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輛馬車（一二）
出了縣城，陳彪先到沒有結冰的小河邊兒，把自己的手臉都捯飭了一下子。
又從隨身包袱里把一身比較乾淨點兒的粗布衣服拿出來套在身上。
從河水的倒影里看到自己還算有個人樣兒！然後陳彪才放心的往古槐村方向趕來。
剛回到村裡，陳彪正好看到馬大耙子趕著一輛嶄新的馬拉大車從大街的另一頭迎面駛來，坐在馬車上的鄉親們帶著一臉洋溢的笑容，盡情地高聲喧嘩著。
陳彪趕緊往路旁挪了挪身子，同時，他看到馬大耙子好像故意勒緩了馬頭經過他身邊，並沖他點頭微笑了一下。
陳彪也禮貌性的沖馬大耙子點了點頭，兩撥人馬很快錯過。
聽到身後馬車上傳來鄉親們大聲恭維著馬大耙子的那些話。陳彪立馬大致上弄明白了那匹黃驃馬和馬車的來歷。
陳彪回頭看了一眼即將隱沒在街拐角兒的馬車和車上的眾人，突然心裡有說不出來的滋味！
自己在外邊混的步履維艱，為了一口吃的，活的是沒有一點兒尊嚴可言！沒想到人家馬大耙子日子過的這樣滋潤，鄉親們也都前呼後擁著！
唉，大家可都是一樣的窮苦人出身呀！
此刻陳彪心裡充滿了蕭瑟和失意！
再想到前不久自己從小女孩手裡搶過肉酥餅，從而被嚇壞了的那對母女。
自己當時也顧不得被自己嚇的哇哇大哭的小女孩，邊啃肉酥餅邊往上面抹鼻涕的那一幕，不由得臉上開始發燒、發燙。
陳彪強壓下心中的那份不安，他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快步向家裡走去。
陳彪的父母都有七十多歲的年紀。
陳彪的老娘是一位小腳老太太。
雖然她沒有受到什麼大病痛的折磨，但是單單走路就顫顫巍巍的虛弱樣子，讓人十分擔心。
她的日常生活早已經無法自理，不管想幹什麼需要老伴兒來幫忙不可。
陳老漢身體還行，除了在家幫著老伴兒做一些家務，有時間了還會到街上慢慢地溜達溜達，順便聽一些村裡的怪聞趣事來消遣家裡寥落的生活。
今天看到兒子回來了，老兩口都很高興。
陳老漢少不了報喜似的對著陳彪誇讚了馬大耙子幾句。大家都是相似的出身，陳老漢希望通過馬大耙子的事例來激勵一下自己的兒子！
陳彪壓制著自己此時比較暴躁的心情，耐著性子聽著。也順便向父親打聽了一些村子里的事情。
兩天以後，陳彪見父母互相扶持著生活，暫時還用不著自己太過於操心，就以一副完全受不了父母嘮叨的樣子，又一次「逃離」了這個家。
老兩口也知道兒子是為了家裡那有限的口糧，不得不如此！老兩口不舍地目送著兒子又一次遠去。
這一次出門，陳彪少不了向李沐陽多了解了一些「皇協軍」的情況！
至於其他的兵種隊伍，陳彪和李沐陽一直在這個小圈子裡混，他們兩個除了李沐陽的表哥，也沒有什麼別的門路呀！
他們所處的環境，也限制了他們的思維。
無論走到哪兒，陳彪和李沐陽都是為了一口吃的！所以他們也不著急去參加什麼「黃鞋兒軍」。
可是李沐陽見陳彪最近這一個月以來多次向他打聽這一方面的事兒。
就在某一天下午，李沐陽還是帶著陳彪來到他的家鄉縣城，並在一個破舊的院落里見到了他的表哥——「黃鞋兒」軍的一個小隊長。
李沐陽的表哥一進院子，就對等在院子里的李沐陽說道：「沐陽，我不是告訴你了嗎！能把自己的肚子混飽就不要來找我。」
李沐陽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陳彪，訕訕地說道：「哎呀偉表哥！我們這不是混不下去了嗎？」
偉表哥一看沐陽的神情，立刻明白了表弟這次過來主要是陪同著陳彪來的。
陳彪也打量著這一身淺黃色軍裝的「偉表哥」。
偉表哥警惕的扭頭看了看陳彪，陳彪隨口也點了一下頭叫了聲：「表哥好！」
「嗯，你也好！」
李沐陽連忙說道：「這是陳彪，我的好哥們，他是北縣的人。最近一年我們兩個幾乎天天在一起討生活。」
偉表哥點了點頭，向陳彪問道：「陳彪兄弟家裡還有什麼人呢？」
「我家裡就我和我爹娘三口人。」
「我表弟去過你家嗎？」
「去過兩次。」
偉表哥看了一眼李沐陽，李沐陽連忙點了點頭說道：「陳彪的爹娘都比較老邁了。」
偉表哥回頭問陳彪道：「那陳彪兄弟這次來找我的意思是？」
「這日子實在是混不下去了，我來的目的是想看看偉表哥這邊兒的情況！看能不能跟著偉表哥混口飯吃、找個出路？」
陳彪這麼直截了當的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反而打消了偉表哥的一些顧慮。
偉表哥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說道：「只為了混口飯吃——就這一個理由可不夠有參加皇協軍的資格！」
「那還有什麼要求？」
「很多！比如你對日本人怎麼看？對日本兵佔領中國怎麼看？對『亞洲共榮圈』這個設想怎麼看？……」
偉表哥邊說邊看著陳彪的眼睛，臉上帶著邪里邪氣的微笑。
「你說日本人要佔領咱們中國？」
偉表哥不說話，繼續盯著陳彪看。
陳彪被看的有些心虛！
「那個……你說的那個『亞洲共榮圈』又是什麼？」
陳彪覺得自己太無知了！偉表哥剛才說的這些話自己竟然全部都不懂！
偉表哥就這樣一直痞壞痞壞地注視著陳彪，還是沒有說話。
陳彪本來就有些怵扛槍的，再被偉表哥一直這樣盯著，他感到自己更加的手足無措了！
慌亂之中拍打了一下旁邊的那棵洋槐樹，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
「你說的這些老子都不懂！我只是為了能吃到一頓飽飯，你要是真有本事老子就跟著你幹了！
咱們少他娘的扯那些沒用的，在咱們中國，他們日本人還能翻了天不成？」
偉表哥一臉平靜地說道：
「還真被你說對了，日本人來咱們中國就是想要來翻天的！
在日本人手底下混飯吃就得給日本人幹活兒！而且隨時都要做好送命的準備。
這些你明白嗎？
我看有些事兒你還是沒有想清楚！等你都徹底想清楚了才來找我吧！
另外我還要勸你一句，陳彪，外邊兒的日子不好混！
你還是躲在家鄉給你爹娘養老吧！」
說完瞪了李沐陽一眼，從懷裡掏出一個大紙包塞給李沐陽。
然後偉表哥轉身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大聲罵道：
「李沐陽！你個混蛋玩意兒，從今往後別什麼人都往我這兒領！
以後你小子能滾多遠就給我滾多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李沐陽也沒管走了的偉表哥，他看了一眼還在一旁發獃的陳彪，自己匆匆轉身走進了一個房間。
發獃中的陳彪突然聞到一股香味！香味的刺激讓他立刻清醒了過來。陳彪快步走進李沐陽剛才進入的那個房間，房間里立馬傳出一陣扭打的聲音。
「他娘的陳彪，這是我的燒雞！」
「改天我請你吃烤全羊。」
「放屁！你去哪兒弄一隻烤全羊來讓我吃啊！」
「我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