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輛馬車（一三）
整隻燒雞被兩人哄搶著吃下了肚。
兩個人搶完了雞肉，還把各自手裡攥著的、方才捨不得扔的雞骨頭拿出來，一根一根仔細地吸吮著！
生怕浪費了一絲絲。
對於經常食不果腹、飢腸轆轆的人來說，燒雞的味道充滿了誘惑！
此刻，他們兩個完全被這種味道吸引，連雞骨頭都吸的是那麼樣的專註、那麼樣的認真！
當陳彪放下了手中的最後一根雞骨頭，看向李沐陽。
同樣吸吮完了雞骨頭的李沐陽好像也意識到了什麼。
抬起頭來與陳彪彼此對視了一眼，緊接著兩個人都指著對方開始哈哈大笑了起來。
此時的天色已晚，笑罷了的陳彪把兩個人啃剩下的雞骨頭用那張油紙包著，扔到了院門外邊兒的角落裡。
為了掩飾兩個人剛才那一刻的尷尬，陳彪沒話找話地問了李沐陽一句：
「看來你表哥還挺關心你的嘛？」
「是，我每次回來表哥幾乎都會給我買點兒吃的！」
「他經常給你買燒雞吃嗎？」
「沒有！這是第一次。過去我回來找他，有時候他會買一些零嘴兒給我吃，我都吃不飽的。
這次不知道是怎麼了？他知道了我回來，還給我帶來了一整隻燒雞過來！」
說道這裡，李沐陽幽怨地看著陳彪，委屈地說道：
「還有，這次要不是有你小子在的話，我就可以飽飽的吃一頓了！
現在可好，半隻燒雞下肚我好像才墊補了一下子似的，這次我可是虧大了！
哎呀！心疼我的那半隻燒雞！
啊……」
「別嚎了！你怎麼就虧大了？
為了吃你半隻燒雞，我可是讓你預定了我的半隻烤全羊呢！
半隻烤全羊可是比一整隻燒雞大多了，你知道不知道呀？」
李沐陽聽了撲上來就打，陳彪也有所準備，兩個人又扭打在了一起。
打鬧了一會兒，李沐陽把自個摔倒在屋裡的土炕上，嘴裡不甘地說道：
「算了，還是省點力氣吧！
你小子可還欠我半隻烤全羊呢！
從今以後你可要記住了。」
陳彪爽快的答道：
「那當然！」
說罷，陳彪這才注意到屋裡還有一個鋪著厚厚的一層甘草的大土炕。
「這是你家嗎？」
……
李沐陽開始思索表哥是怎樣得到的那隻燒雞，沒顧得上搭理陳彪。
陳彪見李沐陽沒有搭理他，好像獨自在想心事似的！也就很識趣的的上炕躺到了炕的另一邊。
馬上，天也黑了。兩個人就像往常一樣各自睡了一個晚上。
等第二天陳彪醒來，發現李沐陽已經不見了蹤跡。
快臨近中午了也不見李沐陽回來，陳彪自己才到街上找了點兒吃的。然後獨自一人一直游晃到日頭西下，才又搶到嘴裡一點兒吃食。
第三天早上醒來，陳彪忍著飢餓躺在炕上的乾草堆里，一直等到日頭高高地升起，還是等不到李沐陽的蹤跡。
陳彪一邊起身，一邊罵咧咧的說道：
「李沐陽，這小子真他媽不是東西！
說帶我來見見他表哥、再看看當地的風光，可一到地頭就把我扔在這兒不管了。
讓我自個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連個小活兒都攬不到！虧我臉皮厚，要不非餓死在這兒不可。」
「唉！看看今天誰倒霉，能讓我搶到嘴裡些東西吃吧！」
……
直到第四天下午，陳彪正跟在一個推著獨輪車賣小吃的老者的身後不遠處。
他在等機會好搶了買主們吃食兒的時候，陳彪遠遠看到李沐陽在自家的巷子口，一隻手拿著一個紙包，另一隻手連連沖自己來回擺動著。
看樣子，李沐陽是想讓自己過去！
還餓著肚子的陳彪猶豫了一下，扭頭看了看周圍，好像也沒有人想要來光顧老者的小吃攤兒。
此時陳彪再看看遠處李沐陽手裡拿著的那個紙包，心裡突然一動！會不會是李沐陽的表哥又給李沐陽買了一隻燒雞呢？
想到這裡，陳彪立馬放棄了繼續跟著小販老者，快步向李沐陽走去。
陳彪一離開，小販老者也趕緊快速地推著小推車走了。
唉！有陳彪一直跟在屁股後面，人家的生意也不好做呀！
李沐陽見陳彪過來了，先一步轉身向家裡走去。
陳彪也只好尾隨著走回了李沐陽的家。
「喂！這兩天你去哪兒了？快餓死我了，你那個包里是吃的嗎？」
「看你那個饞樣兒！沒出息……」
「嗨，嗨，嗨！咱倆可是誰也別說誰，好像誰不知道誰似的！你我還不是一個屌樣兒？」
李沐陽沒好氣的把紙包往陳彪懷裡一扔。
「好了！不說你，趕緊吃吧！」
陳彪打開紙包，是兩個粗糙的冷饅頭和一個黑不溜秋的雜麵兒餅子。陳彪也不說什麼，馬上低頭啃了一口冷饅頭。
有些難以下咽，陳彪趕緊跑去鄰居家討了一瓢冷水過來。
陳彪小心翼翼的把手托在嘴下面，生怕落下了一絲絲兒的饅頭屑。
直到陳彪把最後一塊雜麵兒餅子扔到嘴裡，慢慢地咀嚼著。李沐陽問道：
「吃飽了嗎？」
陳彪沒言語，只是嗤笑了一下。
李沐陽也沒有再問。
是呀！不記得多長時間沒有體會到吃飽肚子的感覺了！
「這兩天你都去哪兒了？」
「還不是為你打聽『皇協軍』的事兒去了！你真的想去當『黃鞋兒』嗎？」
陳彪不抬頭，用低沉的聲音回答道：「都快他媽餓死了！你說還能怎麼辦？」
屋裡好一陣兒的沉默。
「你知道我這幾天幹嘛去了嗎？」
李沐陽也不等陳彪回應自己，再說他也等不到！
李沐陽看著一動不動的陳彪繼續說道：「我這幾天跟著表哥去遠一點兒的村子里……打家劫捨去了！」
「你表哥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好人！」陳彪一聽，皺著眉說道。
「你呢？你自己算是好人嗎？剛才如果不是我把你喊回來，你大概又要搶哪個小孩子的食物了吧？」
陳彪一愣！
自己算是好人嗎？
這是他第一次想這樣的問題！
陳彪的腦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現出父母的影子。在自己每一次不顧一切離家出走的時候，老爹和老娘在後邊拄著拐杖眼睛里透露出的那一份濃濃的不舍！
還有每一次自己搶吃的，對方大人憤怒的表情和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
還有曾經受到自己恐嚇的路人害怕的模樣！
……
自己算是一個好人嗎？
不算吧？
……
媽的！自己都快餓死了，還想當什麼好人？
……
還有，你李沐陽也就那樣，你也不是什麼好人，還有臉來問我？
陳彪抬起頭，挑釁的向李沐陽問道：「你們這一次都搶了些啥東西？」
李沐陽也不介意，說道「我表哥這次帶了七個人，加上我一共八個。對於他們來說，我才是一個外人。他們只分給我一些吃的，而他們自己還多分了一些糧食和幾塊大洋。」
「你表哥就沒想著分給你一些？」
「沒有。我表哥說他們進了農戶，乾的都是掉腦袋的活兒，他不能虧了弟兄們。我只是一個沒經驗的伢子，只能在門外放放風，能跟著他們喝口湯就不錯了。」
陳彪知道村裡那些富戶，家裡可能一直僱用著幾個長工和短工。而且還有家裡的那些農具，都是能當打人的傢伙的。
雖然那些長工和東家可能並不是一家人，可關係有時候跟親人也差不多！
有的也不希望東家的財產被陌生人搶走，有時候英雄主義一上來，對於外人來說，那確實也會很危險的！
「明知道有危險，他們還去做？」
「他們和我們一樣，為了生計。再說他們那一個人沒有家人、沒有牽挂呢？」
停頓了一會兒，李沐陽繼續說道：
「我表哥偷偷的對我說，日本人在我們中國，居心不良！我們中國這麼多年的軍事紛爭，老百姓都已經麻木了！
只要能勉強活下去，他們就不知道反抗。
眼瞅著日本人在中國的勢力越來越大，而中國大多數人都還沒有一點兒家國意識。
我表哥說這樣下去中國就完了！」
「這些和我們有什麼相干！！！」陳彪喃喃自語的說道。
「好像是和我們無關，只是這樣下去我們可能會當亡國奴！」
「怎麼就要當亡國奴了，你不要危言聳聽好不好？
街上還有那麼多耀武揚威的大兵呢！
有他們在，我們怎麼也不至於當亡國奴吧？」
陳彪雖然沒有保家衛國的情懷，可是對當亡國奴，他還是有所抗拒的！
「當時我表哥跟我說的時候，我也這樣想。
我表哥說不打仗好像沒什麼，可是一旦開打，沒有老百姓的支持，那些大兵想打贏，應該很難！」
陳彪和李沐陽都是第一次接觸這方面的事兒，他們都覺得自己的思想好像跟不上了，一個小小的問題都要想老半天，才能想明白一點點兒！
「我表哥說我們中國老百姓現在只要自己不吃誰的大虧，就不知道肉疼。
為了讓大家都增長一些民族自尊心，有時候他們也會做一些比較極端的事情。
比如這一次的打家劫舍！反正去打劫的時候我們都是打著『黃鞋兒軍』的名義去的。
這樣做有時候難免會被中國老百姓誤解，可能會被罵作『漢奸』！
可這也是刺激廣大人民群眾，產生愛國意識的一種手段。」
「我看你表哥他就是一個大漢奸！不單單為日本人做事，為了中飽私囊，還主動的去打劫我們中國老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