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此恨綿綿無絕期（五）

竟然說我是為了圖謀華家而來？

華雲裳的話，像一顆火星，點燃了陳路心裡本來就已經熊熊燃燒的乾柴烈火。

他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女孩，並不是他心尖的白月光，而是他胸口的致命傷。

她的話，幾乎赤裸裸的揭露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豪門貴族，無論他們在平民面前表現的多麼彬彬有禮，又是多麼的平易近人，但這些外在的態度，都只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你沒有觸動到他們真正的利益。

當你觸動到他們的利益，讓他們感受到威脅的時候，這一刻，他們一定會撕下身上所有的偽裝，然後讓你認識到現實的殘酷和貴族的本來面目。

在他們心目中，所有的窮人和平民不過都是他們示恩的工具，歲月靜好時，他們可以對你和顏悅色，表現的知書達理，但是當他們的切身利益受到威脅時，他們會將所有人視為敵人，哪怕你之前對他們有過天大的恩惠！

可憐自己費盡心機把華天雄的王級妖甲帶回了華家，好不容易才得到一個可以成為妖甲戰士的機會，但是落在他們眼中，卻成了自己「圖謀不軌」，對華家有別樣心思的證據？

陳路一時間對華雲裳充滿了失望，甚至都有些不想跟她說話，只是用那雙充滿了冷漠的眼睛看著她，彷彿在看一個獨自扮演著舞台劇的小丑。

而華雲裳，在脫口而出說出那句話之後，她的心裡其實當時就後悔了。

因為這些話，並不是她本意！

她只是因為最近受到的壓力太大了，而且這種壓力不止來至於外界，還包括華府這座表面上看似風光無限、實質上已經搖搖欲墜的繁華莊園，因此她的心裡，此刻充滿了疲憊和怨氣。

這種疲憊和怨氣就像一桶火藥，一直埋藏在她的心底無法對人訴說，但是當遇到一顆火星落下之後，它隨時可能爆炸和噴發出來。

而陳路對華超的死纏爛打，就在此時成為了這顆點燃炸藥桶的火星。

所以它才會表現得這麼失態，甚至對陳路語出傷人。

但她其實並不像陳路想的那麼虛偽，她對別人彬彬有禮，這是從小就養成的良好家教，這一點並不因為陳路是貴族還是平民，而有所改變。

但可惜的是，陳路已經先入為主，因為她的一句失語，而對她徹底絕望了。

於是當華雲裳看到陳路那雙變得毫無半點波動和感情的眼睛時，她的心裡微微一顫，彷彿突然間失去了什麼，但這種感覺，又令她一下子無法抓住。

她只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暫時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對陳路道歉到：

「對不起，我剛才那些話……其實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最近……可能壓力有點兒大，請原諒我的有口無心。」

「你不用向我道歉。」陳路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抹譏諷的神色，說到：「反正在你們這些貴族子弟眼中，像我們這樣的窮人，只會想方設法攀附你們，從你們那裡要好處，不管我們做什麼，都是在對你們圖謀不軌，呵呵。」

「你有口也好，無心也好，現在這些對我都沒有意義了。我今天來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華超！不管你們把他藏到軍隊也好，天涯海角也好，總之我今天在這裡撂下一句話：我一定會找到他，然後讓他血債血償！」

說完他豁得蹭起身，再也沒有看華雲裳一眼，大步流星朝門口走去。

「等一下！」華雲裳的語氣已經帶上了哭腔，在背後猛地叫住他，然後咬住嘴唇問到：「你真的要對他趕盡殺絕嗎？哪怕知道放火的那個人並不是他，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

「我會繼續追查的。」陳路頭也不回的回答道：「所有傷害過小香和古姨的人，都必須死！」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華雲裳絕望的追問：「比如說，我們華家可以用其他的方法來補償……」

「補償？」陳路猛地轉過身，一臉鐵青的望著她：「人都已經死了，你拿什麼來補償？要補償的話，可以，你讓華超親自到地下去跟小香和古姨道歉！」

「我……」華雲裳蒼白的嘴唇嚅嚅的動了兩下，似乎被陳路突如其來的氣勢給壓倒了。

但她很快就閉上眼睛，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你幹什麼？」陳路猛地退了兩步，瞪大眼睛看著華雲裳開始脫掉身上的衣服，一件，兩件……很快，她潔白的香肩就露了出來，上身只剩一件蕾絲的文胸，無限美好的身體線條，毫無遮攔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就當這是我給你的補償！」華雲裳閉著眼睛，豆大的淚珠不停從眼角滑落，但卻倔強的抬著頭說到：「華超毀了你妹妹的清白，我就用我自己的清白來抵償，這樣夠了吧？」

「你……」陳路一時間因為這句話而有些手足無措，甚至連原本充斥在胸間的熊熊怒火，也因為華雲裳這突然的舉動而變得有些動搖了。

他沒想到華雲裳竟然會想出這麼一個辦法來「補償」！

但是陳路很快就收斂住自己的心神，他決然地轉過頭去，不去想華雲裳胸間的那一抹潔白，只是用乾澀的語調說道：

「你這樣做有什麼用？你們該補償的，又不是我，而是小香和古姨，可是她們已經死了……」

一想到小香和古姨相擁蜷縮在擔架上的那一幕，他本來已經有些發軟的心腸，一下子又硬了起來，同時對華超的憤怒也更加深了一層。

但華雲裳似乎像是沒聽懂他的意思，依然固執的說到：

「我知道，可是我現在已經無法補償她們了，所以我只能選擇你。只要你肯答應放過華超，我願意做任何事情，包括……像這樣！」

說完她堅定地睜開了眼睛，卻發現陳路已經背過去用後背面對著她，羞紅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苦澀和嬌羞。

她沒想到，陳路竟然這麼有定力，居然對她如此完美無瑕的身體都能抵擋住誘惑。

難怪他在拿到爺爺的王級妖甲之後，居然能夠忍住沒有將它私吞，而是遵守承諾，把它送回了華家。

這一刻，華雲裳莫名的對陳路有了些好感，就像在鄉間的小路上問到了稻花的香味和感受到迎面吹來的徐徐春風，那種感覺，讓她原本有些躁動不安的心靈，一下子安定下來，並且由衷的想要閉上眼睛去享受。

可惜陳路接下來的話，卻戳破了她這短暫的幻想。

「沒有用的！」他冷漠而絕情的說到：「我從小失去雙親，是古姨和小香，像家人一樣照顧我，支持我，雖然她們的出身不太好，古姨也因為生活所迫而去做了那種職業，但我一直把她當成親生母親一樣的尊敬。還有小香，她從小就和我一起長大，對我來說，她就像是我的親妹妹一樣，你們害死了我的母親和妹妹，卻只想用……這種方式來補償？你們太小看我了！」

「總之從今以後，我和華超之間，兩個只能活一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說完他狠狠地吐了一口氣，抬腳就想離開這個讓他感覺到不自在的地方。

但冷不防，身後一團火熱的軀體突然貼了上來，然後緊緊地抱住他，一個吐氣如蘭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放過華超。我答應你，只要你不害他性命，華家可以傾盡所有，幫助你成為妖甲戰士。還有我爺爺的筆記，這上面記載了從一名普通的甲士成長為甲王的很多心得體會，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別再去找華超報仇！」

陳路身體猛地一僵，不止是因為背後貼上來的那具充滿了體香的身體，還因為華雲裳口裡說的那本筆記。

要知道，妖甲戰士雖然已經出現多年，但是在修鍊過程中，依然充滿了危險。

畢竟妖甲是活的，也具有自己的思想，稍一個不注意，它們就很可能雀占鳩巢，把人類的身軀給反過來佔據了。

所以歷史上不乏很多厲害的妖甲戰士，因為這種反噬而失去理智，從而變成被妖獸主宰軀體的一隻「野獸」。

如何能夠更加安全的進行修鍊，從一名普通的甲士平平安安的成長為甲王、甚至甲皇級別的高手，一直都是眾多妖甲戰士所追求的最終極的目標。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如果華雲裳說的這本筆記能夠得到公開，那對於眾多妖甲戰士來說，簡直是一件比王級妖甲還要更加珍貴的寶貝！

可華雲裳居然捨得因為華超這個敗家子，而把它拿出來？

「為什麼？」陳路不解的問到：「華超對於你們華家來說，就這麼重要？」

他確實無法理解華雲裳的想法，因為在他看來，豪門世家的子弟，不是作為繼承權利的工具，就是作為用來政治聯姻的籌碼，關於豪門內部的傾軋排擠，這種恩怨故事他已經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可從來還沒聽說過為了一個旁支的堂少爺，居然肯把傳家之寶這樣的東西拿出來交換的。

難道華超和華雲裳之間，有著什麼非同一般的關係？

身後的華雲裳卻在此刻沉默下來。

她的雙手漸漸失去了力氣，從陳路身上滑落下來，隱約的鼻息聲變得越來越粗重，似乎陳路的話，令她十分難以啟齒。

不過在沉默了大概一兩分鐘之後，她還是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對陳路說到：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等一下！」陳路叫住她，也沒有轉過身，只是擺了擺手說到：「你先把衣服穿上，這個樣子要是被別人看見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華雲裳原本壓抑的心情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因為他這句話而重新一下子明亮了起來，甚至嘴角微微上翹，有一種忍不住要笑出來的感覺。

不過她還是從善如流，很快依照陳路的吩咐轉身穿上了衣服。

然後她重新坐回到沙發上，對陳路說到：「已經好了，你轉過頭來吧。」

陳路微微側身回望，發現她確實已經穿好了衣服，這才完全轉過身來，卻沒有回到她身邊，而是站在原地緊鎖著眉頭道：

「你想說什麼趕快說，我沒有時間在這裡跟你浪費！」

華雲裳深吸了一口氣，排除掉內心的煩躁和疲憊，然後緩緩地開口說到：

「二十幾年前，有一個柔弱的女孩，她出身在一個破落的貴族小家庭，因為這個貴族小家庭迫切的想要回到當初的輝煌，所以他們就把這個柔弱的女孩兒當成了籌碼，讓她嫁給一個大貴族的少爺，以為攀附上了這個大貴族家庭，就可以讓他們重新輝煌，恢復祖上的榮光。」

「這個柔弱的女孩兒沒有反抗，因為她很清楚，她享受了家族帶來的好處，就得承擔相應的責任，所以她毫無怨言的嫁給了那個貴族少爺，只希望她的夫君能夠對她稍微好一點，兩人從此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但誰也沒想到，那位貴族少爺，其實在更早的時候，已經有了領一個心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