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宿命

下了飛機，琳琳就匆匆趕到下榻的酒店，迫不及待的打開電腦，登上QQ，找到名為」FANILY」群。

「同志們，全體集合，重大消息：我看見李子啦！我看見李子啦！我看見李子啦！」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這是他們這些年的默契。

琳琳發布完消息，才趕緊喘口氣，喝口水，順便組織下接下來的語言，怎麼好好和老友們說說這次「奇遇」呢？

她哪知，正是下班的時間，這一石已經激起千層浪了。群里瞬間就已經炸鍋了。

「李子？！臭丫頭在國內？？？」

「李子回來了，什麼時候？」

「回來了？！她竟敢還不聯繫我們？？？」

「沒聽小齊說姐姐回國了啊。」

「琳琳，回話啊！」

「難不成她們倆只顧自己親熱上了，可恥的把我們忘一邊了？」

「倒是說話啊，琳琳你這個要命的，我還有一節課呢。」

「大家稍安，我打她電話。」

……

還沒等琳琳喝上水，企鵝跳，電話響，腳指頭都能想到，她頭上已經被敲了無數個包了吧。嚇得她趕緊坐回電腦前，哪敢有什麼情節啊，化繁為簡。

「今天中午，2號線，虹橋，擦肩而過。」

「什麼叫擦肩而過？！解釋下！」

琳琳這才簡單的講述了下過程。

「你這匆匆的擦肩而過，臉都沒有看清，怎麼肯定是李子？」程子軒一向如此冷靜。

「其一，姐做業務這麼多年，在看人方面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就算隔著玻璃模模糊糊的一眼，我也能認出那丫頭；其二，我是先聞其聲再見其人的，而且我也聽到她喊我的名字了。」

激動過後，何凝也冷靜了下來：「那就依你的火眼金睛分析下那丫頭的現狀吧。」

琳琳趕緊抓住這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賣力的分析起來：「這個我在飛機上分析過了，她背著行李包，拖著行李箱，從機場站上地鐵，應該是今天剛剛回國下了飛機。雖然我就看了一眼，也能看出那丫頭變漂亮了哦。嘻嘻……臭丫頭該不會順便在韓國整了個容吧？不再像個李子了，終於可以『顏如玉』了，哈哈……」

「那就好，那就好……」大家鬆了口氣。

何凝趕緊交待：「你們手機號碼沒有變的，這幾天留意下陌生號碼，她會聯繫我們的。」

國慶說：「我和小齊打探一下，她回國了可能先回家。」

程子軒說：「應該是回家，不過，我也會去找找她們公司人打聽著點。」

一會時間，大家都安排的很好，好像布下了一張天羅地網。

阿暉還是有些忿忿：「你說你，平時精的跟什麼似的，怎麼一到關鍵時候連個人也抓不到。」

琳琳態度良好的認錯：「王老師，我錯了，一路上我都悔死了，我應該當機立斷也上地鐵，不應該惦記什麼航班，這不就猶豫了一秒嘛……」

「以後別跟我說，你混大上海的。」

「哎，上海的地鐵，尤其是上下班高峰期，那個擠啊。我就這麼形容吧，沒懷孕的能給你擠懷孕，懷孕的能給擠流產。」

「你也別貧，等我們找到那個臭丫頭，我們自然會狠狠教訓她，要是找不到她，我們再回頭狠狠教訓你。」

琳琳發了個委屈的小表情：「人家更難過好不好，門關上的那一刻，那丫頭……好像哭了。那沒心沒肺的丫頭,尋常會哭嗎？」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

是啊，他們的「小霸王」何時哭過啊？心疼，抓住屏幕前每個人的心。

開學第一節課，班主任走進教室。

「哇，太年輕了吧。」

「同學們好，我是你們的班主任陶明，今年剛剛大學畢業，以後我們共同進步，共同成長。」娃娃臉有些稚氣，更多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堅定。

為了「親民」，班主任讓他們自覺選座位，自由選同桌。

她們知道老幺膽小又怯生，琳琳選了牆邊最前排和她同桌，何凝和李子緊隨其後，三個人形成一個包圍圈護住了她。

待她們坐定，一個瘦高的男生走過來，皮皮的坐在阿暉桌子上，甩甩油油的頭髮，指著阿暉說：「你，跟我換個位。」

阿暉被他的架勢嚇的微微顫抖著，琳琳也一時懵了。

李子站起來，朝「油頭」問：「哥們，幾個意思啊？」

「一個意思，我要和這個美女同桌。」「油頭」不屑的瞥了眼李子。

「那就不好意思了，班主任說，自由選同桌，你不懂『自由』的意思？」

「油頭」大概沒見過這麼不怕他的女生，厲色道：「欠揍？」

李子冷笑一聲，走到他面前：「我欠啥，就是不欠揍。你是自己下來，還是我請你下來？」

「哦，你還敢動手？你動下試試？」

「試試就試試……」李子話還沒說完，已經伸出手揪著他胸前的衣服，用力一拽，對方几個踉蹌才站穩。

圍觀的同學，剛剛都替李子捏了把汗，現在看到男生這麼狼狽，都鬆了口氣。看來這個看上去瘦弱的女生，是個能打的啊！

「油頭」狼狽的站穩，揮手就要打李子。

李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要打，別在這裡啊，我們上外面操場上打啊，那場地大。」

何凝帶著班主任來的時候，就見到這個場面。李子鬆開手，男生彷彿鬆了口氣，仍舊逞強的說：「好男不和女斗。」

哈哈，何凝她們大笑，原來這個小李子還是個「小霸王」啊！

那段不識愁滋味的時光啊!

如果問102室的姐妹們，校園裡最美妙的時光，她們會不約而同的大聲說：「當然是『小南國』的時光啦！」

教學樓東面有一片草地，雙面環山又可以俯瞰山坡下的操場，環境、位置極好而且冬暖夏涼。不知道哪一屆學生給這草地取了名字叫「小南國」，一屆又一屆的傳了下來。

「小南國」承載了一屆又一屆學生的青春烙印。

在「小南國」，無論男生還是女生，大家都會不約而同的脫下校服，穿上風靡了一時又一時的牛仔。那個時候，牛仔褲好像和所有的衣服，鞋子都可以搭配的毫無違和感。

意氣風發的男生們喜歡吼幾句當下流行的歌，「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強的人也有權利去疲憊」、「世界上幸福的人到處有，為什麼不能算我一個」，或者聊聊最近播出的武俠劇中哪位大俠的武功更勝一籌。

幽蘭含情的女生們喜歡聚在一起看言情小說，瓊瑤阿姨的書和根據她的書改編的影視依舊風靡在女孩子們中間；或者互相交換著，看自己謄抄的，貼滿明星畫片的歌詞本。

何凝古箏和吉他都彈得非常好，每每得空她就去「小南國」練練吉他，學習一下新歌。

琳琳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每當一首新的流行歌出來，她就去「小南國」練習，很快就能婉轉動聽地唱出來。當然，她必定會帶上她那漂亮到讓人驚嘆的歌詞本。抄歌詞是琳琳另一個愛好，大約是「字如其人」琳琳也寫的一手漂亮的字體，翻開厚厚的歌詞，漂亮的字體配上流行的《還珠格格》、《流星花園》貼紙，連五音不全又粗線條的李子都時不時歡喜的翻一翻，欣賞讚嘆一番。

老幺喜歡散文、詩歌和畫畫。她在「小南國」要麼在安靜地看書，要麼在安靜的寫寫畫畫。好像大多在人前極內向安靜的孩子，一個人的時候都喜歡寫寫畫畫，老幺也不例外。這些孤獨的時光讓她有一手好文采又畫的一手好畫。

李子平時都是個咋咋呼呼的孩子，閑暇時間就總能聽到她和同學們嘰嘰喳喳聲或者穿梭在各個寢室收羅大家暫時閑置的課外書，只有在「小南國」她就是安靜的李子，看書，聽老大彈吉他，翻翻琳琳的歌詞本或者想想她那些或天馬行空或天高雲淡的心思。

一個尋常的小休日，風和日麗，老大何凝帶著吉他過來練習，《同桌的你》，或輕或重，錚錚有聲，悠揚飄遠。

琳琳一邊翻著她抄寫的歌詞本，一邊輕聲的和著老大的吉他聲吟唱著這首《同桌的你》，她的好嗓子，空靈又磁性。她們默契的配合，時而如流水般叮咚而過，時而又如繁花飄落。

李子枕在老大腿上，仰望著天空，張開手掌，讓華光和吉他演奏出的那彎曲的弦線從手指的縫隙間傾瀉而過，享受那一刻的歲月靜好。

老幺阿暉捧著詩集卻在這宛轉悠揚的和曲中神遊。

「回來就好，狠心的丫頭！」一言以蔽之，何凝敲下這個幾個字，結束了這一場回憶。

林宇的手懸在電腦上，保持著這個姿勢認真看完了群里每一個人發的每一字，終也沒有敲下一個字。

他盯著何凝最後敲下的「狠心的丫頭」五個字，一直盯到眼睛發澀才漸漸放下僵硬的雙手。

是啊，狠心的丫頭，近九百個日日夜夜竟然沒有給他們隻字片語，她彷彿打定主意就這樣淡出他們的世界了。如果不是國慶時常從她弟弟小齊那打探些她的消息，他們真不知道要怎麼時時刻刻把她留在他們的世界。

不知道在窗口站了多久，從日落到華燈初上，窗外的景色林宇都看了一遍。啊，原來這個城市，這閂窗外，落日的景象是這樣的：一天里的匆匆忙忙，來來往往，車水馬龍一點點隱進昏暗，燈火一盞盞亮起來延續著白天的紛繁雜蕪，褪去了白天匆忙的人們，都隱進了最令人羨慕的人間煙火里……

程子軒推門而入時，就看到林宇正立在窗前，一臉羨慕的望著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

「好像誰不知道你是老闆似的，整日沒命的加班。」他一邊說著，毫不客氣半個身子順勢就坐在他辦公桌上，一邊偷瞄了瞄他的電腦。

林宇聽到他說話，表情木然的轉身定定的看著他。

程子軒知道他還在神遊，這些年他們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漫不經心：「走了，下班吧，你不下班你員工怎麼走啊。你是孤家寡人，人家可是要談戀愛的。」

林宇剛剛木然的臉上，漸漸蘇醒了一般，輕輕一笑，走過來：「你怎麼有空來了？何凝身邊正離不開人呢。」

程子軒看著陽光爬上了那張帥氣的臉，也燦然一笑：「何凝今天大發慈悲給我放假呢，我還不得趕緊過來找你喝一杯，趕緊的啊，知道我有多久沒有喝酒了嗎？」

「別喝酒，去吃飯，何凝晚上還需要人照顧。」林宇一邊說一邊關機，收了電腦。

幽靜的私房菜餐館里，選好菜，程子軒提起茶壺給林宇倒茶，好似漫不經心的問：「今天中午，琳琳在群里發的消息你看到了嗎？」

「嗯。」林宇接過茶壺也給程子軒杯子里倒滿。

程子軒呷一口茶，依舊漫不經心的問：「那，你怎麼想的？」

林宇不語，他看向窗外，輕柔的曲子《最遠的你是我最近的愛》在耳邊淡淡的縈繞著。

「如果啊，我是說如果啊，那丫頭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你要有心理準備哦。」程子軒半真半假開起了玩笑。

林宇知道他擔心什麼，琳琳說，那個叫徐清揚的，李子的大學同學，在李子離開后不久，也追著她去了國外。

一陣窒息感襲來，他的心揪起來一陣疼痛，越是柔軟的愛，傷起人來越是能錐心刺骨。

「我信她。」他只能選擇信她，這是他孤獨行走在這塵世間的最大慰藉。

「那就好！」程子軒忍不住打了個響指，「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等她。」等她放心所有的心結，等她明白等她是他的宿命，等她毫無芥蒂的來到他身邊。

時光匆匆，年輪沉沉，「我等你」三個字中隱忍的情緒遠比「我愛你」更讓人心疼，更需要勇氣。

這些年，他已經逐漸意識到，那些年她給的那些燦爛時光，其實早已暗中標了價格，那些刻骨銘心的印記深深，縱然在她轉身之後，他也只能用餘生的寂寞來償還。

我的宿命分兩段/未遇你時和遇到你之後/你治好了我的憂鬱/而後賜我悲傷/憂鬱和悲傷之間的片刻歡喜/透支我生命全部的熱情儲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