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宰相後人
狂笑止住。
劉長卿拔出「未央劍」自斷左手一指,然後才道:「明公且聽我講來。」
這時眾人發現他左手原本就斷過一指,現在又斷一指,只餘下三指,兩雙手現如今僅有八指。
李成頷首,示意他不必顧忌。
劉長卿這才繼續講述過往。
「我祖上乃是穆之公,曾追隨宋武帝開國,官至宰相。可惜好景不長,穆之公病故,劉宋國滅。轉眼百餘年過去,當年的宰相世家劉氏已經淪落成到奴僕地位,連家傳經學也丟失大半。到先父那一輩,不得不在越國公楊素府中做僕人。我出生不久后,父親就因病去世,由娘高氏養大。
我五歲通論語,十歲解周易,十五歲學業有成,上知天文,下察地理,明陰陽八卦,曉奇門遁甲。十八歲中狀元,自詡能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可比管仲、樂毅之賢。
因此得到文皇帝接見,本以為能青雲直上,振興門楣。不料大禍從天而降,晉王(隋朝第二代天子楊廣)污衊我娘出身官妓,以冒名替考之罪,將我革去功名,滿門抄斬。」
「詔書到日,娘伏劍自殺,遺言讓我擇明主而侍,光大劉氏家業。從那日起,我就改名易姓,立誓要顛覆楊隋,報毀家之仇。」
「我見楊玄感有重瞳貴相,就全力為楊家奔走,忍辱十年,等到楊廣三征高麗,才起兵滅隋。當日曾獻計,揮兵直搗燕雲,斷昏君歸路,然後勒馬南下,爭奪江山。
——可惜楊玄感不聽,兵敗自殺。我自斷一指陪葬。」
「后從李密,認為其是明主,又替他謀划入主瓦崗,卷兵西進,奪取關中,再占巴蜀,以成帝王之業。可惜他亦是不聽,只把我當作殺手來用。」
——今日再斷一指,了結君臣之義。」
沈落雁嘆息道:「即便密公聽你大計,也未必能攻陷關中。你劉長卿要改換門庭,為何甘願當一個「左將軍府從事」的無名小吏?對一枚普通玉佩視若珍寶,荒謬!這個重瞳子連楊玄感都不如呢。」
劉長卿卻大笑,朗聲道:「因為這個官職,是諸葛孔明在劉備麾下的第一個職務!主公視我為武侯,某豈能不以死報之?!」
李成上前扶起劉長卿,一字一頓道:「今日得遇長卿,勝過十萬雄兵。隨後口佔一首詩:
蕭相守關成漢業,穆之一死宋班師。
赫連拓跋非難取,天意從來未易知。
穆之公的才能某是欽佩的,好好努力,不要墮了先祖威名。」
劉穆之,字道和,東晉末年大臣,博聞強識,常替劉裕掌管內外事務,坐鎮建康。是以,劉裕無後顧之憂,百戰百勝,北伐打下關中,令赫連勃勃和拓跋氏懼怕,三分天下有其二。
可惜劉穆之在北伐關鍵時刻病故,劉裕不得不統兵南歸,致使天下統一的王業成空。
李成以此評價劉穆之,可謂中肯至極。
劉長卿悲喜交加,又鄭重拜了三拜,定下君臣大禮。然後提劍跟在旁邊,防備四凶之首的符難。
沈落雁面色蒼白,劉穆之的名聲她是知道的,難道密公真的錯失了個人才?
李成全部功力運轉,壓向符難,冷冷道:「是降還是死?」
符難畢竟是半步黑道宗師,當下突然彈身而起,隔空一拳向李成擊去,令周圍空氣震蕩,恍如火爐。
這一拳他下了必殺決心。
沈落雁眼中露出喜色,她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想助李密成就大業。
李成卻仿若未覺,反而安然坐下,大馬金刀,不閃不避,彷彿要正面挨上一拳。
眼看拳風及面,一條瘦高的人影彷彿憑空出現,擋在李成眼前,鏘!,長劍出鞘,森森劍氣揮灑,迎接了符難這兇徒的全力一拳。
符難只覺全身劇震,被劍氣所侵,眼鼻口中都溢出血絲,即便他是天生的西域硬漢,亦抵受不住。
來人一劍擊敗符難,正要取其性命,豈料符難胸口和後背同時奇異的收縮震動,氣勁左右搖擺,竟然卸去大半劍氣,跟著嘭的一聲,身體落在兩丈外,重整旗鼓。
李成道:「左仙長小心,這廝練的是天竺瑜伽大法,正在藉機突破宗師境界。」
左遊仙乃是一道道門宗師,知道這頭陀雖臨陣破境,但也已負創不輕,如何肯留下後患?當即劍光一圈,似攻非攻,向對方周身要害刺去。
符難頭陀拳掌齊出,左一拳,右兩掌,勁力若有若無,陰柔中透著剛猛,當下連串的劍氣。接著倏然欺近,拳掌連環反擊,勁力變化微妙,還對沈落雁露出一個微笑。配合他七竅流出的血絲,模樣極其怪異。
沈落雁感覺這個笑容中飽含著純凈,就像是悟道一般。她對這個殺手兇徒,從未放在心上,但這一刻亦是起了欣賞之意。
左遊仙猝不及防,吃驚之下,連忙使出看家本領,子午天罡劍訣爆發,招招狠辣,決生死於剎那之間,極度驚險。
符難頭陀身法怪異,時而像一塊鋼板,時而如蟒蛇起舞,左移右突,每每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出擊,雙手施展一套怪異的功夫,向敵手狂風驟雨地還擊。
左遊仙一面應付,一面伺機積蓄殺招。道門練氣法門氣機悠長,因此他的殺招數亦是對耗突襲。這位西域頭陀,準備消耗自己的元氣,發起強攻,實在是痴心妄想。
符難頭陀心中發苦,畢竟他還處在突破邊緣,即便是天竺瑜伽秘法化去大部分劍氣,可道門真傳劍訣威力也非同小可。現在他的傷勢越來越重,全憑怪招秘法,在敵手不熟悉的情況下,搶佔先機,堪堪戰了一個平手。
但是敵手同樣氣脈悠長,技藝精湛,等再斗幾個回合,敵人站穩陣腳,沉住反攻,他就慘了。
左遊仙嘿嘿冷笑,已洞悉對手的底細。於是緊守門戶,以待敵之弊。
沈落雁看出戰況不利,符難頭陀再戰下去,遲早敗亡。
忽然風雨中傳來一聲長嘯,竟然是李密於此時趕到!
原來處理完瓦崗事務后,猶自不放心重瞳子的死活,便喚來衛士勇三郎王伯當前去接應,途中遇到敗逃的符彥,了解情況后就向縣城而來,恰好遇到這一幕。
左遊仙發覺有強敵接近,便全力施為,劍招大開大闔,每一擊都帶著劍氣,氣浪生風,殺機滔滔,追魂奪命。
嘭嘭嘭!
符難頭陀的竭力退到門口處,臉色一紅,連吐三口鮮血,這才逃得一命。
踏踏踏——李密步入大堂,淡淡道:「李德光,放了落雁,我饒你一次不死。」
李成冷笑道:「你要戰,便來戰。要我放人,那是休想。」
轟隆!剎那間,李成氣勢攀升,與李密對峙,兩人進入劍拔弩張的狀態。
大江聯江夫人的手下和前來挑釁的跋鋒寒都暫時收起殺戮之心,各自讓開道路。
一切局面變得微妙起來,畢竟李密目前是威震中原的霸主,現在竟有人在氣勢上能與之分庭抗禮,自然也不能得罪。
否則單隻一個李密就讓人吃不消,何況還有另一重瞳少年?
李密長笑道:「好,果然英雄出少年。我以三萬套鎧甲相贈,換你放回落雁,如何?」
本來看熱鬧、還在議論紛紛的眾人立時平靜下來,大堂上變得鴉雀無聲。拿三萬套鎧甲來換一個下屬,更何況還是一個女子,由此可見李密的確不負當世明主之稱。
福安客棧周圍已聚集了不少人,對面的悅來客棧里,有個女扮男裝的年輕女子,臉露訝色,仔細打量李密一番,道:「想不到李密肯拿咱們東溟派的三萬套鎧甲換沈落雁。」
李成不假辭色,斷然拒絕道:「我不要鎧甲。沈落雁某不會動她分毫,你拿劉長卿的家人來換。臘月初八,東都洛陽,天津橋下,彼此交換人質。」
李密點頭同意,又道:「我允了。」
下一刻,李密倏然跨步,登時生出一股霸絕天下的氣勢,壓得在場大多數人都喘不過氣來。
冷酷的聲音響起:「小子,落雁的事就此說定。不過你惹怒本公,吃我一拳再說。」
——聲落而霸拳出!
這下有前面口頭協定在先,沒人會指責李密不顧下屬死活。
李成端坐不動,淡淡道:「密公好算計,某家正要討教。」
這時誰都認為李成是狂妄自大,不知死活。蓋因為,當今之世,沒人能坐著不動挨上霸主李密一拳,三大宗師也不行。
那背負長劍老書生打量李成片刻,露出嘲諷之色,譏笑道:「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空有一副好皮囊。」
此言一出,堂內大多數人都低聲附和。
豈知李成早有安排,左遊仙橫插進來,長劍電掃,將李密這一記重拳攔截下來。
嘭!拳劍相交,堂內響起一聲悶雷般的震動,李密給迫的往後退開。
他雖是殺場上聞名天下的高手,功力深厚,但若論武道爭雄,仍舊比不上左遊仙這種精研殺招的道士。
李密面色微變,就要召集手下。
李成恰於此時起身,好整以暇道:「密公何必心急,李德光前來領教!」
他手落在刀柄處,霎時間,大堂內十數個功力淺的均感覺到室內似乎砸下了一塊巨石,強橫的殺氣,瀰漫全場。
眾人才知道,這個青年同樣武道精湛,時機拿捏把握的不在當世高手之下。
李密雙拳緊握,袖袍無風自動,飄拂作響,自信能鎮壓天下強敵,不可一世。
老書生和胖商賈兩人都目不轉睛的盯著戰場,他們的眼光超凡,都看得出兩人出手在即,現在是雙方氣勢比拼。
而使人吃驚的是,李德光這年青人竟然能在氣勢上與蓋世霸主李密分庭抗禮,即便李密先被挫去了一招威風。
此戰傳開,不論勝敗,只怕這個年輕人都要轟動天下。
篤篤篤!篤篤!
李密忽然向左前方踏出五步,將他與李成的距離迅速拉近縮短。
他邁步間,風起雲湧,徐徐走來,行若驚雷,雙足落地生根,步伐鏗鏘有力,如戰鼓轟鳴,與周圍天地相合,形成一股奇特韻律,其勢如長江之水滾滾東流,不可遏制。
五步之內,盡奪萬里江山!
李密的氣勢節節拔高,配上那雄偉邪魅的身材,冷酷的眼神,自然而然生出一種宰割天下的霸王氣度,讓人莫可與敵。
——那個叫李德光的小子必死無疑!
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這個念頭,因為李密的霸拳是集瓦崗軍的大勢為用,試問誰能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