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世事兇險
婆婆正在床榻上輾轉難眠。
啟明星在頭頂的夜空閃爍。
弱弱的光線透過長空,鋪撒在爺爺背上的簍子里。
爺爺回來了。
長發編織在身後,絡腮鬍,皮膚黝黑,肌肉結實,不胖不瘦。
簍子由青稞與木枝編織而成,圓台狀,上底有個巴掌大的圓孔,是原臧地區的居民常用的采貨裝備。
簍子里的雪蓮花是爺爺兩天兩夜的收穫。
爺爺:「老婆子,咱真的要把孩子送出去?」
婆婆:「送吧,你我隱居多年,也沒有履行多少牧維者的責任,現在不送,恐怕會影響孩子度維了!」
爺爺:「就這麼送出去,便是打開了他的世界大門,我怕他會不安全。族長和梅莊主都會怪罪的。」
婆婆:「我相信黎生不會有事的,這孩子特別的緊,你還記得小時候他在聖湖溺水的事么。」
「記得,怎會不記得,部落里的醫師都認定了這孩子必死無疑,沒成想在入棺的那天他又自己活了過來。」
「還有一次從馬背上與族長的孫兒一同摔下來,族長的孫兒就此拉下了殘疾,我們的黎生不也毫髮無損么?」
「唉,行,或許這孩子真的不一樣,我聽你的,老婆子。」
爺爺憨厚,與婆婆的對話總是會在婆婆的執拗中結束。
……
「咩——」
牛羊的咩叫聲中,黎生被爺爺叫起。
在微涼的晨霧中,天亮了時間。漸暖著黎生的記憶。
爺爺帶著黎生在草原上賓士,馬踏飛燕,疾馳如風。
「爺爺,到底什麼是度維?」黎生看著月光里流動的飛屑,又生出疑問。
爺爺用氣力攪動起飛屑的旋轉。
「看到了么,這就是度維。」
黎生不懂:「額……」
爺爺也搖了搖頭。
走出最後一篇草原。
進入一片山谷。
「嗷嗚——嗷嗚——」
這時,會時常有一陣陣靈狼的咆哮。
清晨的山谷被兩側的大山與山谷內濃密的樹林遮蔽,顯得與夜無差。
黎生始終坐在爺爺身後抱著爺爺,聽到這一聲聲的咆哮難免有些疑問:
「爺爺,靈狼也會度維么?」
「聽婆婆說的?」
「嗯!婆婆鼓勵我時說的,他說,男子漢,要像靈狼一樣,堅韌,無限,才有可能成為度維者」
「嗯!是的!」
「嗯!」
「嗯!」
……
爺孫二人,開始了沉默。
一路翻越了兩座大山,在山谷與山顛之間賓士了一整個晝與夜。
天色漸暗,直到遠處想起悠揚而沉重的鐘聲之時。
爺爺才嘞馬疾停。
聽著長空中飄蕩的鐘聲。
爺爺閉眼冥想,仿若在品味一段往事。
又仿若這份恢宏、肅穆的金屬聲充斥著一份神聖。
直到這份悠揚與渾厚步入朦朧,測底消失在耳際,爺爺才緩緩的睜開眼睛。
此時。
馬停了下來。
停在了一座廟宇前。
牌匾上寫著名字:
「度維寺」
爺爺:「到了,孩子,我們進去吧」說罷,爺爺下馬,帶著黎生走到廟宇門下。
廟宇的顏色皆由紅黃相間的色調裝潢而成。
黎生疑問:「爺爺,這裡的房子為什麼是紅黃色的?」
爺爺本想放下黎生直接離開,想到這將是訣別,便又給黎生講了一個故事:
「曾有一個傳說:許多年前的一個星夜,三世原臧王桑央吶措如往常般來到王城的大街上流浪。有過一場邂逅:
在東方高高的山巔,
每當升起明月皎顏,
那美麗女孩的笑臉,
會冉冉浮現在心田。
這是臧王為美麗的情人寫下的詩句,傳說「黃房子」便是他們幽會的地方。
由於黃色象徵著神聖,紅色象徵著吉祥,所以自此以後原臧區的所有建築都以這份色調裝潢了。」
黎生聽罷:「嗯,那他們還在世么?原臧王是不是很厲害?」
爺爺指著廟宇的門,笑笑說:「進去吧孩子,再晚門就關咯。」
調皮的黎生並未多想,便一股腦的跑進了寺廟中去。
只是。
爺爺在黎生進入廟宇片刻后,便轉身上馬,揚鞭而去了。
夜幕降臨。
廟裡的和尚敲著木魚,在焚香的沐浴中頌起佛經。
彷彿在用世間最神聖的音符來迎接黎生的到來。
黎生在僧人的大堂的門宇下獃獃的望著。
目光炯炯,毫無困惑之意。仿若這些誦經是他骨子裡早已透徹的真理。
「嗡嗡嗡」
「嗡嗡嗡」
……
靈蚊一直隱匿在黎生身旁。
他卻從未察覺。
……
寺廟的後院似乎有人在高歌:
「土坡檐
半遮的天
夏末荒草欲垂涎
無意燃起的野火
繞無源
圍了的煙圈
遠處卻
炊煙濃
瓜農獨坐坡上
望西彤
夕陽紅
兀自落
遮望眼
靜默無聲
惹秋風
秋風?
夏末秋初的迎送
踏青蔥
嬌羞似撫芙蓉
那荒野的欄籠
圈養著的
是瓜農看不懂的放縱
溫暖著孤冷
漸漸濺起的光影
源於夜裡的星
他枯褶的臉
反射出的弱弱的光點
卻將暖著一季秋天
他始終在坡的上面
我們在下面
土坡延
續於湖面
秋初將降起的霜
迷了你的模樣
他未說再見
卻也已走遠」
是一個掃地僧。
黎生竊竊的走到他的身旁,好奇的凝視著。
「嘿,你叫黎生是么?今後就是朋友了。」
「是的,你怎麼認識我?請問你在讀詩么?」
「不,是在寫詩。你來。」和尚向黎生招手。
「幹嘛?」
黎生好奇的走向前去。
和尚是度維寺後院里唯一的掃地僧。
和尚:「我也是個牧維者,在我這裡度維的人已經度維成功了很多。我現在正在自行尋找更多的有緣人。」
「你也是牧維者?與婆婆一樣?」
「是的,貧僧法號圖空,你可以叫我和尚,你我有緣,看起來你還沒有起維成功是么?」
「是的,婆婆讓我去梅花樁拜師學藝。我就被爺爺送出來了。爺爺就在外面。」
「啪!」
就在黎生回頭找爺爺的那一剎那,和尚把黎生敲暈了。
和尚是個魔道士。
他把孩童鮮活的屍體送給叢林深處的靈狼。
他是一個被狼群養大的假和尚。
黎生就這樣被丟在了狼群中。
……
……
「咕咕咕,咕咕咕」
墓靈鳥的鳴叫聲在黎生的頭頂不停的響著。
「度維…度維…」
「嗨,你看,他在說著夢話…」
「他在說什麼?」
「什麼,度維,還是什麼。」
幾個木偶人在一旁的墳頭被拉扯著跳躍著。
黎生逐漸從昏睡中醒來。
「啊?這是,哪兒?」他發覺自己正躺在一片雪地里。
身下的雪已經融化,露出片片濃密的青色麥苗。
坐起,四處環顧:
冰雪覆蓋的世界,只在一瞬間便把睡意朦朧的黎生驚醒過來。
木偶人:「你是誰?你是人是鬼?你不是應該死了么!」
木偶人2:「我?還是他?」
「他他他!」
木偶人指著黎生道。
……
黎生想奮力的起身。
卻發覺身體外皮到處都是被撕咬的痕迹。
「卧槽……」
被自己的皮囊下了一跳。
連忙站起身,撕扯周身的死皮。
木偶人1:「他怎麼不理你呢?」
木偶人2:「不理你,不理你。」
墳頭的後面慢慢探出了一個女子的身形。
她叫玲墓。
是賣人肉形體的女孩,每天都在墳墓裡面等屍體,鮮嫩的便會用法術把肉體復原。
然後再拿去市面上賣。
肉體復原了,但也只是肉體,一般不會讓人起死回生。
她扎著馬尾辮,手裡正牽扯著她的幾個木偶。看起來灰頭土臉的站在墓碑后。
「喂!我的木偶在跟你說話呢!聽不到么?」
墓碑前,乾癟的皮囊已經被黎生抖落一地。
黎生困惑:「你是誰?」
「吭!還我是誰?我還沒問你是誰呢!」
「我……我叫黎生。」
「黎生?你知道你已經被狼咬死了么?」
「什麼?」
「什麼什麼,我說,你已經被狼咬死了!但你現在又活了!你知道為什麼么?」
「為什麼?」
「因為我救的你呀!」
黎生困惑不已。
玲墓其實也很好奇,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復原的形體會復活。
但她會經常幻想自己有這樣的能力。
這下好了,黎生似乎讓她夢想成真了。
啟明星正在頭頂閃爍。
黎生知道,自己是有不死之身的。
但他不知道為什麼,也無法跟這個女孩解釋什麼。不過,看起來這個女孩似乎真有救命的本事。
「你真的救了我?」黎生假裝相信。
「哼!愛信不信!我可告訴你,我是親眼看著那個和尚把你丟進來的!要不是我在這裡,狼群能把你吃的渣都不剩!雖然你已經死了,但是,我讓你的肉體復原了~」
「肉體復原就可以活過來了么?」
「這個……這個……當然啦!跟我來吧!」
玲墓今天格外高興,她牽著黎生的手,跑出墓地,穿過田野,徑直向集市奔去。
雖然黎生活了,但她依舊把黎生當做自己的財產。
到達一個房間。
「那,今晚呢,你先在這裡住下!明天我帶你去見我婆婆!」
「這是哪兒?」
「這是我們這裡最好的客棧!也是圖靈法師欽點的受冥法保護的客棧!所以,你可以放心居住的!」
「圖靈法師?」
「是啊!怎麼了?圖靈法師可是我們國家至高無上的法師。據說他在召集全民尋找所有的度維者。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你不是度維者么?」
「嗯,婆婆跟我說過,可是,我還不是度維者」黎生天真的答著。
「你是不是還沒有完成起維?」
「嗯。」
「難怪,你要是起維成功了,想必沒人保護你,你早就被法師的人抓了去。」
「你是說圖靈法師在抓度維者?」
「好像是的,我也是道聽途說,反正這個鎮子里是沒有度維者的。」
「我聽婆婆說過,梅花山莊是度維者聚集的地方,圖靈法師也會去哪裡抓人么?」
「那倒是沒有,畢竟梅明卜的能力還是圖靈法師所忌憚的,他不敢硬來。」
「哦……」
這一晚,黎生獨自在客棧的床榻上,輾轉難眠。
他隨身帶了本古銅色的牛皮紙筆記本,他喜歡記載些自己平日里的心事。
「婆婆說,度維,其實就是完成維度的躍遷。」
「婆婆說,起維便是躍遷的起點。」
「可是我總覺得婆婆與爺爺是壞人。牧維者是壞人!他們說我是笨蛋。他們才是笨蛋……」
「婆婆說:度維完成了第一次后,陸續的還會有100次度維的機會。」
「真希望度維成功」
……
黎生孤單的時候總會拿起過往記錄的心事,讀起來。
很多時候,讀著讀著就淚腺泉涌,視線模糊了。
……
這個城鎮的夜晚很靜。
靜的有些詭異,但黎生並沒有過於害怕,他只覺得自己骨子裡的生命力比以往又增強了些。
對其他的事卻一無所知,也滿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