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畜群菽豆
大雨連下了兩天,伐木任務順利完成。
這日天色放晴,奴隸們難得一次沒有被早早叫醒,直到天光大亮時才有家奴到來,只在門口叫出圉頭下令。
聶傷走出圉棚一看,只見後院污水橫流,遍地泥濘,一片狼藉。
因為這裡飼養著大量牲畜,堆積的糞土沒有及時清理,被雨水一淋,沖的滿院子都是,而他們今天的任務正是清理糞堆。
這事不甚緊迫,隸臣沒有來,因采木勞累了三日的家奴吩咐了兩個圉頭幾句,便坐到一邊的草亭子里懶洋洋的打閑聊,任圉頭自己安排。
「甲棚清理東邊,牛圈、馬廄,你們負責西邊,包括羊圈、豬圈,怎麼樣?」聶傷對矮壯的乙棚圉頭牛蚤說道。
那牛虱壯的像頭牛犢,滿身鞭痕卻渾不在意,也不回話,而是眼睛放著賊光上下打量著聶傷。
「你就是聶傷?」他咽了口口水,揉著下巴嘿嘿笑道:「看不出來啊,你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子,居然能打敗烏鼬那夯貨。」
「我怎麼不信呢,來,讓我摸摸,看你骨肉生的怎樣。」說著便伸手來摸聶傷的臉。
「我……擦!」聶傷險些氣暈過去,一把攥住他的兩個指頭,往上一撇,痛的這廝哇哇直叫。
「哎呦,斷了斷了!小子快放手!」
聶傷怒火中燒,哪裡會饒他?下了狠手用力掰,牛蚤慘叫著跪倒在地上,幾個家奴見了,忙呵斥起來。
聶傷瞅了家奴一眼,放棄了掰斷這噁心東西手指的想法,卻也沒有鬆手,依舊緊攥著他的手指,冷冷道:「馬廄我來掃,其他都是你的,如何?」
牛蚤已經痛的滿頭是汗,生怕真被拗斷手指,哪裡還敢反對,跪在地上忙不迭的點頭道:「好好好,你掃馬廄,其他都是我的。行了嗎?趕緊鬆手!」
「哼!」聶傷把他的手甩到一邊,轉身進了圉棚。
牛蚤抱著手指站了起來,盯著他的背影目露凶光,躍躍欲試想要撲過去,扭頭看到家奴們很不高興,只好恨恨的罵了一句,往乙棚去了。
回到圉棚,面對眾人詢問的目光,聶傷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觀察著棚里的情況。
半晌,他才開口道:「棚里太臟,今天正好趁著機會一起清理了。」
眾奴隸看著身下的骯髒草堆,都不願意起身,似乎很是留戀。
聶傷不管他們怎麼想,立刻大聲下令:「烏鼬,大癩,你們兩伙人去清理馬廄。」
他已經把甲棚奴隸分成了三伙,任命了三個頭目,分別是烏鼬、大癩和老實人。
「是。」
「好的。」
經過這幾日的事情,甲棚眾奴徹底服了聶傷,烏鼬和大癩急忙應聲,招呼自己手下匆匆出門去了。
聶傷看著剩下的奴隸和老實人,又道:「廚,眇老,你這一夥留下,把棚里清理乾淨,不得見一根草,一坨矢。明白了嗎?」
廚就是老實人,因為做過廚工,現在被叫做廚。
「可是,這些草……」
「休要啰嗦,按我說的做!」
廚不理解聶傷的命令,正要發問,卻被聶傷呵斥回去,忙叫人起來,抱起地上黏糊糊的草葉往外面扔。
這一翻騰,棚子里更臭了,聶傷待不下去,捂著口鼻出了門,就見外面馬嘶牛叫,豬羊成群,踐踏著爛泥,浩浩蕩蕩往大門而去。
此時的家畜大都依賴野外放養,人類供給的食物所佔分量不多。因為大雨,牲畜們已經兩天沒有出外覓食了,消耗了不少儲備的草料,所以天一晴,牧奴們便趕緊把牛羊馬豬都趕出來放牧。
大群大群的黑豬首先出發,後面是挨挨擠擠的羊群,哼唧唧、亂鬨哄的往大門處跑,聶傷被它們擋住了去路,只好站在圉棚門口看著。
只見眼前的黑豬個個瘦削兇悍,獠牙半露,鬃毛豎立,一看就知道是馴化沒多久的野豬。不過它們也已經習慣了和人類相處,兩個趕豬的牧奴手持長桿,嘴裡『嘮嘮嘮』的叫著,很輕鬆的就控制住了上百規模的豬群。
後面的羊群則都是長著長尖角的灰毛山羊,能跑能跳,性情活躍,咩咩叫著洶洶而過,可能有兩三百隻之多。
羊群之後是牛群,四五十頭,黃牛黑牛都有,除了身材小一些,倒是和後世的牛沒多大區別。
等其他牲畜全部走完,最後出來的是馬群,數量也最少,只有二三十匹,由幾個牧奴小心的牽著。
「這是驢還是馬?」聶傷仔細觀察著從眼前經過的馬匹,心中很有些疑惑。
這些馬個頭太小了,也就比驢子稍大一點,脖子往前探著,沒一個昂首挺胸的,都一副灰不溜秋的挫樣,後世矮小的蒙古馬也比它們威風許多。
就這樣的一群劣馬,在原主的記憶中居然都是正常馬匹,甚至其中好幾匹都可以稱得上良馬。
「還是馴化時間太短的緣故。」聶傷略一思索大概也想明白了原因。
家馬是由野馬馴化而來,野馬本身就是驢子一樣的體型,負重能力差,智商低,經過人類數千年的定向選育,才培育出和野馬形象迥異的高頭大馬。
而現在這個時候,人類繁育家馬的時間還不夠長,所以還是這幅原始模樣。
「怪不得這個時代戰車盛行,騎兵不見蹤影,馬匹如此矮小,也只能拉車了,騎著打仗就別想了。」
聶傷倚在門口,抱臂思索著:「等到能騎戰的馬匹培育出來,估計還得幾百上千年時間吧。」
其實這樣的馬也不是不能騎,像騎驢一樣代步也可以,這也是此時很廣泛的一種出行方式,只是不能用來衝鋒陷陣。
就像走在畜群最後的一個人,騎著匹蓋了軟蒲墊的黑馬,高高在上,揮著馬鞭對身邊的牧奴發號施令:「今天牲畜都餓了,不好約束,去圉棚那裡要幾個賤奴來幫手。」
「是,牧臣大人。」
一個牧奴得令,正要離開,那乾瘦的牧臣看了門口的聶傷一眼,又道:「再去告訴留守之人,看好幼畜和草料,特別是雞鴨禽卵,莫要被這群賊賤奴偷吃了。」
「……把我當賊了。」聶傷一陣無語,只好把目光從畜群上移開。
那牧奴來見在一邊偷閑的家奴,說了借人之事。
放牧是項技術活,還涉及主家重要財產的安全,一般都由具有專業知識的牧奴來做,不會讓責任心不強的賤奴插手。
但既然牧臣開口了,家奴也不好拒絕,反正也不忙,便招手讓近處的聶傷過來,命他派幾個人給牧奴。
聶傷沒在意,隨口從收拾圉棚的廚一夥里抽了四個人給了那牧奴,便自去馬廄處看眾人幹活。
馬廄外堆了一大堆馬糞,內部也鋪了一層,不過卻有一個牧奴堵在門口,目光警惕盯著一幫賤奴,不讓他們進去。烏鼬和大癩則領著眾人正和那小牧奴爭執。
「不讓進就別進,不清理馬廄少干點活還不好嗎?」聶傷走了過去呵斥群奴。
眾奴隸面色怪異,大癩賊兮兮的拉過他,在耳邊悄悄說道:「傷,馬廄里有好吃的。」
「哎,你們還真準備去偷吃草料呀!找死呢?」聶傷心下大罵,擺手道:「他們早就在提防我們了,哪能讓你吃到草料。」
「不是草料。」大癩急急解釋道:「馬糞里有豆菽,很多豆菽。外面糞堆里的已經臭了,吃不了,新鮮馬糞里卻可以。」
「對對對。」烏鼬也急忙插話道:「這兩天馬匹都在廄里沒出去吃草,吃了很多菽豆,一圈馬糞至少能淘出一斗菽豆。」
「哦?」聶傷略一思索,便走到那牧奴面前,大聲質問道:「你家牧臣命我等清理馬廄,你又為何阻攔?」
那牧奴根本不屑他們這群賤奴,一臉鄙夷的指著聶傷鼻子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和我這樣說話?少廢話,不準進就不準進,都給我滾開!」
聶傷回頭去看幾個監工的家奴,見他們都往乙棚那邊去了,呵呵一笑,忽然一把揪過那牧奴,反手摟住,同時一隻手捂緊了這廝的嘴。
「傷,你這是……做什麼?千萬不要傷他!」身後的賤奴都被他的行為弄傻眼了,一個個大張嘴,緊張不已。
「做什麼?當然是作工了!」
聶傷瞪著眼睛喝道:「我們聽隸臣的還是聽這廝的?隸臣命我等清理馬廄,我等就清理馬廄,不能因為這廝阻攔就偷懶不幹活。」
眾奴隸聽了,眼神逐漸由茫然變得興奮,都反應了過來,紛紛叫道:「對啊,我們在執行隸臣的命令,管這廝作甚。」
「找根草繩來,把這廝綁了。」聶傷把牧奴按到在地。
很快就有人解下腰間草繩,眾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把牧奴綁成了粽子,嘴裡塞了一團草,扔到一旁的草堆里,然後就衝進馬廄,趴到馬糞前便雙手開扒。
「別全吃了,給廚他們也留點。」聶傷看著他們把馬糞里找到的東西不停的往嘴裡送,嘆了氣,安頓了一句,走到門口坐下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