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憑著夏啟帆的細心照顧,夏啟欣總算熬過了難關,成功地戒掉了毒癮。但是他的情緒還一直處在低潮,他仍無法接受變性的事實。當他第一次自己走進浴室,看到鏡中長發披肩的自己,情緒頓時崩潰,抓過牙缸砸到鏡子上。「唏哩嘩啦」鏡子碎裂,牙缸落到地上也摔得粉碎,他抱住頭哽咽。聞聲而來的夏啟帆衝進浴室,見他瑟縮在角落裡,立刻明白怎麼回事,於是走過去緊緊擁住他,輕聲哄他:「啟欣別怕,二哥在這兒。別怕!」「二哥,」夏啟欣抓住他的胳膊,哭叫:「我是個怪物!我是個人妖!我覺得自己好可怕!」「胡說!」夏啟帆阻止他的胡言亂語,捧住他的臉說:「你哪裡可怕了?」「我不再是二哥的弟弟了。」這才是他最痛心的:「我從小就好崇拜二哥,我處處學二哥。我一直追,追得好辛苦,就想成為二哥這樣的人。可是現在,我再也成不了二哥這樣的人了。」說著哭得更傷心了。「傻話!那你現在是我的什麼人?」「我……我想應該是妹妹。」「為什麼還你想應該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算一個女人。」「你不該懷疑自己。」「可我就是沒辦確信呀!」夏啟欣懊惱地叫。「你是不敢相信。」夏啟帆一語道破他的心結,見他垂頭不語,一直用手背擦眼淚,才細心地勸到:「二哥一直都知道你很崇拜二哥。可是二哥卻希望你可以走自己的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永遠不會成為二哥,二哥也不希望你走我的路,那很辛苦,二哥不捨得;也很無聊,你不會喜歡。所以二哥一直希望你快樂。無論你是男孩還是女孩,快樂的二哥對你最大的祝願。」

夏啟欣被二哥的一番話打動了,但心裡仍無法接受事實,嘟著嘴不高興地說:「我不要做女孩!」「為什麼?」夏啟帆點著他的嘴問。「女孩要穿裙子。」「你不高興穿可以不穿,誰規定女孩一定穿裙子。」「女孩要留頭髮。」夏啟欣扯著長發。「你不喜歡,剪掉!」夏啟帆拉下他的手。「還有……女人要嫁人、生孩子。」夏啟欣找個超級爛的理由。夏啟帆笑了,揉了下他的頭髮說:「你想得還真遠。知不知道爹媽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夏啟欣搖搖頭。夏啟帆拉他走回卧室,兩人坐在床邊,才說:「爸媽一直希望有個女兒,可是一連生了四個男孩子,每次都很失望。直到媽懷你的時候,找了好幾個算命先生,都說會生女孩,爹媽很高興,給你取了一個女孩的名字。可是你一出世,可想而知,他們會多麼失望。但他們仍然很疼你,在他們眼中,兒子和女兒都是同樣的,都是他們的親生骨肉。他們從來沒有偏袒,即使是他們唯一的心愿未能實現,也是如此。你思想中覺得女孩比不上男孩嗎?認為女孩不好嗎?」「不是女孩不好。是我……好彆扭!我現在不是男人了,又當不了女人,我好慘啊!」夏啟欣說著,泫然欲泣。說來說去,他的心結還在於他認為自己不是百分百的女人。夏啟帆沒辦法讓他立即想通,就勸他:「你當不當得成女人,不是自己說了算。總有一天,二哥會讓你知道:你是個真正的女孩!」「我不是!我頂多象泰國人妖那樣具備女人的外表,骨子裡仍是個男人。」「別這麼缺乏自信,這不是夏家的品格。」

房門外,夏啟宸靠在牆上聽著裡面的對話,臉上的表情是複雜的。夏啟峻走過來問:「在想什麼?」「一直以來,」夏啟宸答非所問:「我都忌妒二哥。我和他一樣疼啟欣,可啟欣卻和他比較親近。我想不通,我憤憤不平!因此我一直在暗中跟他爭。他讀最好的學校,我也讀;他學法律,我就選醫;他拿到碩士學位,我就要比他更高;他不靠家裡,獨自創業,我也要。我要處處比他強!」「你做到了。」夏啟峻對他的爭強好勝早已了如指掌。「是,我勝了他很多,可只有一點我勝不了他——小弟永遠只跟他親!」夏啟宸挫敗地說。「你知道啟欣考大學時,志願填了幾個?」夏啟峻不去安慰弟弟,反問。夏啟宸茫然地搖搖頭。「四個,其中一個是學醫。」夏啟峻微笑著說。「呃?」夏啟宸驚愕:「我以為……」「你以為他填的法律,對不對?」夏啟峻接過他的話,鄭重地說:「啟欣他對我們每一個人都一樣親近,只是感情的分配是不同的。他喜歡找二哥談天,和四哥鬥嘴,還不是一樣悄悄替你收拾房間,送你禮物?許多事需要用心才可以體會。」「我知道,我早知道。」夏啟宸苦澀地自嘲:「只是我的心結太久了,把我迷惑住了。」「清楚就好。」夏啟峻拍拍他的肩:「親兄弟,有什麼看不開的呢?」「那大哥,啟欣喜歡對你做什麼?」夏啟宸突然感興趣地問。「搞惡作劇。」「呃!」夏啟宸一驚,立刻想起從前大哥出糗的模樣,開懷大笑。

夏啟帆開車帶夏啟欣出去理了發,然後又帶他去他從前最愛去的餐廳吃東西。說這個弟弟象個女人,夏啟帆不會反駁這種說法。啟欣長得清秀可人是不爭的事實,而且性格柔弱,個性又機靈乖巧,喜好調皮搗蛋,做錯事也只會撒嬌乞饒。因為他的性格,全家人才處處寵著他,護著他,長到二十一歲,沒讓他經受過任何傷害。或許也就這樣,他才經不起一點打擊。他永遠無憂無慮得象個孩子。夏啟帆喝了口咖啡,看著對面的啟欣吃著小甜食。他生活中有很多習慣不象個男孩子,吃零食、愛甜品、乾淨成癖。當初三弟取笑他說:「是爸媽胎教過火,天天把女孩子的言行灌輸到你腦子裡。」為這話,他和三哥絕交一星期。不過他上小學時,確實有好幾次被同學期負,哭著跑回家。直到年紀大了,他才知道要還擊。夏啟欣從餐桌上抬起頭,看見二哥一直看著自己,茫然不解,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東西,忙用手背去擦。這個習慣性的動作,夏啟帆早就看慣了,他一直覺得這個動作太三八,不只一次試圖更正。只是他本性難移,這次說了,下次又犯。現在看到他這個動作,夏啟帆暗想:或許啟欣真得很適合做個女孩子。

看到二哥莫明其妙地笑起來,夏啟欣探身將手按在他額頭上,問:「二哥,你生病了?」「沒有。」夏啟帆抓下他的手,感覺到他的手的柔軟,而且似乎比從前小了,做過變性手術,難道連肌肉骨骼都有變化嗎?他想著,一抬眼瞟見他從T恤領口露出的一小片胸。他今天出門特地換了一身寬大的T恤衫,象套了個大麻袋,走起路來衣服直晃,藉以遮掩他已變化的身體。可是衣服太大了,一彎腰就可以從前面看見他的胸。夏啟欣看見二哥的目光往下移,不解地低頭一看,低叫一聲,抬手捂住領口坐下來,整整領口,還在不放心地四下張望。他那樣子象個不小心出醜的女孩子。夏啟帆無奈地搖搖頭,他的舉止明明是十足的女孩子化,但他卻死硬地不肯承認。剛出家門,他就縮進汽車裡,不敢讓人見到他。進理髮廳時,他畏畏縮縮地不肯進去,並用不安的眼光看著每一個人。本來別人並沒注意他,卻被他怪異舉動吸引了,嚇得他差點奪門而逃。到餐廳吃飯,他也是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才肯放心地吃東西。由此看來,他的心結還是很重,讓夏啟帆感到無力。

吃完東西,走出餐廳,夏啟帆讓啟欣站在路邊等一會兒,他去把車子開過來。經過那次遭遇之後,夏啟欣對外面有股莫名的恐懼。他雖然很想跟二哥去,可又怕二哥笑他膽小,只好戰戰棘棘地站在路邊。街上車來車往的喧鬧讓他害怕又自慚形穢,慢慢挪動腳步往後退。餐廳前面是個停車場,停了幾輛車,仍很寬敞,本來不會有什麼事發生。可是突然從車縫裡鑽出一輛繞路的摩托車,橫衝直撞地撞過來。夏啟欣聽到聲音扭頭看時,正巧看到機車氣勢洶洶地開過來。他的臉頓時嚇得煞白,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該怎麼辦。騎車的人也發現了他,忙扭動車把,捏住車軋。但是變化太突然,車把擦過他身邊,勾住了他寬大的衣袖。「啊!」夏啟欣只覺被一股兇猛的力量一扯,狠狠地摔到地上,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

「啟欣!」剛把車子停在路邊的夏啟帆被這一幕嚇得差點心跳停止,打開車門跑過來。原本已停下的摩托車,見有人跑過來,怕擔責任,一加油門逃之夭夭。「站住!」剛扶起夏啟欣的夏啟帆沖著車后屁股憤怒地大喊。想追上去又放心不下啟欣,只好做罷。低頭看看啟欣的胳膊,T恤短袖下緩緩淌下殷紅的血。「為什麼不躲開?」夏啟帆心痛得幾乎抓狂,他就離開一會兒就發生這種事,怎麼能不叫他懊惱。可他氣惱的聲音聽到夏啟欣耳中,卻覺得二哥在罵他,又驚又怕,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哽咽著說:「我……怕……」「是二哥不好。不該丟下你一個人在這,別怕。」夏啟帆覺察到他怕得渾身顫抖,忙抱緊他,用下巴揉著他柔軟的短髮,輕輕地、低沉地安慰:「別哭,好啟欣。是二哥不好,怪二哥。」「不怪……二哥……」夏啟欣揪緊二哥的衣襟,深深地偎在他懷裡,哽咽地說。「別哭!二哥帶你回家。」夏啟帆臉頰貼緊他的額頭,半扶半抱地把他弄上車,拿紙巾擦去血跡,輕輕挽起袖子,用紙巾壓住那塊擦傷。

夏啟帆抱著夏啟欣回家。一進客廳,才發現大哥、三弟和媽都在客廳里。三個人一見啟欣的臉色,都大吃一驚忙問:「怎麼啦?」「啟欣被車剮到了。」夏啟帆簡短地說,扶啟欣坐不來。夏啟宸已把藥箱拿過來,處理傷口。紀雲英忍不住說:「怎麼這麼不小心哪?」她並沒有刻意指責誰,但夏啟帆卻心虛地低下頭。「媽,這是意外,誰也不想的。」夏啟峻怕二弟自責,勸著母親,又拍拍啟帆交握的手。「是啊,媽。啟欣只是擦傷,沒事的。你別急!」夏啟宸也附應,一面用繃帶紮好傷。「媽,是我不好。別怪二哥……」夏啟欣低聲說,象做錯了事。「啟欣!」夏啟帆拉住他的手阻止他。「我沒有責怪誰,我只是著急。」紀雲英用手帕擦著眼淚。「我知道,媽。」夏啟帆忙對她說。紀雲英用手捂住鼻子,淚水忍不住流下來。啟欣發生了這種事,雖然讓她傷心,但他有四個好哥哥這麼關心他、照顧他,完全不讓她這個當媽的操心,她也覺得安慰。

「好消息!」這時門外傳來夏啟浩的大嗓門:「大哥、二哥、三哥。」驚天動地一聲響,他象個火車頭似的衝進來,臉上是掩不住的興奮。對他的毛燥性子,全家均有同感。「媽,你和啟欣上樓休息一下,好不好?」夏啟峻不想讓他們留在這裡聽一些過分的話。紀雲英明白他們有事不讓她知道,於是起身拉著夏啟欣說:「啟欣,走,跟媽咪上樓去。」夏啟欣乖巧地跟著走,還念念不忘一件事,再次重申:「媽,不怪二哥的。」「媽咪知道了。」紀雲英見兒子受了打擊,還是那麼體貼聽話,很欣慰。但他從回來后就改口不再叫媽咪了,也讓她傷心。兄弟四人看著他們上樓,才壓低聲音交談。「阿浩,你抓住他們的把柄了?」夏啟帆首先開口。「是啊!」夏啟浩興奮地說:「前一段,警局查得嚴,他們有一陣子不活動了。所以我讓手下這兩天放鬆戒備,引他們出來。剛剛我得到可靠消息:三天後,他們有一筆大交易。趁這次機會,我們一窩端。」「有多大把握?」夏啟宸不放心地問。

「不會有問題啦!」夏啟浩自信滿滿地說。「需不需要找賀叔幫幫忙?必竟他在黑道上也有幾分勢力。」夏啟帆提議。「找他?」夏啟浩不滿地叫:「上次找他,什麼事也沒辦成,還找他?」「上次那件事他也牽扯在裡面,所以不好做得太明了。」夏啟帆明白黑道的處世標準有時與白道一樣。「是啊!上次我們抓了他幾個人,他對警察成見很大,怎麼可能指望他和警局聯手。再說,賀叔已經收山了,現在天龍幫是他兒子賀紹文主持大權。那傢伙,二哥你更該了解,難相處!」夏啟浩一下說出這麼多理由,倒真難為他。「賀叔收山?什麼時候的事?」夏啟帆驚訝。夏家雖不在黑、白兩道,但他們的父親跟賀宇村有過交情,一直有往來。不知是不是他變得孤陋寡聞了,連賀叔收山這麼大的事,他居然不知道。「那件事後不久了。他並沒有對外公開,我和大哥是去找他才知道的。」夏啟帆沉默不語。一直悶不出聲的夏啟峻這時才開口:「四弟說得也對,我們只要他身敗名裂,用不著趕盡殺絕,不必賀叔出面。」大哥都這麼說了,其他人也就沒有意見了。本書由瀟湘小說原創網首發,轉載請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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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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