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縱虎歸山(八)
八、衛琴蓮心
越女聽說衛琴行刺失敗,被車裂於市的消息后,失手打碎了藥罐子。茫茫然蹲下身子,收拾著地上的殘渣,越女只覺心痛如絞,耳中嗡嗡作響。
「越女在嗎?」一聲輕問傳來。
越女恍恍惚惚,沒有理睬。
「請問,越女在嗎?」
越女終於抬起頭來,看向眼前侍女打扮的女子:「我就是。」
「奴婢是館娃宮的侍女喜樂,我家夫人請您到館娃宮中替衛公子治傷。」喜樂道。
「你說衛公子?」越女瞪大眼睛,上前一步,「衛琴衛公子?」
「是。」
越女面露喜色,忙點頭:「好好好,你快帶路,我這就去。」
車裂到一半給救下來的,除了衛琴也真沒第二人。
香寶坐在榻前,看著衛琴手足無力地躺在榻上,淚眼婆裟。越女仔細地查看他手腳處的勒痕,那些勒痕已經深深地嵌入皮肉之中,若是再晚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小心翼翼地上了葯,越女側頭覷了香寶一眼,一時想不明白她和衛琴是什麼關係,身為吳王妃子,怎麼可以大喇喇地放了一個男人在自己的榻上?
最離奇的是……吳王夫差正黑著臉站在一旁。
「越女。」黑面王忽然吱聲了。
「在。」被嚇了一跳,越女忙不迭地起身應道。
「看看她。」指了指香寶,夫差道。
越女忙應了一聲,拿起香寶的手腕,替她把脈。
「只是受了一些驚嚇,我開一副定神湯就沒什麼大問題了。只是夫人的身體過於虛弱,需要好好養胎。」越女道。
「好好養胎?」夫差揚聲道。
「是。」越女忙點頭道。
「好好養胎?」聲音又拔高了幾度,夫差的眼睛卻是斜向坐在榻上挺著肚子的某個傢伙。
越女意識到這一句不是問她的,忙噤了聲。
香寶被身後陰森森的目光盯得發毛,終於後知後覺地扭頭,抽噎了一下,可憐兮兮地點頭:「是。」
不一會兒,喜樂便按著越女的方子煮了葯。
「大王,伍相國求見。」
「讓他在外面候著。」夫差淡淡道,順手接過葯碗,遞給坐在榻上紅著眼睛的大肚婆。
「大王!」說話間,伍子胥已經硬闖了進來,帶著一隊侍衛。
「伍相國好啊。」夫差揚了揚眉。
「大王,這逆賊本該已經車裂於市,為何竟會在西施夫人的榻上?」伍子胥指著躺在榻上的衛琴,極為不滿地大聲道。
「哦?」夫差淡淡地應道。
「他身為監國,本該在越國為王盡忠,如今卻擅離職守,並想刺殺大王,此等亂臣賊子,若不殺之,大王今後如何服眾?」
「伍相國。」香寶將葯碗遞給站在一旁的喜樂,忽然站起身。
伍子胥冷哼一聲,不屑理睬。
「你認識要離嗎?」香寶也不惱,只問道。
「要離是為吳捐軀的大英雄,何人不知?」伍子胥雖然清高自傲,說起要離,卻也是一臉的敬意。
「當初要離為了成全苦肉計,殺妻成仁,伍相國知不知道他有一子二女尚在人世?」香寶淡淡開口。
「尚在人世?」伍子胥微驚。
「那一場浩劫中,那三個孩子傾刻間變為無依無靠的孤兒,姐姐帶著妹妹逃出生天,而那個小男孩……他在血里掙扎,為了活下去,他在比武場表演殺人,那樣幼小的身軀,面對那些比他強大數倍的對手……」看著伍子胥,香寶緩緩開口。
伍子胥略略動容:「他們現在在哪兒?」
「他。」香寶指向躺在榻上、神智未明的衛琴,「就是要離的兒子。」
伍子胥大驚,隨即冷哼:「你有何證據?」
香寶轉身,走到衛琴身邊坐下,抬手捋起他左邊的衣袖,他的左臂之上有一處刺青。
伍子胥當然認得,那是要離家的刺青。
「雖然是要離的兒子……可是他弒君犯上卻是事實!」伍子胥皺眉道。
「讓他戴罪立功吧。」夫差忽然開口。
「大王的意思是?」伍子胥看向吳王。
「讓他隨軍出征,伐齊。」夫差側頭,笑盈盈地看向香寶,「夫人,你說可好?」
香寶咬唇,半晌沒有開口,但她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衛琴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房間里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衛琴警覺房中有其他人在,忙支起身子:「誰?」
夫差隨手點起燈,映出半邊容顏,陰晴不定。
見是夫差,衛琴下意識地伸手,卻沒有摸到劍。
「為何要刺殺寡人?」夫差淡淡開口。
衛琴冷哼。
「你果真是要離的兒子?」
「你怎麼知道?」衛琴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為了救你,夫人親口說的。」
「是他的兒子又如何?」衛琴狠狠握拳,「為了他所謂的忠義,那個人可以殺妻棄子,身為他的兒子,是我此生最不幸的事!」
「那麼,作為她的弟弟呢?」夫差微微揚唇。
衛琴微微一僵,面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下去。
「她……說的?」
「你以為呢?」夫差笑了起來,「你以為寡人為何會讓你躺在她的榻上?」
衛琴咬唇不語。
「說吧,為何要刺殺寡人?」
「我恨不能吳國現在就亡了。那個人以性命去效忠的國家,若是亡在他兒子的手上,那豈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話?」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眼中滿是陰鬱。
「你說的這些話,足夠讓你死上十次了。」
「你以為,我會怕死?」衛琴不屑道。
「那你姐姐呢?今日市朝之上,她可是差點為你送了性命。」夫差冷眼覷他,「你若死了,她會傷心吧。」
衛琴咬牙不語。
「你弒君犯上,本該是死罪,念在你是要離的兒子,寡人給你戴罪立功的機會,半月之後,隨軍出征伐齊。」不待衛琴反駁,夫差話鋒一轉,又道,「另外,寡人決定賜婚於你。」
衛琴大怒:「你敢!」
「放肆。」夫差的聲音淡淡的,「難道你想置你姐姐於萬劫不復之地嗎?」
「你!」
「因為她背著西施的身份,你們是姐弟的事實不能公諸於世。現在她為了救你,不顧自己的身份,你想毀了她的清白嗎?」
衛琴猛地頓住。
「你要記得,寡人不讓你死,不是因為寡人心懷仁慈,而是因為她不想你死。」夫差轉身,「你好好休息吧,明日夫人起來,若是見你不在了,估計會傷心吧。」
門關上了。
黑暗中,衛琴垂下頭,雙手握得死緊。
我喜歡她,我喜歡她,我喜歡她……
他心底最隱諱的秘密啊……
那一日,他聽聞她失去記憶的消息,便開始奢望,奢望他可以以另一個身份陪在她的身邊,不是弟弟的身份……
他終於可以開口告訴她,我喜歡你。
可是,他看到她眼中那徹骨的荒涼。
那一刻,他明白自己錯了,她並沒有失憶。
所以,他逃開了。
不想她傷心,不想她為難,不想看到她眼中的厭惡,那樣不倫的感情……
一逃就是十餘年,再相見,原來心底的感情從來不曾枯萎,原來一見她,心就會跳躍……
可是,他一回來,她就病了。
他是她的心病……
握著的拳頭緩緩鬆開,黑暗中的男子試著彎了彎唇角,那一個笑最終還是僵在了唇邊。
因為原來的房間讓給了衛琴養傷,香寶換了個房間。夫差踏進房的時候,香寶正挺著個肚子團團轉。
「呀,大王!你終於回來了!」一回頭,見著夫差,香寶忙迎了上來。
夫差挑眉,他什麼時候這麼受歡迎了?
「聽喜樂講……衛琴醒了?」小心翼翼地,香寶道。
「嗯。」夫差不動聲色,等著看她又玩什麼花樣。
「聽喜樂講……你去找衛琴了?」偷偷瞄了他一眼,香寶又道。
「看來喜樂是太閑了。」夫差淡淡道。
「欸?不是不是不是啦,我問她的,是我問她的!」唯恐連累喜樂,香寶忙擺手道。
「哦?」
「嗯嗯!那個……衛琴他沒有講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吧?」小心肝一抖一抖的,香寶顫巍巍地問。
大逆不道?希望他亡國算不算?
看了一眼香寶,夫差搖頭:「沒有。」
香寶吁了一口氣。
「對了,我給他賜了婚。」夫差隨口道,一旁有侍女上前來伺候著脫下外袍。
「什麼?賜婚?」香寶瞪大眼睛,「你把誰賜給他了?」
「越女。」夫差揮了揮手,遣退了侍女,在榻上躺下,淡淡道。
「真的嗎真的嗎?」香寶眼睛亮亮的。
「真的。」夫差伸手,「好了,該睡了。」
香寶乖乖爬上榻,縮進他懷裡。
「他……也同意了?」半晌,她在他懷裡小聲地問。
夫差低頭,感覺她屏住呼吸,在微微顫抖。
「嗯,同意了。」
香寶覺得老天爺又開始寵著她了,樂得嘴巴都開花了。
一大清早,香寶便醒了,讓喜樂準備了早膳,香寶便開心地拎著小竹籃去見衛琴。
經過走廊的時候,香寶竟然看到史連。
「來見大王?」香寶笑眯眯地招呼,心情很好的樣子。
史連點頭。
擦肩而過的時候,香寶忽然低低地道:「衛琴刺殺大王,是越王的命令吧?」
史連愣住,隨即冷聲道:「你不要插手。」
「你在警告我嗎?」
「是,警告你安安分分地待著,不要妄想插足男人的戰場。」說完,他便繼續往前走。
「你們的戰場,我避之唯恐不及,只是以後,請不要再打擾我的弟弟。」香寶轉身,看著他的背影,冷聲道。
史連微微一頓,夏日的陽光下,他的背影卻仍是冰涼。
香寶轉身離開。
「白痴。」身後,他丟出兩個字。
香寶愣了一下,回頭,他已經離開了。
甩了甩腦袋,香寶拎著小竹籃繼續走,剛到門口,便見衛琴正試著要下榻,一旁有侍女站著,想上前幫忙又不敢的樣子。
「衛琴!」
衛琴微微一愣,抬起頭。
她在清晨的陽光中笑盈盈地走進屋來,和那一日在市朝看到他要被車裂的時候判若兩人。
恍惚間,衛琴想起了昨夜夫差的話,他說,你要記得,寡人不讓你死,不是因為寡人心懷仁慈,而是因為她不想你死。
衛琴忽然就明白了他的話。
那個男人,真的將她保護得很好。
因為她不想他死,所以縱然已經判了刑,那個男人還是饒恕了他。
因為她不想他死,所以……他就活著吧,縱然,會很痛苦……
如果他的心意只能帶給她痛苦,他怎麼能夠……那麼自私……
香寶已經跑上前,將小竹籃擱在一旁,來扶他。
「哎呀,傷還沒好呢,怎麼就下來了?」香寶說著,又扶著他坐回榻上,「我帶了早飯來,你吃點好不好?」
衛琴點頭,微笑:「好。」
這一笑,嚇著了一旁的侍女,眼前這個溫和微笑的男子,跟剛剛那個滿身桀驁、充滿敵意的男子,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香寶高興極了,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侍女們都退下,香寶從小竹籃里拿了煮好的粥,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吹涼,送到他唇邊:「嘗嘗。」
衛琴張口吞下。
「好吃嗎?」
「好吃。」
就算是毒,也是甜的。
「好像,給你添麻煩了。」咽下口中的粥,衛琴側了側頭,道。
放下粥碗,香寶伸手撫過他腕上的傷口,心裡微微一痛:「那麼危險的事情,以後不要再做了……」
「好。」衛琴咧嘴笑了起來。
有了越女的葯,不過幾天工夫,衛琴的傷便好了。
夫差親自作媒,一樁好事便定了下來。
三書六禮。
庭中飛花片片,空氣裡帶著莫名的粘稠悶熱。香寶難得衣冠整齊,正襟危坐,夫差坐在她身邊。
衛琴和越女雙雙跪著。
「衛琴。」夫差緩緩開口。
「在。」衛琴十分恭順地應道。
夫差微微眯起眼睛,這恭順,是浮華沉澱后的成長,還是佯裝平靜的暗涌?
「寡人封你為左司馬,明日隨軍出征伐齊,待你凱旋之時,寡人定會親自為你主婚。」夫差說著,感覺到身邊的大肚婆嘴巴快咧到耳根了,不由得暗自嘆氣。
「謝大王恩典。」衛琴低頭。
夫差緩緩站起身,彎腰親自扶起衛琴。
夏日的陽光十分刺眼,衛琴明明微笑著,可是不知道為何,香寶竟然十分荒謬地覺得他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哀傷哭泣。甩了甩腦袋,她再看看,分明是很高興的樣子嘛。
香寶笑眯眯地點頭。
中午留衛琴和越女一起用了午膳,香寶美滋滋地享受當姐姐的感覺。越女難得有些羞怯的樣子,逗得香寶直笑。
送走了衛琴和越女,香寶一個人走到蓮花池邊坐下,臉上的笑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無蹤。明明知道他的心意……她卻只能裝傻。
蓮花池中的蓮花開得正盛,白的粉的,漂亮極了。香寶伸手,摘了一個蓮蓬,剝了顆蓮子,除去苦芯放入口中,清香四溢。
眼角的餘光忽然觸及一片火紅的衣袍,衛琴?
香寶轉頭,看到站在走廊拐角的衛琴。
見香寶看到他,衛琴眼底的晦暗立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溫和的笑意,他走到她身邊。
「不是走了嗎?」香寶仰頭看他。
「嗯,我把劍忘在這裡了。」
哪有人會忘記自己的劍,這麼爛的借口。
香寶沒有說話,將手中的蓮子剝了一顆丟進他嘴裡,他也不問是什麼,張口便吞了下去。
「嗯,好吃,還要。」衛琴笑了笑,張嘴。
「呵呵,你也不問是什麼,張口就吞,要是我給你吃的是毒藥可怎麼辦吶?」香寶又剝了一顆,取笑他。
「嗯,你給的,毒藥我也吃。」嚼著口中的蓮子,他笑道。
香寶微微一愣,明明聽起來像是一句笑話,她卻偏偏彷彿聞到了心痛的味道。有風吹來,仍是悶熱,抬頭撫了撫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長發,她又剝了一顆蓮子丟進他口中。
「啊呀呀……苦死了苦死了……」漂亮的臉冷不丁皺在一團,衛琴跳了起來。
香寶怔了怔,忍住笑,一本正經地道:「啊,忘記去掉蓮心了。」
雖然口中嚷嚷著苦,衛琴卻仍是吞了下去,聽她這樣說,疑惑道:「蓮心?」
「嗯,蓮子有蓮心,吃的時候若不去掉,便留滿嘴的苦味了。」輕輕倚向一旁的玉石欄杆,香寶解釋道,「雖然很苦,但是蓮心卻是一味良藥呢。」
「蓮心啊,原來蓮心是苦的……」衛琴望著滿池盛放的蓮花,口中喃喃道。
心裡微微一緊,香寶跳了起來,想去揉他的腦袋,手伸了一半,才發現衛琴是那樣的高。
他已經不是當初的少年了,她甚至已夠不到他的腦袋。
若是以前,衛琴定會不屑地撇開腦袋。可是這一回,他沒有,他只是眯著眼睛,好脾氣地笑著,甚至微微低下了頭。
香寶的手僵了一下,輕輕撫上了他的額。他眯著雙眼,笑得一臉溫和。
看著他略顯凌亂的長發,香寶微微嘆了口氣:「走吧,我給你梳梳頭。」
衛琴眼睛微微一亮,點頭,笑了。
拉著他進了門,香寶指了指銅鏡前的圓凳:「坐。」
衛琴依言乖乖坐下。
門和窗都開著,不時有風吹進來,揚起衛琴一身如火的紅衣。拿了梳發的篦子,香寶有些怔怔地看著衛琴那被風揚起的衣擺。
微微揚唇,香寶笑得有些苦。
大概是坐了太久不見香寶有動靜,衛琴轉過身來,有些疑惑地看著香寶:「你答應幫我梳頭的。」
香寶看著他,沒有動。
「只是梳頭而已,你想食言嗎?」皺眉,他略略有些氣急。
「只是梳頭而已……」香寶低低地重複,只是梳頭而已啊,這句話,又帶了多少孩子氣的委屈。香寶嘿嘿一笑:「好啦好啦,我這不是在研究著怎麼下手么。」
他沒有答言,只是轉身,背對著她。
銅鏡里,他的容顏模糊不清。
「一梳梳到頭,二梳梳到尾,三梳白髮齊眉……四梳兒孫滿地……」香寶笑嘻嘻地說一句梳一下,幾根白髮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手微微一顫,一不小心揪下他幾根頭髮來。看著手心裡的斷髮,香寶心裡一陣發毛:「對不起對不起,弄疼你了吧。」
紅色的背影依舊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彷彿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生氣了?」小心翼翼地看向銅鏡,香寶小聲開口。
銅鏡里,他的容顏彷彿愈發地模糊起來。
「沒有。」衛琴轉過身來,眯著眼睛笑,「一點也不疼。」
香寶彎了彎唇,轉過他的身子,輕輕撫上他的長發,衛琴微微僵了一下。
「衛琴。」
「嗯。」
「戰場上,自己小心。」
「好。」
細細地將他的長發盤成一個髻,香寶輕拍他的肩:「好了。」
衛琴轉過身來,眯著眼睛笑:「謝謝。」
可是,香寶看不見他眼底深埋的東西。
轉身走到書案邊,拿起衛琴的劍,她拔劍出鞘,割下一縷自己的頭髮來,低頭細細地將頭髮編成一個很漂亮的結。
將那結掛在衛琴的劍上,香寶抬手,把劍還給衛琴:「這是平安結。以前家鄉的老人家說,親人的頭髮可以保平安,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衛琴怔怔地接過,撫了撫那個極漂亮的平安結,點頭。
「還有,你去拜訪一下伍子胥吧。」想了想,香寶道。
「為何?」衛琴抬頭,滿面不解,「為何要去拜訪那個奇怪的老頭?」
奇怪的老頭……嘴角抽搐了一下,香寶道:「去拜訪一下他吧,他知道你是要離的兒子,會對你另眼相待,教你一些帶兵行軍之道。」
「我寧可……不是要離的兒子……」看著香寶,衛琴忽然開口,聲音低得幾不可聞,隨即便輕輕散入悶熱的風中……
心裡泛起一陣酸澀,香寶狠狠心,別開頭:「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一路默默走到宮門口,香寶停下腳步。
「衛琴。」
「嗯。」
「你要幸福。」
「好。」
得到保證,香寶轉身回宮。
身後,衛琴還是沒忍住,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香寶在心底嘆了口氣,回過頭去看他,他抓著她的手,固執地不肯鬆開。
還是當年那個固執的孩子。
「夫人?」越女的聲音驚醒了香寶。
她一抬頭,便見越女正站在宮門口,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衛琴和她的手。
「越女。」掙脫開衛琴的手,香寶笑道,「你來接衛琴?」
衛琴收回手,唇邊下意識地帶了一抹笑。
「嗯。」越女點頭。
「衛琴跟我從小一起長大,就像我弟弟一般,你可要好好待他。」
越女看了衛琴一眼,微微紅了臉,輕應了一聲。
「以後可要乖乖叫我姐姐了。」香寶笑眯眯地道。
衛琴與越女都是一愣,隨即衛琴轉頭看向別處,臉上的笑容出現了一絲裂痕,顯得有些蒼白。而一旁的越女卻是紅了臉抿唇笑了起來。
盛夏的黃昏,太陽紅紅的像一個鹹蛋黃。
越女和衛琴相攜離去,香寶站在餘暉里看著他們的背影,那一雙背影看起來是那樣的和諧。
只是,香寶沒有看到衛琴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是無邊的黑暗,而他,正一點一點溺斃在那黑暗裡。
香寶,你說,我要幸福。
可是沒有你,我怎麼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