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放下電話，陸平津慶幸沒有在還沒弄清楚蘇沐可為什麼要找葛嘉若前就脫口而出他不僅有她的聯繫方式還曾經相過親的事實。電話里周四海並沒有刻意要求他透露或者保密葛嘉若的消息，但言談話語里陸平津聽的出來，周四海是希望蘇沐可找到她的。如果要給葛嘉若這十年的付出做一個補償，讓蘇沐可賠她一個下半輩子的完滿似乎是最好的方式。陸平津卻不這樣想，在這一刻，他和這個萍水相逢的女人突然有了一種血肉相連的感覺。他們都是蘇家那場浩劫后被拋棄的一方，相比之下葛嘉若似乎更凄慘，因為她不只賠上了感情，還親手葬送了十年本應絢爛奪目的時光。就像他不想再和蘇沐華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一樣，他想葛嘉若也會是這樣的想法。他本來已經打算不再見葛嘉若，現在卻想要保護她，無關男女之情，只為曾經共有的那一場情傷。

因為周六要去遊樂場玩，葛嘉若帶著楚冬燁到超市買些方便的零食小吃。家裡的冰箱也空了，可以順便再補些貨。葛嘉若推著購物車在速食麵貨架前貨比三家，楚冬燁不知跑到哪兒去了，估計又去玩具組過眼癮了。葛嘉若盯著一上一下兩種品牌的速食麵，這款她和冬冬喜歡吃，可是那款特價，葛嘉若有選擇障礙，一時拿不定主意。

蘇沐可在貨架盡頭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女孩瘦的撐不起修身的羽絨服。濃密的頭髮似乎已經很長了，鬆鬆垮垮的在腦後綰了個糰子，卻有大把的碎發散了下來。她的皮膚還是很白，卻不是以前那種透著瑩瑩玉光的健康顏色而是有些晦暗的蒼白。她的側顏卻是平靜而美好的，頰邊點點雀斑顯得俏皮可愛，因為超市裡暖氣很足的關係，她的兩顴有淡淡的紅暈。

她正踮著腳費力的夠貨架上層的一包速食麵，看著她費力的樣子，蘇沐可很想跑過去幫她拿下來，然後把她的頭髮弄得更亂，接著嘲笑她說：「矮冬瓜！」以前的她多愛漂亮啊！頭髮梳的一絲不亂，新兵訓練的時候偷著擦防晒霜。每次來找他都偷著化妝，被糾察逮住了，還會睜著眼說瞎話：「我真的沒化妝，這是天生的皮膚好，自然紅！」可眼前的她怎麼就成了這副樣子？不合身的衣服褲子，不施粉黛的蒼白面容，蓬亂的頭髮。蘇沐可心裡閃過一絲快意：這個女人拋棄了他，卻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樣子，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蘇沐可邁不開步子，他想：明明是她拋棄了他，明明是她對不起他，為什麼還要他去找她?為什麼還要上趕著衝上去給她幫忙？希望她能看見他嗎?她把自己過成了這樣，後悔的應該是她！她應該跑過來求他，求他原諒，求他再要她……

葛嘉若好不容易拿下那款她和楚冬燁都喜歡吃的速食麵，轉身要扔進購物車時，被百米衝刺而來的楚冬燁撞了個滿懷，腳步踉蹌差點撞上了貨架。

小貓崽兒眨著亮晶晶的眼睛，舉著一款中號的大黃蜂，滿臉期盼的撒嬌：「媽媽，我想要這個。你不是剛結賬了嗎？給我買這個吧，求你了。」楚冬燁是個很爺們兒的小孩兒，他很少跟她撒嬌，除非這個東西他非常想要，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叫她「媽媽」，而不是「諾諾」。他一直都知道葛嘉若不是他的親生母親，她的親生媽媽睡在江西的大山裡，為了生他賠上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葛嘉若看穿兒子的小心機，撇撇嘴還沒說話，抬頭就看見不遠處滿臉憤恨和嘲弄的清貴男人。她滿臉懵懂的愣了足有十秒鐘，才想起眼前這個臉上漸漸被憤怒布滿的男人是那個十年前她足足追了一年，在眼看就要變成男朋友時，在他家遭逢巨變時被她「拋棄」的男人。

她突然意識到她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不穿軍裝的樣子，眼前的男人黑色長褲，米色羊絨大衣，精緻修剪的短髮，即便是滿身的戾氣也掩飾不住那股與生俱來的貴胄之氣。葛嘉若此時是羞愧的，就像五年前她花光身上僅有的二百四十塊錢打車到機場時，看著蘇沐可志得意滿的走向通向美國的海關時。她無地自容，不敢開口叫他。因為她知道不管她有沒有拋棄過他，那時帶著孩子住在地下室，靠打零工活著的葛嘉若已經沒有資格再站在他的身邊。此時此刻也是如此，她清楚的明白她們早已天差地別。

葛嘉若又找回初見蘇沐可時那種天崩地裂的感覺，不同的是十年前是因為男孩那張帥氣到天人共憤的臉，而今天則是為了她這操蛋的人生。

兩人沉默對峙了十幾秒，不知孫倩從哪裡冒了出來，循著蘇沐可的目光看見了不遠處呆立的葛嘉若。葛嘉若平靜的眼睛掃過她，然後定住，冷漠而從容的看著她。孫倩的臉有一瞬的僵硬，很快就調整過來。親熱的挽住蘇沐可的胳膊，嬌膩的問：「怎麼了沐可?是認識的嗎？」接著轉頭盯著她認真思索，「好像有點眼熟，好像是……啊！我想起來了……」

葛嘉若在孫倩好像有點眼熟的話語里早已轉身把舉著大黃蜂的兒子和速食麵扔進購物車。留下滿身戾氣的蘇沐可和滿臉虛假的孫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