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訣別
沈霏虞垂了眉目,有些黯然地道:「沒什麼深意,也只是看看而已。再說,人不比草木。草木過了這一季,總有下一季。花開花落,周而復始,人不一樣,人這一生,每一天都是無法重演的失去。」
「所以呢,你打算委曲求全?」
他走到她身側坐下,隔著一個人的距離,鋪開一張宣紙,看著她道:「能否為我研一次墨?」
沈霏虞避開他注視的眼,低低應了聲,起身而立站在他身後研墨。
視線流轉至他身上,見他今天穿的黑色衣裳是金色滾邊的,衣料子看得出是極好的綾羅。
當下心中又不由暗暗猜測起他的身份來。
他見她久久未吱聲,回頭一看,正好對上她看著自己的眼。
四目相對之間,她臉上頓時升騰起一抹紅霞,急急地低下頭去,道:「墨已經研好了。」
「可我的問題,你卻還沒有回答?」
為了免去她的尷尬,他轉過頭,揮筆行書。
沈霏虞咬了咬唇,為自己剛才的失儀感到羞愧。
但見他並無任何責備蔑視之色,這才放下心來。
當下回道:「我不是在委曲求全,而是順應天命。蚍蜉撼樹談何易,成事不足反害己。我沈霏虞絕不會讓自己陷入那般糊塗境地。我相信,只要我心中懷著陽光,就一定能得到屬於我的春暖花開。」
「很好。」
他讚許地笑道,「身處逆境,非但不自暴自棄,反而能尋求到解救的方式。」
聽見他誇讚,沈霏虞反倒有幾分泄氣。
想她剛才這番大義凜然的話,也不過是一時心緒所起。
這會被人正兒八經地表揚,她倒覺得不自然。因而臉上剛消退的潮紅,復又席捲而來。
好在他一直全神貫注地寫字,也就沒有注意到她面部表情變化。
沈霏虞見他寫得認真,旁若無人般。
當下心中好奇,況臉上不適也漸漸褪去,便踮起腳探過身悄悄看他寫了什麼。
卻見潔白的宣紙上,他的字龍飛鳳舞。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他落筆,她的臉也隨著他最後一筆而跟著火燒火燎起來。
她惱怒自己的形於色,因而索性走到窗戶旁,看著貼在窗上的貼紙,楞楞地發起呆來。
然心神,卻全撲在了剛剛看到的那首詩詞上。
《詩經》雖然不過粗略看了一遍,但她本來就聰慧,因此雖不能字字翻譯到位,卻也明了當中大概意思。
他拿起宣紙,對著嘴吹乾墨跡,看向她笑道:「既然你對《詩經》情有獨鍾,想必也是懂得這首詩歌的寓意吧!」
沈霏虞折身,雙手接過。
剛剛站在窗口那會,她把窗戶稍稍推開了些,冷風扑打在臉上,那些隱晦的異樣情緒,頓時統統消散不見。
整個人,也跟著清醒不少。
此刻的沈霏虞,眼神清亮,笑容卻帶著幾分疏離,道:「公子文采斐然,霏虞與你相談甚歡。然我畢竟是即將出嫁的閨閣女兒,這般深夜拜訪,實在不妥。」
他打量著她,笑道:「我本來還在好奇,你一向不大愛說話,怎麼偏生今天卻跟我說了那麼多,原來是打定主意要跟我訣別了,是嗎?」
沈霏虞別開頭,不去看他的眼,語調清冷地道:「我已經有了屬意的人,若再與公子相見,給人看見了,豈不是落人口實。」
「已有屬意的人?」
他眸子燁燁生輝,似乎要深入她的心,沉吟道:「當今太子,你連面都沒見過,自然談不上屬意。但你一介女子,深居簡出,又能結識到什麼人。」
「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