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幻境
隨著我迅速轉身回望,映入眼帘的,是人又不像人。
他頭髮花白,看似是個老者但只額頭有幾道深深皺紋。
他腳穿黑色布鞋搭配上黑下紫若壽衣般的長袍馬褂,臉頰透著不正常的血色像是塗了兩坨沒抹開的胭脂。
他的雙眼幾乎沒有眼白,眼珠子異常的黑,連一星光亮都沒有,鬼氣森森。
他眼下有兩抹陰影,襯得煞白的皮膚也泛著隱隱的青。
他極瘦,穿著長袍馬褂,活像樹枝上叉了塊布。
他面無表情著端坐在屋內的茶几處,漆黑眼珠正直勾勾的盯著我。
我堪堪看清楚他的模樣,又有敲門聲突兀響起。
我哆嗦下循聲望去。
他也隨之收回關注我的視線,從茶几處起身,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大師,我來接您了。」門外是位拎著食盒的陌生男人,對他滿臉恭敬,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急。
「穿鞋。跟我走。」他面無表情著點點頭,再轉頭瞟我一眼。
他的語調不帶任何情緒。
他說話極不對口型,甚至沒張嘴就已發出聲音,話音落地嘴巴還在開合。
我遲疑下選擇先按他的吩咐行事,速度從床上坐起開始找鞋。
當我看到床下的鞋子,我有短暫的愣神。
那是一雙漂亮的紅色小皮鞋,是我曾夢寐以求但只能是別家孩子才有機會擁有的物件。
隨著我穿好鞋子,他帶我跟著陌生男人一起離開賓館。
外面月朗星稀,有轎車已停在賓館門口。
陌生男人快走幾步打開車後門,等他帶我坐到車後排之後,將食盒擱放在他的腳邊。
近距離跟他坐在一起,我能清晰感知到他的身體在不斷散發著陰冷氣息。
接下來,陌生男人負責開車,他將食盒遞給我,無聲示意我打開食盒吃東西。
我飢腸轆轆,沉默著接過食盒后也就開始填飽肚子。
我填飽肚子期間,他用不帶情緒語調主動提及他姓顧,提及他救了我。
歷來都是強者為尊,弱者只配活在泥沼中命賤如蟻。
他既然救了我,自然希望我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所以,他在我溺水之後的昏睡期間,有布陣讓我在幻境中經歷了非人的訓練,旨在力促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的承受力,都能得到最大的提升。
我溺水之後昏睡了三天兩夜。
他那不貼口型的告知,對我沒有半點說服力。
我不信是他有能力救我。
畢竟,不重的食盒,對他而言就已貌似很沉,他拎著食盒的時候活像給樹枝掛上了千斤墜。
不過,他提及幻境倒是讓我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如此,我並沒真的殺了我媽。
但其實,我連幻境說法也不信。
如果只是幻境且幻境只是為了訓練我,那我為何最後體內會有東西蠢蠢欲動,且漸有隨時會破體而出之勢?
如果不是小和尚的最終出現,我會爆體而亡吧?
總之,我連他是不是人都懷疑,自然不可能相信他的話。
總之,按照我的打算,只要我能找機會溜走,就絕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多晃悠一秒。
我沉默著聽完他的告知,繼續保持沉默。
車子載著我和他一路飆車,最終抵達一處坐北朝南的大宅子。
那大宅子依山就勢,燈火通明。
有五六個衣著體面滿眼張皇的成年男人,正焦急等待在大門外,其中一人手裡還拎著一個鼓囊囊的提包。
對於他的到來,他們連忙迎上。
「我要的東西都備齊了?」他眼神示意我接過提包后確認。
「備齊了。」或許是太過緊張,男人們回答得異口同聲。
他沒再多講什麼,任由男人們給出答案後面面相覷盡顯尷尬,帶我徑直推門進入宅子。
宅子很大,宅中套院,院中套井。
天井是四水歸堂的走勢,聚財聚氣。
前廳前面做了道蜿蜒兩折的魚池,布的是曲水入明堂的局,保得是官運亨通青雲直上。
「這局講究東高原地風南北聚氣陰陽兩衡,但西邊卻是個走風口,而且西南角還逼仄晦暗壓著陰氣,顯然不是個兩衡的局面。」他一路上邊走邊向我講解。
我有心問他主人怎麼不把走風口堵上,但最終還是選擇繼續保持沉默。
他帶著我最終進了西南角的一個院子。
那院子很是荒涼也格外陰冷,除了半人高的荒草和一株枯死的老樹,各個屋子的窗子都腐朽不堪,窗紙早就破了,穿堂風嗚嗚咽咽哭個不停。
我剛進院就冷得哆嗦了下,更跟緊他不落下半步。
他瘮人,院子更瘮人。
他進院后,又徑直進入其中一間屋子。
屋子裡除了堆放的雜物,還有一張床和兩個靠牆矮櫃。
他進屋后,讓我先將兩個矮櫃都盡數移開。
被矮櫃擋著的地面隨之顯現。
其中一處,有三枚釘著黃符的銅釘,分別指對著西南東北西北三個方位。
另一處,有石板在地上形成橫縱四道窄縫。
他接著讓我再用提包內的鏟子撬開石板的瞬間,無數或幽怨或凄厲的尖叫嚎哭聲,若滔天巨浪般從地下湧出。
我頓時如被千鈞之力當胸捶了一記,身體被撞飛原處,噴出一口鮮血。
隨著我落到門外的雜草叢中,周遭突兀靜寂。
我捂著胸口急急從地上撐坐起身體,面前憑空出現方形地洞。
地洞的形態,跟我之前撬開的石板下面的情況一模一樣。
地洞內埋有黃土,隱約可見一根鐵鎖鏈從黃土中露出,且鐵鎖鏈正兀自繞著圈移動著。
我連忙手腳並用著想要就地朝後縮去,院內枯死的老樹轟然斷裂,樹榦橫在我的身後擋住了我的退路。
這是,再退就死的意思么?
我遲疑下,選擇用手掃開地洞內的黃土。
黃土之下,是貼有黃符的小小磨盤和大大石台。
磨盤上刻著兩段繁雜符文,鐵鎖鏈一端系在磨盤下的石台中央,一端則扣在橫杆上。
磨盤每轉動一寸,橫杆就轉上一分,彷彿空空的磨盤旁鎖了個看不見的人,正日夜不斷的推著磨。
我堪堪看清楚磨盤,有枯瘦雙手突兀從地下探出拽住我的腳腕將我扯入地下。
我眨眼之間,就成了在黑暗中推磨前行的人,手腕和腳腕都鎖著鐵鏈。
磨盤極重,我需要用盡全力才能推動。
我稍微想要掙脫鐵鏈或遲緩前行動作,就有萬針穿身的難捱感受。
我被迫推磨大約一圈之際,又有誰倏然貼上了我的後背同時,腳面撐起我的腳跟使得我只能踮著腳尖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