒?那個刺客捉到了……」
「是呀,居然是監國大人,真是難以置信,大王待他恩重如山,他居然想要弒君犯上!」
注意到香寶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喜樂忙扶住她:「夫人,怎麼了?」
「刺客……捉到了?」回頭,香寶看向喜樂。
「是。」覺察出香寶異樣的神色,喜樂遲疑了一下,道。
「他在哪裡?!」香寶的聲音一下子拔高,有些尖銳起來。
「聽說被判了車裂之刑,好像就是今天在市朝行刑……」喜樂被嚇了一跳,道。
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香寶推開喜樂:「準備馬車!我要出宮!」
「夫人,夫人,大王他……」喜樂手足無措起來。
「準備馬車,我要出宮!」香寶厲聲尖叫。
喜樂被嚇得呆了一呆,一旁有侍女立刻去傳話了。
香寶一路衝出宮門,踏上準備好的馬車:「帶我去行刑的地方!」
車夫不敢怠慢,馬車一路行駛極快,香寶坐在顛簸的馬車裡,抑制不住胃裡陣陣翻江倒海,幾乎吐了一路。
聽說香寶闖出館娃宮的時候,夫差正在議事,當下變了臉色,起身直奔館娃宮。
一進門,他便拎了喜樂來問話。
「夫人聽說今天在市朝有車裂之刑,然後面色就變了……」喜樂也被嚇得不輕。
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夫差翻身上馬,直奔刑場。
「夫人,到了。」車簾被掀開,車夫戰戰兢兢地道。
香寶定了定神,下了馬車,只覺腳下一陣虛浮,連站立都很困難。前面圍了一群人,香寶吃力地撥開人群,原本就毫無血色的臉一下子仿若透明。
他的弟弟,衛琴……他的頭和四肢分別被綁在五輛車上,車前套著馬,只待那一聲令下,那些趕車的人便會駕著馬車向不同的方向拉,他的身體會硬生生被撕裂為五塊……
天很熱,一絲風都沒有。
衛琴閉著眼睛,安靜地等待死亡來臨的那一刻,如火的紅衣似蝶一般垂下了羽翼,再也無法揚起。
「唉,聽說這人是別國的探子……」
「是啊,居然想要弒君犯上,真是罪該萬死……」
圍觀的人在交頭接耳,等待一場血腥的表演。
「行刑!」行刑官高喊道。
高高的馬鞭揚起,落在馬背上,馬動了……
「不要!」香寶尖聲大叫起來。
猛地睜開眼睛,衛琴詫異地看向那個熟悉的聲音所在的方向,是她!
「不要,放開他!放開他!」香寶尖叫著從人群里擠進來。
「出去,不要看!」感覺到拉力,感覺到撕扯的疼痛,衛琴啞著聲音大喊,他不想讓她看到他被分裂成五塊的樣子。
她會害怕的。
「放開他!」香寶不管不顧地衝上前。
「哪裡來的瘋婦!速速退開!」行刑官皺眉,「再不退開,一併論罪!」
「放開他!放開他!放開我弟弟!」香寶衝到馬車前,大叫。
衛琴瞪大眼睛,那些馬再往前就會撞到她,她還有著身孕……
原本只求速死的男子神色忽然有了變化,他咬牙,被綁住的手腕緩緩往裡勾住,扯住那不斷往前奔的馬車。
「大……大膽!」行刑官目瞪口呆。太不給面子了!他好歹也是個資深行刑官了,哪有人車裂會這個樣子的!
扯住馬車的手腕上隱隱出現血絲,衛琴感覺自己的力氣快用盡了:「讓開!讓開!」
「放開他!放開他!」香寶紅著眼睛,大喊,聲音嘶啞。
大概僵持了太久,一匹馬忽然脫了韁,竟然直直地沖向香寶所在的方向。
「不要!」衛琴厲聲疾呼。
千鈞一髮之刻,突然有馬蹄聲由遠而近,一路撞翻了好些攤位,身著黃袍的男子從馬上躍下,一劍直斬向馬腿,鮮血四濺。
那馬哀鳴一聲,倒地不起。
「救他!救他!」全然不管自己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香寶扯住黃袍男子的衣袖,「求你救他!」
夫差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是我弟弟!求你救他……」滿面淚痕,香寶不管不顧,語無倫次道。
唇微抿,夫差提劍,躍身斬斷了綁著衛琴的繩子,紅衣的男子重重地墜下,揚起一片塵土。
「大……大膽!」行刑官還從沒遇見過行刑到一半被人砸場子的狀況,惱羞成怒起來,「來……來人呀,給我都……都拿下!」
夫差寒著一張臉,側頭:「把他的眼珠子給我摳了。」
「啊?」行刑官茫然。
「連寡人都認不出來,留你的眼珠子有何用?」夫差冷聲道。
「啊?大……大王饒命……」這是行刑官這輩子最糟糕的一次行刑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