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尋仇的公雞
我害怕公雞，是那種怕到骨髓的怕。
噩夢是從鄰家的公雞開始的，那年五歲，已經跟爸爸去林家小學的我只有放暑假才會回家，那年暑假變成了我終生的夢魘。
暑假第一天，我還沒起床，我就聽見一聲雄壯的公雞打鳴聲，聽聲音一定是一隻漂亮的大公雞。懶懶的又睡了一大覺，太陽老高了我才起床，村裡的小夥伴早早就等在門口了，我們手拉手一蹦一跳就撒歡去了，在村后的大土坡上玩到肚子咕咕叫才戀戀不捨的各自回家。回家路上碰見小堂哥，小堂哥特別黑，比我大一歲，我們都叫他黑蛋，便一起到我家玩。正吃中午飯時，小夥伴就來了，我撇下碗筷就又撒歡去了。一直玩到日落西山才戀戀不捨各自往家走。
夏日的黃昏，大人在家各自忙碌著，路上行人不多，我哼著小曲，一蹦一跳往家走，當路過鄰家時，鄰居家那扇黑色的門緊閉。突然一隻大公雞飛到牆頭，當我看到那隻公雞時，它已經俯衝下來，目標直衝我的臉來了，我哇的大哭起來，捂住臉拚命的往家跑，公雞還是在我胳膊上啄了一下，幸虧只是啄了我的袖子，但我著實被嚇了個半死，鬼哭狼嚎的回家，忙碌的爸爸看了看我，笑著說沒事的，也許是恰巧你過的時候公雞正好要下來。我哭了一會，但是整個人還是緊張，到睡前都是蔫蔫的，那天晚上做了噩夢，夢見那隻公雞一直再追我......
有了那天的經歷，我每次出門都跟著大人或是等有過路人尾隨在他們身後，除了早上聽到雄壯的打鳴聲以外，那隻公雞再沒有出現過。幾天下來，我幾乎忘了這件事情了。
又是一天黃昏，玩完要回家，但還是心有餘悸，我在街口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同行的人，只好自己一個人回家，走到隔壁家門口，我放慢了腳步，躡手躡腳的往過走，盡量不發出聲音，大氣都不敢出。當我快走過他家院牆的時候，突然聽到翅膀的煽動聲，那隻公雞已經飛到牆頭，在牆頭上點了一下直接俯衝下來，我害怕極了，腿發軟，感覺跑不動，就在嚇蒙的一剎那，那隻公雞沖我臉就啄了下來，我感覺上嘴唇一陣劇痛，哇的就大哭起來，跑回家，見到爸爸媽媽時，胸前已經滿是血跡。上嘴唇被啄爛了，好在傷口不大。爸爸簡單的處理了我的傷口，拉著我就到鄰居家去了。在他家的雞舍里，我並沒有看到那隻大公雞。爸爸和鄰居說讓處理掉那隻公雞，你看孩子的嘴都被啄爛了。鄰居也表示會賣掉這隻公雞的，鄉里鄉親，就沒有再多說什麼。回家后，看著腫起來來的上嘴唇，我哭了很久，那天晚上我又做了噩夢，那隻公雞一直再追我，我無路可逃......
接下來的幾天，我不大願意出去玩了，都是玩伴到我家來，在家裡玩過家家，玩多了也就膩了。
孩子畢竟是孩子，好了傷疤忘了疼。幾日後又和小夥伴一起，滿村子亂跑，大人們總是說玩成瘋丫頭了。一日又沒有等到同路人，只好叫上小堂哥送我回家，小堂哥笑我膽小，說他在路口看著，如果有公雞就跑過來了。其實小堂哥是不相信公雞還會那麼厲害。雖然害怕，但是沒有別的辦法，只好一個人回家，其實我家和堂哥家就相隔三戶人家，我一步一回頭，確定堂哥就站在那裡，壯著膽走回家，那隻公雞果然沒有出現，也許他們家已經賣了公雞了，我的心終於放下了。
轉眼暑假過半，越發稀罕和小夥伴相聚的日子，每天玩法翻新，整日里快樂無邊，村子后坡的每一個角落都留下我們的足跡......
當我幾乎完全忘記了那隻不愉快的公雞時，厄運降臨了。
那天瘋完回家，小堂哥不在家，我在路口等同路人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我實在口渴的不行，就斗膽自己一個人回家，心裡想著公雞也許早被殺了吃肉了，或是已經賣了。到隔壁家門口還是不由得躡手躡腳，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馬上就到界牆了，我正在慶幸時，一陣翅膀煽動的聲音，那隻公雞已經赫然在牆頭了，我腿發軟，當它俯衝下來時，我幾乎攤到在地，那隻公雞準確的啄了我的下嘴唇，瞬間血流不止。恐懼和害怕集聚在一起，我放聲大哭，我的哭聲估計可以穿透半個村子。當我的爸爸媽媽出現在我眼前時，我幾乎暈厥。這一次，我的下嘴唇的一塊肉幾乎被啄下來。先緊急處理了我的傷口，到衛生所縫了兩針后，我戴了口罩回家了。爸爸鐵青著臉，在廚房拿了菜刀，拉著我，去了鄰居家。到了鄰居家，我在他家的雞舍里終於看到了那隻公雞，他驕傲的看著我，偏著頭，用它那小眼睛瞪視著我，雞冠子高高的挺立著，一副不屑的樣子，我嚇的趕快藏在爸爸的身後。爸爸對鄰居說：今天你不殺了這隻公雞，我就替你殺了它。鄰居看到我嘴厚厚的包裹著紗布，衣服前襟全都是血，也知道這隻公雞真的闖禍了，為了平息事件，把那隻公雞交給我爸爸了。爸爸二話不說提著公雞的兩個翅膀徑直回家了，我老遠的尾隨著。
回家后，爸爸把那隻公雞直接提溜到儲藏室那間屋子，屋子傳來公雞的呱呱聲...翅膀的煽動聲...折騰了很久，沒有了聲音，又過了很久，爸爸才出來了。爸爸臉色出奇的難看，手裡提著一個蛇皮袋子，袋子里裝著那隻公雞的屍體，出去了。那隻公雞被埋到什麼地方，爸爸沒有說過，我也沒有問過，但至此後，爸爸不在吃雞肉了。
很多年後，我偶然聽媽媽說起殺雞的事情，才知道了大概。爸爸薅住那隻公雞，雞頭按壓在木板上，但是公雞各種掙扎，爸爸又綁了它的兩個爪子，才能把雞頭按壓在木板上，因為憤怒，一刀就剁下公雞的頭，但是那隻公雞，那隻沒有頭的公雞，居然掙脫了爪子上的繩子，在儲藏室跑了三圈才倒下，爸爸看到這個場面，受到了驚嚇，至此不再吃雞肉了。
爸爸一個文化人，提刀去找鄰居，殺雞，又遇到這種場景......除了讓人唏噓不已外，更多的是一種無奈......
本來這個故事應該從這隻公雞死掉就結束了，但是若干年後，我要搬進新家時，老公買回了一個擺件，興沖沖的拿給我，讓我猜猜，說是一個好東西。我看著包裝那麼大，沒有猜出來是什麼，當老公一層一層打開包裝紙后，赫然出現了那隻公雞，是一個標本，我失聲大叫，暈厥了過去......
至今我都不知道，那隻公雞和我前世結下多大的深仇大恨，這一輩子還窮追不捨。
而我的下嘴唇，因為那次被啄后，變得一邊高一邊低。
若干年後，我吃了無數次嘴上的虧以後，我才悟出來「謹言」，但半生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