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禍不單行再折兵
狼的舉動讓陳林想起以前看過的書中的某些情節,不禁疑惑道:「難道樹叢中的響動全是這些畜生布的疑兵之計?那樣一來,情況似乎不如自己估計的那麼嚴重。這裡平常是有人出沒的,應該不是狼經常活動的地域,倒很可能是追蹤尾隨自己一行才到了這裡。若這裡不是他們的活動地域,只要將家眷護送到樹下,大家爬到樹上堅持到天亮,狼群應該會自動離去的。」
想明白的陳林不為樹叢中的響動所迷糊,同時招呼陳二盯緊兩邊的狼群。動物對人有著天生的懼怕,狼群與人交手的時候不多,只要不露出太大破綻,狼群應該不敢輕易發動攻擊,只要拖到樹下,便算撿回了半條命。
人群慢慢向樹林移動,路邊的雜樹太小,不足以承受人的重量,何況大家要度過今晚的劫難,總需聚在一起同舟共濟,若看見一棵樹便上去一個,最後上樹的難免落單,從而成為狼群攻擊的目標。
離開石板路,人群進入雜樹叢中,陳二將包袱交給婆娘女兒拿了,從腰間摸出砍柴刀來開路,走出三五步,卻覺得不好使,便提了扁擔過來,邊走邊用扁擔拍打前面鬱鬱蔥蔥的蕨苔,好分開一條路來。狼群也緊跟著人群慢慢移動,陳林持刀相向,汗水大顆大顆從臉頰滑落,也不敢伸手去擦拭。
區區十幾米距離,陳林卻彷彿去西天取了一趟經回來。人群終於移到樹林之中,陳二選了棵枝椏較多的大樹招呼大家往上爬。大樹的樹冠擋住陽光,下邊倒沒有蕨苔生長,趙雲寶第一個上樹,小孩子身子靈活,何況趙雲寶又多少習過些武藝的,那大樹從半人高的地方一分為二,枝繁葉茂,可著手之處甚多,倒是輕而易舉便爬了上去。
接下來是方氏,古代婦女纏足,且一言一行講究合乎禮儀,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即便如趙雲娘般的大腳女人,陳林上樹尚且無計可施,方氏自小到大又幾曾爬過樹來,因此一時無從下手。
陳二礙於禮教,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也愛莫能助。狼群見趙雲寶上樹開始變得躁動不安,緊接著方氏也開始攀爬,狼群似乎逐漸開始失去耐心,雜樹叢中鑽進鑽出的頻率開始加快,這隻突然冒出來,那隻又迅速消失掉,倒好似有上百隻狼潛伏在四周一般。若非陳林早看出其中端倪,只怕早已經被嚇得腳軟筋麻。
與陳林對峙的狼群也露出獠牙,最前面的以前爪趴地嗚嗚低吼,不住交替逼近。方氏急中生亂,動作越發不得要領,短短一截樹榦竟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礙。
旁邊馮氏見情勢危急有心幫忙,奈何手裡不得空閑。她窮苦日子過了半輩子,卻如何捨得扔掉手中的東西,好在倒也有半分急智,情急之中把火把交到春丫手裡,然後蹲下身子,以肩膀抵住方氏腳掌。
陳二注意力全被方氏吸引,心中只恨不得上去托住她屁股推人上去,不過縱使他有光明正大之心,在嫂子落水兄弟該不該救都要以孟子之言為依據的大環境里,礙於禮教卻也只能幹著急。
見馮氏幫忙,陳二提到嗓子眼的心略微放下一點,正要吁出一口氣來,只見密不透風的蕨苔突然分開一條縫隙,一團灰乎乎的物什快逾閃電般撲將出來。
陳二腦子裡一片空白,耳朵里只有那嗚嗚低吼聲,馮氏與春丫同時發出驚叫,陳林回頭看時,一條灰背惡狼咬住馮氏脖頸搖頭晃腦撕扯,竟在片刻間把馮氏拖出幾步的距離。
陳林暗叫一聲不好,也顧不得是否誤傷,退後兩步反手一刀劈砍下去,正砍在狼腰。那狼吃痛,舍下馮氏來咬陳林,陳二蒙住片刻后已經回過神來,不由悲憤交加,舉起扁擔來集平身力氣劈下。
灰狼注意力全在陳林刀上,不防陳二劈頭這一棍,被狠狠砸在脖頸處,慘哼一聲跌倒在地。
狼乃是群體作戰,一隻狼發起攻擊,群狼也同時發動,陳林反手一刀砍中灰狼,眼角餘光里看見狼群快若閃電躥將上來,一隻狼甚至已到腳邊。
陳林顧不得身後,揮刀先砍開躥到眼前的這隻狼,這第一刀乃是蓄勢待發,無論準頭速度都是無可挑剔的,只是接下來陳林卻應接不暇亂了方寸,只能不停揮刀左劈右砍,卻什麼也沒砍到。
撲向陳林那隻狼被砍中后發出一聲慘叫,卻並未就死,而是逃了開去。後面群狼見前面刀光閃耀同伴受傷,一時間也不敢過份逼近,只不停作勢撲擊,卻每每都在陳林刀光所及之外剎住。如是往複循環了撲擊了幾輪,群狼漸漸退開,然後東一隻西一隻消失在了雜樹叢中。
陳二發瘋一般用扁擔猛砍被打翻的那隻灰狼,足足砍了幾十扁擔方才罷手。此時群狼已經退去,陳二把婆娘拉到樹下,背靠著樹榦檢查婆娘傷勢,那馮氏脖子上泊泊冒出鮮血,卻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方氏也不曉得是被方才驚險環生的情形逼出潛能還是什麼,卻已經成功爬到樹上,正看著樹下的馮氏不停掉淚。
大自然講究適者生存,狗由人圈養,咬人多是咬腿,狼卻是講究一擊必殺的,專挑獵物致命處下口。陳林借著火光看了眼馮氏的傷勢,見她本已渾身浴血,脖頸處傷口卻仍舊在不停往外冒,知道是傷了動脈,多半命在頃刻了。想要安慰陳二幾句,卻不知說什麼是好,只得默默持刀替他警戒,也不催促他上樹。
其實馮氏傷成這樣,陳林與陳二已經無法上樹了,即便馮氏死了,不到性命攸關的時刻,總不能把她屍體仍在樹下,然後眼睜睜看著她被狼拖去吃了吧?
陳林看著漆黑一片的夜幕,心中悔恨交加。俗話說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兵法講究虛實變化。陳林看見狼群故布疑陣,便以為識破其計謀,卻不知疑兵也可變為要人命的伏兵,狼雖不及人的智慧,卻在自然界的淘汰中選擇了這種更加高明的戰術。陳林曾經當過兵,有過將軍的夢想,至今不曾有機會指揮過一場戰鬥,如今敗在一群畜生手裡,教他如何不氣餒。
馮氏不曾交待一句遺言便斷氣了,陳二痛哭一場,才想起春丫也在身邊哭,趕緊招呼春丫快爬到樹上去。
春丫身子靈活,又有陳二協助,倒沒費什麼力氣便上了大樹。陳二擦乾老淚,又對陳林道:「陳林,我這婆娘命苦,跟了陳二這些年,也沒吃上幾頓飽飯,陳二要在這裡陪她一晚上,你還是趕緊上樹去吧。萬一陳二有個三長兩短,春丫就麻煩你照顧了。」
陳林搖頭止住了陳二繼續往下說,開口道:「二叔,大家既然一起走到今天,那便如一家人一般,以後就不要分什麼彼此了。二嬸為我娘而死,我這做晚輩的又怎能看著她屍首入了狼腹,咱們就一起守這一晚上。」
陳二曉得自己說不過陳林,又不甘心就此作罷,喏喏了半晌,卻只說道:「陳林你這又何必呢?」
陳林道:「二叔,你一家跟著我陳林逃難,我就該對你一家負責,今天二嬸的死全怪我考慮不周,我向你保證,日後我再不會讓這樣的錯誤出現在我眼前。現如今狼群未必走了,這地上有不少枯枝敗葉,我持刀警戒,你用扁擔清理出一片乾淨地方來,切莫將身子俯低了。野獸多怕火,咱們就著這地上的枯枝敗葉升起一堆火來,再烤些東西來吃,一來可禦寒氣,二來可震懾野獸。」
陳二聞言點頭道:「陳林你考慮得周全,枉我陳二活了大半輩子,事到臨頭卻形同廢人。娃她娘的死不賴你,你一個孩子,這一路上護著大家,已經夠難為你了。」說完便在陳林掩護下用扁擔把枯枝敗葉收攏成一堆,
陳林用火把引燃了枯枝,然後招呼陳二警戒,自己去包袱里取了麵餅出來要烤。
陳二看見陳林拿出麵餅,似乎想起了什麼,兩行老淚流下面頰,少頃叫住把麵餅拿到火邊的陳林道:「陳林,別烤餅了,就吃這狼吧。」然後指著地上早已死透的狼咬牙切齒道:「這畜生咬死了春丫她娘,我要用它的肉來祭奠。祭奠完了咱們再吃光它的肉,燒乾凈它的骨頭,讓它永世不得超生。」
陳林心中不知為何突然冒出個念頭:「陳二不會是想吃肉吧?」不過旋即感到這樣想實在不該,不停默念「罪過,罪過!」
陳二把死狼拉到樹下,也沒水洗刷,便拔了皮,除去內臟,又砍了兩棵雜樹,去除枝條,穿了狼肉拿到火上烤。陳林則持刀在一旁警戒,尤其陳二去砍雜樹時,陳林寒毛幾乎都要立起來了。陳二卻似乎不怕了,只專心做事。
不多時肉香四溢,也許是這肉香沖淡了緊張氣氛,也許是火堆讓狼群知難而退,也許是烤狼肉震懾了狼群,總之陳林感覺周圍不那麼危機四伏了,神經也慢慢鬆弛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