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掀開車簾,一派悠閑的楊墨正靠著窗邊,遙望天邊皎月。

聽到聲音,他下意識朝這邊回頭,月光正好映在他俊美的臉上,支頜淺歇的側影清雅如仙人,讓人忍不住仰望,欲伸手追逐又恐驚憂到他。

這樣的人……近乎於完美……

歷夏不由地怔在原地,在猶豫該不該喚一句「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雖然她不曾喊過。

「上車。」字簡意潔,楊墨俊容懶洋洋的,但溫和的聲音似帶著一股魔力。

聽話的上車,歷夏在他的注視下,臉頰不由自主地泛起羞赧的兩抹紅霞。

「你似乎忘記出宮前,我們訂下的約法三章。」他臉上表情不變,算是濕和,但她卻忍不住感到緊張,能嗅到他的不快。

「啊?我沒忘記……」反射性回答后才感到莫明其妙,他突然問這個幹嘛?

「念一遍。」他簡單的下著命令。

歷夏秀眉微蹙,對命令式的口吻有點反感:「聽話,不得單獨離群,不許擅自行動。」

「聽誰的話?」他強調。

「……你的!」歷夏心底有點堵得慌,他是故意在找碴嗎?突然幾天愛理不理,突然又陰晴不定,這皇帝真難伺候!

「但這幾天你明顯沒有遵守誓言。」

歷夏瞪大眼睛:「你這是扭曲事實!……明明是你在生氣不願意見我……」

楊墨挑高半邊眉毛,不以為然地截話:「我有讓你離開嗎?」

「……沒。」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話。

見她氣鼓鼓很不甘心地瞪著自己,楊墨的心情一掃之前的陰霾,俊雅面容隨即漾開淺淺的笑來。他動了動肩膀,揚揚手,歷夏只能不情不願地走過去。

正要穿過他身邊之際,歷夏只覺腰際被人扣住,隨即一陣天旋地轉,她坐在楊墨的大腿上,兩人的頭幾乎撞在一塊。

「方才我一直在想,這樣頭碰頭、肩並肩的靠在一起,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他斂起眼帘,似在感受。「還真的不錯……我好像聽到你的心跳聲了……撲通、撲通跳得好快。」

「啊!你在偷聽我的心事!」歷夏小臉通紅,手忙腳亂地想要推開他,但他的大腿忽地收回,經他一嚇,雙手改為用力攀緊他脖子。

「我可不會讀心術。」見到她慌亂、不知所措的模樣,楊墨愉悅的心情可是以直線的速度往上飆升,典型是那種會因為她生氣的模樣看起來很可愛,而故意去欺負的惡劣男人。

見她完全不在狀況內,楊墨好意提醒:「剛才你和小蠻子靠得很近。」

「那又怎麼樣?」歷夏還是沒明白,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男女授授不親,你該避閑。」雖然他沒有明著點破或承認,但如果預言屬實,她遲早有一天會成為他的女人,那麼他就不能容忍她給自己戴綠帽子,特別還是這麼個假男人的公公……楊墨刻意忽視心中湧起的強烈不快。

其實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等,歷夏先是提出想跟他交往,然後又想吻他,那接下來呢?她又會出哪一招?是驚喜還是驚訝?……可是等了許久,她卻遲遲未有行動。楊墨不由地重新思考,她是否後悔了?還是之前那只是兒戲的玩笑?……誰知道,好巧不巧就讓他撞到今晚這一幕!……這怎能教他不火大!

歷夏一愣過後,差點爆笑出聲。

楊墨不會是誤會她跟小蠻子……在談戀愛吧……

不是她看不起或者不尊敬人家,而是……怎麼說,小蠻子應該不算是個真正的男人吧?如果真的要避閑,是否應該從他這個真正的男人做起?

但是她不敢開口,更不敢笑出聲,因為楊墨看似溫和的目光滲著一抹陰冷,讓她不寒而慄,但又忍不住在想,他這樣算是介意嗎?那離吃醋遠不……

外頭鑼鼓喧天,由遠而近。

「咦,你聽到沒有?有鑼鼓的聲音。」轉移話題是化解尷尬的最好辦法,歷夏不著痕迹地逃離他的懷抱,掀起窗幔,意外地看見有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喜轎旁媒婆如影隨形,好不熱鬧。「有人要成親耶!」

無聲無息地靠近,歷夏不用回頭也知道這縈繞在鼻端的氣息是屬於誰的,還有……他們是不是靠得太近,隔著衣裳,她竟能聽見他的心跳聲,一下兩下,是那麼的穩健富有節奏。感覺……就像他自身後抱住她一樣,可是這修長的手指明明擱在車窗的沿邊。

「這是迎娶新娘子其中的一環,凌晨時分,新娘子會在選好的吉時內上花轎,再來到男方家,跟著新郎踏轎門背新娘進屋、拜堂成親。」

磁性的嗓音在後面低低地響起,歷夏為這過份的親近而紅透雙頰。她是長生在都市的小孩,雖然聽說過有些農村結婚時也有這樣的例俗,但畢竟沒見過,不由得興奮難耐。

「我可以出去看看嗎?」

他還未吭聲,歷夏便已經溜出馬車。

「遠遠跟著。」楊墨對著空無一物的黑夜丟下一句,便趕緊跟上。

當他們靠近時,花轎已在新郎家的門口停下,媒婆與夫家的人說著吉利的彩頭話,新郎喜不攏嘴地揖著手接受大家的道賀,但含著濃情蜜意的目光時不時瞥向花轎里的新娘,那心癢難耐的模樣免不了又被大家取笑、調侃一番。

「他們看起來真的很幸福,你說新郎新娘他們是自己交往的,還是經由媒人介紹?」問完后,歷夏又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這裡是古代嘛,肯定民風保守沒有那麼開放,這樣的夫妻八成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我們南國講究人權自由,就算是父母,只要兒女喜歡,也會衷心給予祝福。這裡是南國與北國交叉點,屬於兩不管的地帶,民風上應該更主張自由。」言下之意,也就是這對新人應該是相愛而結婚的。

意外聽到這樣的答案,歷夏忍不住發出驚嘆:「想不到你們這邊也挺開明的,那你們離婚率高嗎?」

「離婚?」楊墨不大懂這詞的意思,不過看她的表情,估計不是什麼好事。

「就是類似休夫、休妻這樣的。」歷夏只能作最簡單的解釋。「我生活的那個地方,據最新統計,我們那的離婚率是6:1,也就是說,平均七對夫妻就會有一對離婚。」

「不,對我們來說,兩個人既然決定在一起,那就是一生一世的誓言。當洞房花燭內,新郎掀起新娘蓋頭的剎那,也代表著他要背負起一生照顧她的承諾,決不輕易放棄對方。」楊墨眉頭緊蹙,對她口中所謂的離婚率很不贊同,難道她們那裡的人都這般兒戲嗎?

聞言,歷夏心中充滿了驚喜:「啊,這不就成了《詩經》里所寫的: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其實這應該才是正常的吧,所以很多時候她都不懂,那些急著離婚的人為什麼都不能好好的站在對方的立場為彼此想想,各退一步,婚姻本來就是需要經過長時間的磨練,這樣相愛的兩人才能真的長長久久……唉,怪就怪他們生活在一個對愛情充滿了不信任的年代。

「怎麼,想嫁了?」楊墨臉上笑意明顯,曖昧的目光刺目得令她招架不住。

「哪有!你想太多了,這是別人寫的詩……」歷夏雙頰立馬泛紅,她仍是嘴硬,但逐漸偏低的聲音卻透露了她的心虛。

「等回到宮裡,我可幫你招募。」

楊墨故意逗她,歷夏又豈會真的笨到聽不出來,於是她假裝沒聽見,很認真地關注人家的婚禮,但其實……她的心怦怦然地跳得很厲害!

招募?對象如果是他的話,她一定嫁!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媒婆的催促下,新郎如願走到花轎的前面,作勢要踢轎門。

瞬間,吹鑼打鼓再度響起,震耳欲聾,歷夏只覺一陣昏眩,接著眼前一花,歡慶的畫面開始混合著另一番影像。

前端貼著紅雙喜的燈籠忽地熄滅,轎夫將轎子放下,一時間鑼鼓翻天,眾人手中多了柄武器,就連轎內的新娘、新郎,以及媒婆也在瞬間化身為羅剎。

霎時,一陣刀光劍影劃破了夜的寧靜。

三四個凶神惡煞的大漢穿過她的身體,歷夏驚訝地瞠大眼睛,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看上去與平時無異,像是個實體,可是仔細一瞧,這吹彈可破的膚肌卻透明的像是可以穿過去。歷夏猛吸了口氣,又有人從她的身上穿了過去。那種感覺,就像是被硬生生的撕裂,然後所有的因子再重新的組裝,噁心得令人想吐。

「閃開!」是楊墨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注意。

歷夏一回頭,就見發愣的自己被楊墨一把推開,一柄在月光下泛著冰冷色澤的大刀虎嘯一聲,兇猛地在她先前所站的位置劃過。

漢子面貌充滿殺氣,若非楊墨反應敏捷,只怕她此時已被劈成兩半。

歷夏急促地跑過去,但隨著她的靠近,場境驟然又是一換。

「小心!」是她在大喊。

下刻,閃著銀光色的刀鋒穿透他的胸膛,一口鮮血自楊墨的口中噴出,漢子手中一轉,她聽見血肉割裂的聲音,他正被剖心!

血色速度從身上撤離,是人體溫暖的觸摸讓她回了神。

使勁地眨眼,再睜開,眼前還是吹打著喜慶的迎親隊伍,楊墨略顯陰柔的俊容近在咫尺:「不舒服嗎?臉色突然變得這麼蒼白。」

歷夏茫然地看著四周,再看看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剛剛似乎穿越時空看到許多即將發生的影像,可是……他大手的溫度是如此的溫暖,他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她是否該懷疑,剛剛那荒唐危險的境像只是一場夢?

這時,林中有濃霧飄來,烏雲遮月,喜字燈籠熄滅了!

她又看見,普通的村民變成經驗老道的殺手,殺意頓現!

「楊墨——」

「這裡有危險,快走!」聲音浮起之際,楊墨不費力氣地拉著她折回營地。

才剛踏出兩步,急促的腳步預驟然停下,驚魂未定的歷夏仰高下巴望向他,只見楊墨本該是柔美的輪廓被月光襯得異常冷峻,銳利的視線落在前方。

不知何時,那裡被一陣濃霧籠罩住,二三百名侍衛和幾個宮女紛紛不支倒地,其中不泛有一小部分意志堅持者,還在作苦苦掙扎。黑暗裡,有身穿黑衣的殺手憑藉鐵絲,頭部向下自樹頂垂落,手中利器瀟洒地一劃一勾,輕易取人性命。

夜風森冷刺骨,歷夏整個人如石像般呆住!

雖然前方營地與此隔著一段距離,但長這麼大,第一次目睹如此血淋淋的殺人情景,怎教她不震懾,雙腿似被人纏住般,動彈不得。

「閃開!」

心思慌亂中,楊墨攥住她的手,將她扯到自己的身後,一把長刀劃過長空,落在她先前的位置,楊墨衣袖翻飛,趁機將人踢飛出去。

歷夏當即心神又是一震,這不是與她之前經歷過的影像一樣么!

對方氣勢如虹,如今這種情況已是敵眾我寡,此番想要逃出去,難!還要加上她這個武功全無的累贅一起逃出生天,更難!

「歷夏?」楊墨臉上波瀾不驚,夜風撩動他下擺的衣角,依舊飄逸從容。

「我沒事,你自己當心,他們的目標是你。」她臉色難看,卻帶著一份不能反駁的篤定。

他一怔,眼中閃過一抹不知名的思緒:「你看見了什麼?」

方才她有一刻的走神,那時候她臉上輪番替換了好幾種顏色,當時他便覺得奇怪。

神色一峻,她毫不猶豫地說道:「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楊墨只覺好笑:「你想護我?」

「對!」歷夏想也不想就回答。她還有兩次起死回生的機會,死不了的,可是他不同,如果真的被剖心……那麼縱然華佗在世,也無能為力。

驀地,楊墨心頭被什麼東西,狠狠地震住。

他抬頭,正好對上她黑夜中如寶石般異常晶亮的眸子,當中刻有固執的堅持,再無其他。一時之間,他竟只是默默地看著,再難移開視線。

「我自幼習武,可以自保,你不必管我,有機會你便先逃。」良久,他才道。

「楊墨?」她詫異,此時他臉上表情淡淡,看不清楚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還來不及釐清,那些異裝成村民的殺手便發狠地湧上來,他們的目標是楊墨。一聲凌利的厲聲響起,只見楊墨手中玉扇一轉,化成后器,擋住了漢子的進攻,左手一抖,攤開的扇子在空中飛舞,扇端冷光乍現,割破了漢子的喉嚨。

泊泊鮮血自傷口噴洒而出,漢子雙手捂著喉子,身子抖了幾下后,筆直地死去。扇子在空間轉了個漂亮的弧度后重新回到楊墨的手上,行如流水,帥氣得讓歷夏有些移不開目光。

他衣袖翻飛,舞動著玉扇奔進戰局,一時之間,夜色當中一陣刀劍相疊,難聞的血腥味隨著廝殺在空氣中漸濃。

楊墨之死,在眼前再次掠過,歷夏大驚,再也不敢猶豫。

既然想保他……那麼她就不能再有任何顧忌和心軟。

深吸了口氣,她拾起腳邊的兵器,那是剛才大漢臨死前失手掉落的,彼時這大刀上耀著異常森冷的光,彷彿在嗤笑她的不自量力和卑微。

還來不及定下心神,眼神便被一道光芒灼到,她下意識地用手遮擋,餘光瞥及有兩柄大刀已然晃到楊墨的身後,倉促中,她揮刀擋住,虎口被震得生疼。

另一名漢子見狀,當即以刀打斷她的兵器,又踢了她腹部一腳,歷夏整個人被震飛了出去。楊墨回頭瞥及,立即躍身折回,在空中接住了她,緩了幾步才站穩腳,兩人差點就撞到後頭的參天大樹。

「你沒事吧?」他抽空問道。

嘴角淌下血絲,歷夏卻置若罔聞般地沖他低喊:「別管我,帶著我你是逃不了的。」

迅速地看了她一眼,楊墨沒有回答她,再度被湧上來的殺手纏住。夜月低迷,歷夏沒辦法看得清楚,偶爾會有熱騰的液體灑到臉上,她身子抖了抖,就盼那不是楊墨的。

「先捉那個女的。」黑暗裡,有把聲音在喊道。

歷夏一驚,忙不迭想要尋個地方躲避,她決不能拖累楊墨。誰知道腳下才剛剛踏出,一記劇痛襲來讓她難以跨步,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腳脫臼了。

冷汗直流,她一跛一跛跑向打鬥的相反方向,幾名漢子互遞了下眼神,當即明白她的心裡打算——拖住他們幾人的速度,好為那個男的爭取一點時間。

明白這個想法后,腳下迅速一提,很快就追上她。

眼觀八方的楊墨當然也瞧見了這一幕。他想起國師之話,娘娘既是福星,自是可以擋煞——那麼這煞,她可擋得了?

有雲霧在眼中置滯,僅是一會,迷茫盡拔,楊墨踢飛離他最近的漢子,轉身朝她奔去。

歷夏幾乎可以預見自己的死亡,可是當楊墨的縱身出現,幾個漢子眼中金光突現,那些沖著她而來的刀刃在瞬間改變方向,全部沖他砍去。

「楊墨小心!」歷夏大叫,眼中的場景與預知中的那一幕在重迭。

這樣攻其不備,楊墨還能有命在嗎?剖心!剖心!有把聲音瘋狂地在心裡大喊,擾得她心緒不寧。

歷夏不作他想地衝上去,拖住最後一個人的大腿,那人一時不察行動被阻,被拖倒在地,他一個大怒,舉起大刀準備將她大卸八塊,誰知道才站起來,一個硬物重擊他的腦袋。

「你……」眼前好像有一群星星在繞圈圈,大漢困難地擠出一個字后,這才昏了過去。

「睡一覺就沒事了,你別怪我。」歷夏手裡抱著石頭,驚駭未定,畢竟是第一次傷人,身子難免發抖。

險些中招,楊墨避過腰隙的長劍,用玉扇打開胸前足以致命的大刀,另有五、六柄刀劍自左右兩面夾攻追來,他翻身旋轉,輕易地避開。

「你身後還有!」歷夏出聲提醒,隨即搬起石頭朝想對楊墨不利的漢子砸去。

腳下還未站穩,一柄刀刃自腋下襲來,楊墨一驚,以手扣住對方的劍鋒,剛想反擊,就見漢子被石子當頭砸頭,身形晃了下,跟著倒地暈過去。

「小心!」

這是他今晚在她身上收到的第幾個「小心」?

楊墨來不及細數,側腰一把大刀砍過,割破了他的長袍,他眸中閃過憤怒,玉扇在手中改變方向正想取那人的性命。回頭的瞬間,卻見另一把長劍當空襲來,眼前一抹身影竄出,楊墨看見長劍刺穿她的心腑,剎那間殷紅的鮮血自她胸膛向四周蔓延,染紅了鵝黃色的衣裳。

漢子知砍錯人,微地一愣。

血濺紅了他的眼,楊墨怒不可遏地一聲低喝,玉扇如有靈性地自從掌中飛出,兇狠地取下那兩人的首級……

其餘殺手驚恐了,一時間面面相覷,竟不敢獨自上前。目光交匯之際,達成共識,準備群起而攻之,將他們一併誅殺。

楊墨雙眸赤紅,充斥著血腥的暴斥,正欲起身奮鬥,襟子被人揪了一下,歷夏手裡拿著一個異常熟悉的煙霧彈。

「用這個……」她的聲音稍低。

他訝異:「是青書給你的?」

歷夏吃力地頜首,說:「他們人多,不要力拚……」

這點他當然知道,只是剛剛……真的很想殺了他們!殺光他們!……他從來不是個如此暴戾之人,但是當他見過她受傷的剎那,他的理智被掘棄,瘋了只想這樣做。

煙霧彈放出來的剎那,四周白蒙蒙地一片,楊墨趁機抱起歷夏,躲進一旁的草叢。追殺他們的偽村民擔心這白霧有毒,紛紛撤退逃離。

「咳!」脆弱的咳嗽聲,在這異常寂靜的時分變得異常刺耳。

「撐得住嗎?」楊墨驚慌地擦去她嘴邊剛剛嘔出的大口鮮血。

吃力地抬眸,歷夏對上的便是他難以置信的目光,不由得莞爾淺笑:「還好擋住了……」

「……你早就知道?」

「是看見一點……哈哈……」歷夏想笑,但不小心扯到了胸膛的傷口,疼得她秀眉大蹙,冷汗直流。「這剖心……還真的……好痛!」

明明是想笑,但到最後卻變成咬牙切齒。

這個笨蛋,心口被刺穿,當然會痛了,她竟然還笑得出來!?楊墨頓時氣岔,但內心另一個想法卻如浪濤般幾乎將他淹沒。

「為、為什麼?」

他開始不懂,她是福星,用她來擋煞,這本是此行的目的,可是到了彼時,他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發顫?是因為害怕……失去嗎?

她試著再擠出一抹微笑,但發現這笑有時候還是挺難的,於是只能無奈放棄。

「沒、沒有為什麼……我有不死之身……你忘了?我可以起死回身……但是你不行……」原因很簡單,只是如果可以,下次能否換成別的方式,死的滋味真的很可怕。

「這樣值得嗎?為了一個什麼都不是的陌生人?」

「你不是……陌生人……」聲音未落,她又嘔出一口鮮血,想再繼續之前未完的話,卻發現沒有氣力,整個人看起來脆弱地像是隨時會死去一樣。

草叢中,傳來輕微的踩踏之聲,楊墨危機立起,正準備出手,就見有人搶在他之前出聲:「主子是我。」

玉扇一滯,楊墨問道:「為何現在才出現?」

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與往常無異,但是熟悉他的左蒙聽出了那股極力被壓住的不快,他相信彼時的主子很想將他揚灰銼骨。

這點小小的感知讓他驚愕,不由得探頭望向他懷中的女子,只是這暗夜掩去了她大半的容顏,以致無法看清。

「被拖住了,那些人似乎早知道我的存在。」

其實事實並非像左蒙說得那麼輕鬆,對方個個是高手,出手又狠辣,他有好幾次差點被刺中要害,幸好都硬挺了過來。

左蒙是南國第一猛將,當初楊墨剛做上皇位,暗中有不少人慾窺視和加害,於是兩人私下達成協議,左蒙在一次戰役中詐死,從此以影子的身份活在暗處保護他。這件事連解青書都不知道,所以可想而知,背地裡想殺他之人將他調查得有多徹底。

「主子,我們該離開了。」

煙霧彈造成的白霧漸漸淡去,方才襲擊營地的有毒濃霧已經隨著方向的轉變慢慢向他們這邊飄來,左蒙小聲提醒。

半刻的猶豫,楊墨望了歷夏一眼,想起當年登基時,亦是這副景象。左為生右為死,一方用胞弟青書的性命威脅自己,一方用萬民壓迫自己,他只能擇公棄私,半點不由得自己選擇。因為自決定坐上這個皇位的那刻起,他便不再是楊墨,不再是自己……

所以現在——他當機立斷:「先回營地。」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他不相信自己親自挑選的侍衛隊會有這麼差!

「是。」左蒙領命。

下意識地低頭,懷中的女人已是奄奄一息,雙眸闔上,若不是秀眉仍然擰緊,胸膛微伏,他真的會懷疑她是否還活著。

「撐下去。」他握住她的手,似用盡全身的力氣,楊墨知道她一定聽得見自己的話。

歷夏疼得眉頭擰得更緊,連小小的呻吟都辦不到,只是在想她的手骨一定會被捏碎的,這麼痛,可是……遠不比心臟被刺疼的萬分之一。

隱隱感覺到,那股溫暖著自己的溫度在撤離,她被放在地上,急促利索的腳步聲短暫地響起,又是迅速地消失。

四周……安靜了下來。

好像有,知了——知了——蟬的叫聲?

奇怪,夏蟬不是一般白天叫的么,怎麼晚也在叫?

有點冷,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大冬天的時候掉進游泳池裡,然後那股冷意忽然間從四面八方湧來,一點一滴地將她包圍、吞沒。

臨了,歷夏還在想楊墨那句「撐下去」,還包含了哪層意思,但終究來不及想清楚,思想便陷入無邊的黑暗裡,心跳停止了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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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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