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六章 重溫舊夢
雙衍紀第七百九十六章重溫舊夢從第四殿——太和殿開始,眾位高手發現,殺死守衛者並不是闖過一殿的必要條件。第五殿——糾倫殿的守衛者已死,但是褐雲未收,漩渦未現,這一殿還是得繼續闖下去。
由於望鄉樓並不算大,底層大堂也就是尋常房間大小,甚至趕不上富貴人家的廳堂寬闊。褐雲在金碧輝煌的大堂中不那麼顯眼,所以一眼便能將整個大堂中的情形盡收眼底。大堂的門已經牢牢緊閉,「寶珠」試著推拉過,壓根就打不開。如此便只有唯一的一條路了——樓梯。
眾人來到樓梯前向上仰望,二樓竟是一片漆黑,與燈火通明的底層大堂形成鮮明對比。樓梯上半段完全淹沒在黑暗之中,讓人不寒而慄。
樓梯異常狹窄,連兩人並肩都不行,大家只能排成一列,緩緩上行。張崇武打頭,夏侯晴殿後,受傷較重的幾人都排在中間。
夏侯晴記得,剛才底層大堂的燈火是在眾人進入之後突然全部亮起的。可是,樓梯已經上了一半,二樓還是不見丁點兒亮光,連前面的人都看不見了。以隊伍的長度判斷,最前面的張崇武應該已經踏上二層的地面了。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發生什麼異動,可見第二層應該是安全的。夏侯晴回頭看了一眼底層大堂,屏背椅高高的椅背將包勝耀的屍體擋得嚴嚴實實。忽然,大堂的燈火齊齊熄滅,這下連底層都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剛才燈火熄滅之前,只有夏侯晴還沒有進入樓體上半段的黑暗裡,於是她立即出聲提醒前面的同伴:「諸位小心,樓下的燈火全都熄了。」
可是,沒有人回答。夏侯晴覺得情況不太對勁,伸手往前摸了一把,卻摸了個空,前面的魏伶卿竟然不見了!
難道是已經上到了二樓?夏侯晴快速追了幾步,樓梯還在延續。「卿妹?『寶珠』?馬掌門?」她按照隊伍的順序往前接連喊了三個人。
依然沒有回答。
「伍掌門!嵇掌門!吳掌門!張掌門!」這次夏侯晴喊得聲音更大了,可還是沒有人回應,只有她自己的聲音在望鄉樓中回蕩。
同伴們都失蹤了!或者說,是夏侯晴自己「失蹤」離開了同伴們。
夏侯晴摸著黑往上又走了十幾階樓梯,心中甚是疑惑,因為按照高度判斷,第二層應該早就到了。「莫非這望鄉樓的樓梯是連成一體的?」夏侯晴心想。確實有這種結構的樓梯,從底層一直延續到頂層,當中不斷,每一層的樓板連接到樓梯高度適合的那一階。她仔細一想,又不太可能,一體式的樓梯只能沿著樓內壁向上盤旋,但腳下的樓梯卻始終沒有拐過彎。可是,若不是一體式的樓梯就更不可能了,折回式的樓梯在每一層一定會有一個拐彎的小平台。
黑暗中的孤獨感非常不好受,夏侯晴不敢再繼續往上走了。於是,她轉身往下走,看看回到底層大堂之後,燈火會不會再次亮起。
邪門的是,向下走了須臾,卻沒有回到底層!夏侯晴能夠確定,她之前並沒有上那麼多階樓梯。也就是說,上到不了頂,下到不了底,她被困在這個無窮無盡且不見一絲光亮的樓梯上了!
以夏侯晴這等實力,已經多少年沒有過害怕的感覺了,這座名字聽著給人以溫馨之感的「望鄉樓」,卻著實令她毛骨悚然。不論是往上還是往下,她都不願意再走了,於是她飛快地在周圍布下一個防禦法陣,然後背靠著牆壁坐下,抱緊雙膝,睜大眼睛凝視著無邊的黑暗。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直沒有任何異狀發生。既看不見東西,也聽不到聲音。夏侯晴曾經數次呼喚同伴們的名字,始終得不到回答。她也試過用儲物法寶里的火摺子和其他材料製成簡單的火把,除了身後的牆壁、左右的樓梯以及身前的扶欄之外,根本照不出任何東西。
夏侯晴手裡舉著一根即將燃盡的火把,獃獃地凝望著扶欄。她心裡有種想要翻越欄杆跳下去的衝動。火苗越來越小,光線越來越暗。這是她做出來的最後一根火把了,她必須在火光消失之前做出決定,她不想再回到黑暗中孤獨地坐著了。
最終,在火苗奄奄一息的時候,夏侯晴起身衝到扶欄邊,把火把拋了下去,然後一步跨越欄杆,緊隨火把一躍而下。
詭異極了,夏侯晴完全感覺不到勁風拂面,可火把就在下方一丈處翻轉,表明她仍然在下墜。最終,火苗撲閃了兩下,徹底熄滅了。失去了亮光參照,夏侯晴不辨上下左右,她有點兒後悔了,如果留在樓梯上,雖然看不見,但牆壁和樓梯卻給予了踏實的支撐感。現在卻是所有的方向都是虛無的黑暗。
不對!有一個方向不是!夏侯晴竟然瞥見了遠處的一個白色亮點!那是什麼?可是她正處在墜落過程中,根本過不去啊!
夏侯晴緊緊盯著那個白點,彈指,須臾,一陣,許久,時間在流逝,她還沒有落地,但那個白點卻始終在同一個位置。「白點沒有變近,也沒有變遠,說明正在和我一同往下墜,莫非是同伴之一?」夏侯晴再一次大聲一一呼喚同行高手的名字,這個距離肯定是能聽見的,結果依然如舊。
「如果不是和我一同下墜的同伴,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白點沒有動,我也沒有動。」夏侯晴心道,「如此倒是可以解釋為什麼無風拂面。」她試著往白點的方向邁了一步。說是「邁步」,但腳畢竟沒有踏踏實實地踩著地面,那種虛無之感讓人愈發覺得不安。
夏侯晴邁開第一步之後就沒有停下,就像是在平地上走路,她兩腿頻繁交換,越「走」越快。當她欣喜地發現,白點果真越來越大時,她乾脆小跑起來。原來她根本就沒有墜落,她一直是腳踏著看不見地面。
白點漸漸清晰,那是一盞蒼白的燈籠,掛在一根樹杈上。隨著距離的接近,越來越多的光芒亮起,就像是黑暗的道路兩旁分別點燃了一列燈火,引導著夏侯晴前行。大樹旁邊,有一座矮房,房前是個小院,院子里有一間小亭,亭中擺著一張石桌,兩個石凳。
看清這些場景后,夏侯晴突然停住了腳步。這個場景她很熟悉,熟悉到哪怕不願去回憶,也深深地烙在她心底。那是從前她和白玉橋閑時一起隱居的住處。
白玉橋,血骨罈中央麒麟總壇的「白龍」主事,令夏侯晴懊悔了一輩子的心上人。自他死後,夏侯晴再也沒有勇氣回到當初那座充滿了快樂與回憶的小院。如今那座小院卻出現在這不知何處的黑暗裡。
要說唯一的不同,也就是樹杈上高掛的那盞白燈了。
夏侯晴躊躇萬分,不知該不該繼續往前走。她心裡明明知道,前方的小院一定不是清微界中的那一座,可就是有種想過去看一看的衝動。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久違的白色人影走了出來。夏侯晴驚訝地捂住了嘴巴。那人背著手,踱著方步走進了小亭,在屬於他的那個石凳上坐下,悠哉地倒了一杯熱茶,接著,又倒了第二杯。然後,他端起自己的那一杯,抬頭看向夏侯晴,招了招手。
「白郎……」夏侯晴熱淚盈眶,口中輕聲呢喃著愛人的稱謂,三步並作兩步往前跑。
到了亭前,白玉橋面露燦爛微笑:「晴兒,我們終於相見了。」
還是那個溫和的語氣,溫柔的聲音,夏侯晴再也控制不住,飛奔進小亭,一頭撞進了愛人的懷抱,淚如雨下:「白郎……你不是已經死了么?這裡難道就是陰曹地府么?」
「我的確已經死了,但我還活著。」白玉橋的回答前後矛盾,「這裡不是陰曹地府,而是虛空之境。」
「虛空之境?」
「沒錯。你布的天陣可以打通清微界與虛空之境之間的界障。」
「可是,我分明是從『閻羅十殿』第五殿糾倫殿中的望鄉樓樓梯上跌落,不,是翻越扶欄走過來的啊!」
「不,你是從你心裡過來的。」白玉橋的話就像是在打啞謎。
「那我們趕緊想辦法離開這裡吧!」夏侯晴無意弄清楚這一切,只要白玉橋還活著就足夠了。
白玉橋卻舉起茶杯一飲而盡,惆悵地慨嘆:「可惜啊,晴兒,我怕是永遠也離不開這裡了。」
「為什麼?」夏侯晴不解。
「如果我離開這裡,我就徹底地死了。」
「我決不會讓你再死一次的!」
「這由你的心,卻不由你的意。」
「白郎,你到底在說什麼?」
「世事無常。」白玉橋站起身來,負手遠眺,儘管所有方向都是一片漆黑,「這個小院,這間小屋,這座小亭,還有我,可以圓你的一個舊夢。但是,你若想與我長相廝守,就只能和我一起留在這裡。」說到這兒,白玉橋回首深情地望著夏侯晴:「晴兒,只有我和你兩個人,永遠生活在這片虛空之境中,你害怕嗎?」
夏侯晴一邊流淚一邊搖頭:「只要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白玉橋的笑容在這一瞬卻有些收斂,他回過頭去,繼續眺望遠方:「你考慮好了么?」
夏侯晴衝上前一把攬住他的腰:「我已經決定了。」
白玉橋一聲長嘆:「是嘛,那……很好。」
「對不起,白郎,我不能留下來陪你了。」夏侯晴含著淚花笑了,笑得很坦然。
「哦?」白玉橋轉過身來。
「白郎,也許你不知道,在你死後,我是如何渾渾噩噩地獨活。身負罵名,被世人唾棄,我一點兒也不在乎。我一直以為,也一直告訴自己,我活著的意義只在於你,你死後我繼續活下去的意義依然在於你。你死在我的手裡,我必須弄清楚天陣的奧秘,弄清楚害死你的原因,於是我發了瘋似地研習陣法,希望弄清楚一切的那一天能儘快到來,那時我就立即下黃泉來尋你。」
「啊……」白玉橋抬手輕輕撫摸夏侯晴的臉龐,「晴兒,苦了你了。」
「可是,後來我卻越來越覺得,我身上好像還肩負著其他的使命。天陣的秘密我必須要弄清楚,但並不全是為了能與你坦然相對。異族人在暗中醞釀著邪惡的大計,八大帝皇被抓,四極秘境將毀,在這個關乎清微界乃至三界生死存亡的重要時刻,我與眾位高手一起來闖這『閻羅十殿』,我一定要活著走出去!」、
「太好了!」白玉橋臉上再次綻放燦爛的笑容。
「白郎,對不起,你我就此永別了。」夏侯晴放開了手,退出了小亭。
白玉橋沒有跟出來,而是揮手道別:「晴兒,保重啊!」
寥寥幾個字,聽得夏侯晴淚如雨下。
她越退越遠,虛無的地面似乎開始震顫,眼前的場景在不停地搖晃著,而且越來越劇烈。唯獨那道颯爽的白衣身影,依然穩穩地矗立在亭中,不斷地揮著手。
最終,當後退到看不清他面容的時候,小院中的小亭、小屋都坍塌了,殘磚碎瓦淹沒了那道身影。白色燈籠也隨著大樹的傾倒而墜落,熄滅在一片廢墟之上。一切重回黑暗,那座小院似乎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夏侯晴跪下嚎啕,似乎要宣洩出多少年來積攢的思念與不甘。淚眼朦朧時,周圍忽而又亮了起來。
起身細瞧,她還在糾倫殿的院子中,不過此時,小路兩旁的深淵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寬闊的場院。望鄉樓依然矗立在不遠的前方,但大門緊緊地閉著,門上還多了一把金燦燦的鎖。
數位同伴正站在望鄉樓旁等待。殿中的褐雲開始聚斂,於眾人身旁形成了漩渦。
夏侯晴趕緊擦乾了眼淚,卻發現每個人的臉上都有淚痕。仔細數了數,少了一個人,霏晴派掌門吳瑾蘭不在。「吳掌門她……」
張崇武嘆道:「我們陸續出瞭望鄉樓,一直在等待。夏侯仙子出樓之後,門上才出現了那把金鎖。再加上褐雲聚攏為漩渦,我想吳掌門是不會出來了。」
「寶珠」亦十分惋惜:「吳掌門怕是從了自己的心魔,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了。」
夏侯晴輕輕搖了搖頭:「那不是心魔,而是心愿。我現在才明白了包勝耀給我們那四句詩的意思。望鄉樓是一個可以根據每個人的心念而創造出理想之境的地方。正所謂『世事無常』,人生在世有太多太多的新愁舊憾,唯獨沒有後悔葯可買。其實逝去之人之所以沒有死,是因為他就活在自己的記憶之中。望鄉樓中的理想之境為每一個人都圓了一個舊夢,我想,吳掌門此時此刻一定正和她無比思念的『黃狼』主事在一起,直到永遠。」
這一番話,說得眾位高手又紛紛抹了抹眼淚。而這時的望鄉樓頂,一團白氣悄然升空,極速飄遠。
……
第六殿叫做「明晨殿」,殿內綠雲瀰漫。
「八卦中只剩下乾、坤、巽三個了,綠色,只可能代表巽卦。」嵇欽岑分析道。
「希望這一殿的守衛也和上一殿一樣,直接死了。」伍宗言道。
「而且最好也留給我們一些提示。」張崇武跨進了門樓。
這座殿中之「城」和之前的都不一樣,大門內沒有其他的建築,地形也沒有任何變化。綠雲之中,隱約可見對面「城」牆的輪廓,可見此「城」的範圍並不大。
待最後一人進入之後,只聽身後大門「哐當」一聲巨響。眾人被聲音所驚,回頭一看,發現「城」門緊閉,門樓內面的牆上竟然也刻著三個大字——枉死城!
這個名字可不太好聽。而且這三個陰刻字筆劃尖銳,塗的是朱漆,給人十足的壓迫感。
頭頂突然鎖鏈響,一座大到近乎覆蓋整座枉死城的鐵籠驟然落下,將所有人都扣在裡面。籠中多了一個人,正是一丈多高的守衛者。
「巽乏進心,
勇武守中。
紛若之吉,
貴在謙恭。
朝令夕改,
無所適從。
喪其資斧,
末路志窮。」
吾乃畢肅昭是也。」還是老樣子,八句怪言,而且果然是以「巽」字開頭。看那畢肅昭,豎眉寬口,頭戴方冠,腰束勒帶,足蹬革履,精神奕奕。
「可惜沒死……」伍宗言咕噥了一聲。
「此處名叫『枉死城』,但希望諸位不會『枉死』。」畢肅昭朝眾人走來,大家立即擺開了攻擊的架勢。
「若有人最終闖出這『閻羅十殿』,勞煩將此物帶給後土聖祖。」畢肅昭右手食、中二指併攏伸直,貼於額頭正中,左手掐指呈捏法門狀。一顆圓溜溜的珠子在他額前聚成,滴溜溜轉於指尖。
「妖靈寶珠!」眾位高手異口同聲。
「太大了!」張崇武愕然讚歎,這顆妖靈寶珠品質之佳、妖力之雄厚他生平未見。
畢肅昭一把抓住自己的妖靈寶珠,掃視了眾人一眼,然後遞給了「寶珠」。
「寶珠」放下鎚子,剛懵懵地接過妖靈寶珠,畢肅昭就突然抬起手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抹。他的頭顱就這麼切落了,甚至砸在了「寶珠」的腳背上。偉岸的身軀轟然倒地,這時他指尖的劍芒才剛剛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