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85
大胖子繞到女人身後看了許久,似乎想找到馬中楚說的那條尾巴來。可是寬大的衣服將她的身材罩住,如線條粗硬的簡筆畫。
酒鬼卻無暇顧及這個女人的尾巴,直白道:「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拿了那塊人皮沒有。拿了的話早些交出來。如果我弟弟或者兒子以前有什麼冒犯你的地方,我在這裡代他們向你道歉。」看來,酒鬼還是傾向於他弟弟跟這個女人之間有過節的說法。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產生了偏見時,所有雞毛蒜皮都可以成為偏見的理由。
「我確實沒有拿,你就算逼死我,我也拿不出來呀。」女人皺眉道,不過她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輕鬆的斜倚在門框上,甚至悠閑的抖動腳。「除非你剝了我的皮去充當你要的人皮。」她朱唇輕啟,像跟一個朋友商量一件無關輕重的事情一般。
是這些人逼得她沒有辦法了,還是她掩飾得太完美了?我心中的天平搖擺不定。
酒鬼急得滿面通紅,怒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女人鼻子里哼出一聲,道:「我沒什麼意思。拿了就是拿了,沒拿就是沒拿。你難道要我變出一個人皮來不成?」
酒鬼著急道:「你們大家看看,她這是什麼態度?我弟弟和兒子還在赤腳醫生家裡受折磨呢。」他又抖著手指著女人的鼻子,狠狠道:「你還有點同情心沒有?」
女人道:「我是看見你拿了人皮到乾爹家裡去,我們也是在乾爹離開之後才離開的。可是我告訴你,我從頭到尾沒有碰那個人皮一下,連手指頭都沒有沾一下。你聽清楚了么?我沒有碰那個髒兮兮的噁心的東西!」
「那它到哪裡去了?」酒鬼大聲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去?」女人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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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年前,工部侍郎的親人跟那個剝皮的行刑人說了同樣的話。
「那它到哪裡去了?」工部侍郎的親人代表提著一小布袋的碎銀子,找行刑人討要工部侍郎的人皮。那塊人皮可謂剝得非常順手,揎上草在皮場廟示眾好些天之後,那塊人皮還保持著完整。可是等工部侍郎的親人代表找到行刑人,要贖回那塊人皮的時候,行刑人卻說那塊人皮不見了。
「你問我,我問誰去?」行刑人正在一塊月形的磨石上磨刀。那年頭,剝皮的刑罰比較常見,行刑人要保持他的小刀足夠鋒利,這樣就不至於臨時抱佛腳。
「求您了,大爺,您就別耍我啦。那是一塊人皮呀,又不是什麼珍珠寶貝,有誰會偷一塊人皮呢?偷了人皮能有什麼用?又不能當吃的當喝的。」工部侍郎的親人代表將布袋裡的碎銀子搖得嘩嘩響。
行刑人偷覷了布袋一眼,心痒痒道:「您別叫我大爺,我叫您大爺吧。大爺,我就算剝去十個二十個人的皮,也掙不到大爺您手裡那點碎銀子。」他抹了抹嘴巴濺出的口沫,繼續道:「我何嘗不想得點外快?可是我真的不清楚工部侍郎大人的人皮去了哪裡。」
工部侍郎的親人代表仍然不放棄,央求行刑人道:「真求您幫幫忙了。如果您嫌銀子少,我還可以加一些。人死了嘛,就求個全屍。不把他的皮子和骨頭埋在一起,我怕他無法超生呢。」工部侍郎的親人代表又是鞠躬又是作揖。
行刑人不為所動。他用手輕輕的摸了摸剝皮的刀刃,覺得磨得差不多了,將剝皮的刀收進了小皮囊里,站起身來道:「說句實在話,大爺您有精力跟我耗著,還不如把這些銀兩懸賞,叫偷走人皮的人送回來。」
工部侍郎的親人代表垂下頭,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只好怏怏的走開了。
行刑人見來者走了,搖頭嘆息道:「我何嘗不知道人皮去了哪裡?可是你工部侍郎都鬥不過那些人,我哪裡敢說真話?可惜了那些碎銀子不能到我手裡來!」
而就在同時,皮場廟的審判官正和一個皮匠師傅在一起。他們倆繞著一個揎了草的人皮走來走去。
審判官像欣賞一件珍貴的藝術品一般欣賞著工部侍郎的人皮。皮匠嘖嘖稱讚:「看來這個行刑人是下了一番真工夫的。不但皮子沒有剝壞,揎草也扎紮實實,除了眼眶和鼻孔里沒有東西之外,其他地方看起來跟活人幾乎沒有什麼差別!好工夫!好工夫!」
審判官聽了皮匠的話,連連點頭,催促道:「叫你來不是請你欣賞刀工的。」
皮匠彈了彈鼓起的人皮,道:「刀工雖好,可是工部侍郎大人的皮膚不怎麼好。可能是他未發跡之前缺少保養。」
審判官哈哈大笑道:「難怪我派去的女人說跟他親熱的時候不舒服的,說他的手搓揉她的背時像砂布一樣。」末了,審判官抹嘴罵道:「那個小騷貨,這樣的話也能說出來。原來見她有功,還想納她做妾的,聽了這話就噁心,看來只能隨便找個下人嫁了算了。」
皮匠摸著下巴問道:「大人,這麼大一塊皮子幹什麼不好,為什麼非得只選一小塊來做書的封面呢?」
審判官得意洋洋道:「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就是要他跟書離不開。活著的時候是輸,死了還是輸。我要讓他知道,跟我斗,他從頭到尾只有輸。哈哈……」
「原來如此。」皮匠道,「我看,就選這張臉皮吧。」
審判官走近人皮,按了按工部侍郎的臉,被按的地方立即凹進一塊:「我看他的臉皮夠厚,可以剖成了兩張。其中外表皮質地比較粗糙,如同砂紙,用來作書的封面;內表皮比較光滑,如同小山羊皮,用來作書脊和封底。皮匠師傅,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