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噩夢中掙扎
回家后,范欣然又腹瀉了兩次,她已經有些脫水了,整個人非常渴,喝水喝到嗓子發乾噁心也無濟於事,索性窩在被窩裡,逼自己睡著。她已經虛弱得厲害,連呼吸都覺得很累,恍恍惚惚地進入了夢鄉。
夢裡,到處灰濛濛的,她什麼都看不清,只記得有一處巨大的乾涸的池塘,雜草叢生,垃圾遍地的樣子,池塘旁邊有一條泥濘的小路,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艱難地沿著路邊能落腳的地方,倔強地往前走。有時候一不小心踩到泥坑裡,只能拔出沾了泥巴大了一圈的鞋子,繼續往前邁腿。
好像有個聲音問她,你要去哪裡?
去哪裡?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必須往前走。
前面是什麼?她不知道。
她在哪裡?她也不知道。
她走啊走,走啊走,直到累醒。
范欣然直愣愣地盯著透著微光的窗戶,好半天思緒才回籠,又做這樣的夢了。總是做夢在泥濘的路上走,她已經習慣了。
看看時間,還遠沒有到必須起床的時候。半夜醒了發現還能睡很久,是一件莫大的幸事。
范欣然翻個身,放鬆地閉上眼睛,想著這個夢或許會有什麼特殊含義。什麼含義呢?意味著她未來的路不好走嗎?
記得高考那會兒,她就不停地做噩夢,夢到自己在泥濘的道路上掙扎跋涉,然後,被逼著改了志願,走上了一條越走越窄的路。
這麼想著,心裡難免充滿怨恨之氣。
算了,算了,范欣然開導自己,都過去那麼久了,再揪著不放也沒有任何意義。
好歹也是上過大學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麼腦子裡還有那些封建迷信的東西呢。范欣然想,夢就是夢而已,是一些思維垃圾的不小心呈現,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還是睡吧。
臨睡前卻忍不住想,既然夢沒有任何特殊的意義,那做個美夢可好?就當是摘一朵假花裝扮一下垃圾桶。
日本人在到處搜捕她,范欣然躲在十多年前老家房子的門後面、床底下、水缸里,哪裡都不安全,她飛奔地逃出家門,躲在野外的玉米秸稈堆里、樹林里,最後跳進乾涸的灌溉渠里,拚命地往隔壁村外婆家跑。
後面,響聲始終沒停,始終都有人在追殺她。她驚惶到絕望,不敢回頭,只知道拚命地跑,跑去外婆家,好像去了外婆家就能好起來。
她累得要死,連腰都酸了,腿也軟了,還是別無選擇地跑啊跑。
范欣然腹中一陣酸痛,惺忪地睜開眼睛,跳下床踢踏著鞋就往洗手間沖。倒是要感謝這磨人的腹瀉,把她從噩夢中搶過來。
逃命的噩夢也做過很多次,這次逃的分外累。范欣然也不期待什麼好夢好兆頭了,摸出手機刷了一會兒朋友圈,三更半夜的,並沒有什麼新鮮事,再刷微博,微博沒有黑夜,有時候越是晚上越熱鬧,不過都是與她無關的,咋看還覺得有趣,越看越無聊,索性關掉手機瞪著眼睛數羊。
腹瀉就像機器的油箱漏油,說起來不是什麼大病症,卻著實傷人元氣。范欣然連維持睜眼的力氣都沒有,數著數著,就閉上了眼睛,再數,就又沉沉進入了夢鄉。
一個穿著灰藍色大襟棉襖的老太太,花白的頭髮盤成一個小小的髻,滿臉皺紋,笑容祥和地看著她。
外婆!外婆不是去世了嗎?可這就是外婆啊!剛才還想逃到外婆家,現在就到了嗎?
夢裡范欣然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甚至將不同的夢也摻和了,一時間愣愣怔怔,竟然沒有叫出那聲「外婆」。
外婆也沒有執著,她沖她笑笑,轉身走了。
范欣然忙追上去,素來步履蹣跚的外婆這次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消失在濃濃的迷霧中。
「外婆——」范欣然終於開口,可是卻無處尋外婆的身影了。
外婆!范欣然抱著被子,流下淚來。死後萬事空多麼殘忍,她寧願相信人有靈魂。是外婆知道她生病來看她了吧?夢裡我為什麼不叫她呢?自己養活的孩子不理她,她該多傷心啊。
不過她知道,外婆是不會怪她的。外婆總是對她那麼寬容,總是笑著追著她喂飯,溫和地給她講許多年前的故事。
外婆,想到外婆,范欣然就感覺周身被溫暖包裹著,這被窩暖暖的,就像昔日外婆的懷抱。
范欣然的腸胃炎來得急,去得也快,吃了一天葯,便不再腹瀉了,只是不能吃油膩,胃口不好,又過了幾日,身體就基本恢復了。只是始終有心事,想到自己未來永遠都要在醫院裡工作,整個人都消沉了。
大概人消沉的時候,抵抗力會比較低吧,范欣然又感冒了,先是上呼吸道感染,不停地打噴嚏,流鼻涕,拿的葯還沒吃完,主要病症就轉移了,變成嗓子痛,咳嗽,嗓子癢,吐粘痰。繼續吃藥,不甚見效。打針,沒有痰了,依舊是嗓子癢,咳嗽。咳得腰痛,感覺都要咳出腹肌來了。
范欣然嫌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太臟,拒絕賈世源的約會,只說自己工作忙,還要準備學校要的東西。
賈世源不疑有他,只是熱戀中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難免可憐兮兮地跟范欣然訴說思念:【聽人說吃飯,我都以為在說范。】
【有人說吸煙,我也能聽成欣然】
【我感覺我都魔怔了,啥啥都能往你身上拐。】
范欣然病中脆弱,看著賈世源這土得不能再土的情話,甜甜地笑了,有他,真好。
范欣然這次感冒纏綿了將近半個月才走,賈世源終於能跟她約會了,外面冰天雪地無處去,只能去商場逛逛,看個電影,還不小心選了很無聊的片子。
這有什麼呢,只要身邊的人是對的人,哪怕軋馬路都會覺得非常有趣。
齣電影院的時候,范欣然說:「真暖和啊,是不是已經開始供暖了。」
賈世源說:「已經開始好多天了。」
范欣然隨口說:「真好,可惜陳寨沒有,不然我也不至於感冒那麼久了。」
賈世源這才知道範欣然前段時間得了重感冒:「感冒了怎麼能不告訴我呢,你生病了還自己扛著多難受,至少讓我去照顧你。」
范欣然不以為意地說:「又不是傷殘不能動彈了,哪裡需要你照顧了,你看,我這不沒事了。」
賈世源依舊不願:「下次你可得——」
「還要有下次?」范欣然挑眉,「你咒我啊!」
賈世源委屈:「感冒這事兒肯定會有下次,怎麼可能有人再也不感冒了。」
情商感人!
范欣然聽著他這理直氣壯又委屈巴巴的言論,簡直哭笑不得,算了,還能怎樣!自己挑的男朋友,再傻也自己寵著唄。
「是是是,人都是會感冒的,再感冒我就讓你伺候著,行了吧。」
賈世源這才覺出不對味,摸摸鼻子,說:「不過還是得盡量不感冒才好,陳寨沒有集中供暖,你可以搬家呀。」頓時覺得自個主意不錯,「對,你搬家吧,搬來我們小區吧。」
「搬家?」范欣然想起自己當初找房子的經歷,大太陽底下不停地跟著中介跑,被中介忽悠著看各種糟心的房子,尖酸刻薄的房東太太,心思不正的房東大叔,頓時覺得無比心累,「算了,找房子能累死。」
是時候展現自己的男友力了,賈世源忙說:「不累,我可以幫你找,我找房子可有經驗了。對了,我前幾天還聽房東說他朋友的房子也打算往外租,第一次往外出租,裡面應該挺乾淨,不如我幫你問問?」
范欣然有些意動,畢竟現在住的房子太冷了,也太擠了:「搬家也很麻煩。」想到自己房間里滿滿騰騰的東西,要把那些東西搬走可得費不少功夫,想想就心累,還是算了吧。
現在的生活很糟糕,她對現在的生活有很多不滿,可就是懶得改變。
「放心,我給你找搬家公司,我幫你清點好,再幫你擺放好。」
賈世源把麻煩大包大攬的模樣帥極了,范欣然看他的目光不覺間就帶了崇拜,流淌著蜜意。
賈世源被她看得滿腹甜蜜,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別這樣看我。」
這個時候這個氛圍,不應該抱抱親親嗎?再次也得說點兒符合情境的話吧,偏這個木頭,就會敗風景。
范欣然佯嗔地瞪了他一眼:「我哪看你了!笨蛋。」
留下賈世源茫然不知所措,談戀愛真的好難,真的。女孩子的心思真的好難猜,哎,自己追來的女孩兒,難猜也得繼續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