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繁華落寞 雨入塵埃

第四章繁華落寞雨入塵埃

劉賀出生於秋季，他特別喜歡秋天，尤其泛黃的樹葉，滿地的金黃，天高氣爽，既沒有夏季的炎熱也沒有冬季的嚴寒，一到秋季他的心就變得寧靜了，秋天是收穫的季節，也是思考的季節，他喜歡在這個季節里構思未來，思考生活。

而高中開學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因為父親去外地洽談業務，劉賀自己坐上公交車去學校報到，一路上，他看著窗外的景色。

從鎮上出發，路過當初他父母工作過的工廠遺址，廢棄多年的辦公樓上爬滿了爬山虎，廠房的頂棚也殘缺不全，尤其他曾經居住過的家屬院，從遠處看是那麼臟舊不堪，此刻他忍不住陷入沉思，陷入回憶。

他站在車窗旁，抓著旁邊的扶手，側身看著窗外，故意讓陽光照在臉上，他很享受那種感覺。

突然，他意識到有個目光在一直盯著他，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右後方，發現對方竟是是個眉目清秀的陌生女孩。

劉賀刷的一下紅了臉。

「是不是我的動作太傻引起了她的注意？還是她覺得我穿著打扮太土氣有些另類？」劉賀莫名的不自然起來，手不知該往哪放，眼不知該往哪看，心裡有些緊張卻仍故作鎮定，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女孩站在劉賀身後默默地仔細端詳著他：白色的短袖T恤，單肩挎著黑色背包，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搭配一雙運動鞋，憂鬱而陽光，稚嫩的臉龐又似乎浮現著婉轉的悲傷，如一潭靜水，幽深卻又清澈見底，帥氣而俊俏，宛然一個有味道的漂亮男孩。恰如《詩經·魏風·伐檀》中所說的:「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漪。「

在這女孩眼裡，劉賀是那麼平淡而迷人，懵懂而深邃。

「噗」突然女孩的一下被眼前這個傻男孩的羞澀靦腆逗笑了，女孩看到劉賀越羞澀越有想戲弄他的衝動，她輕捂著嘴，忍不住呵呵笑出聲來。

這一笑把劉賀笑的莫名慌張起來，「她在笑什麼，是嘲笑我嗎？笑我書包難看還是衣服圖案太傻......」他完全摸不著頭腦，心裡卻愈發緊張，頭上開始冒汗了，只盼著快點到站，而殊不知眼前這個秀麗的女孩已經開始喜歡上他了。

一路的尷尬和緊張，讓劉賀都忘了對進入新環境的擔心，他好盼望趕緊下車，雖然知道很快了，但仍有些迫不及待。

一路「煎熬」終於到達目的地，劉賀迅速從人群中擠下車，往校園奔去。

踏入校園，劉賀躊躇滿志，立意施展一腔抱負，立志雪洗前恥，此刻的他滿腦都是學習，一心只想趕快證明自己，因為他知道如果數學成績不被判0分，自己絕對是這所學校的佼佼者，他不想被人貶低輕視，哪怕時間再短。

想到這劉賀內心沒了公交車上那份看風景的寧靜，想想這份屈辱，內心有些躁動。

挎著書包，劉賀在教學樓前迅速掃描著班級分配表，並且快速定位到自己的名字。

「7班！」劉賀苦笑一聲，聯想到全區7個中考數學成績為0分的人，他開始對「7」這個數字感到敏感，既抵觸又期待，因為他隱隱地認為這可能是一種暗示吧，暗示上帝欠自己的一定會在某時某處還回來。

正當他轉身時，突然在人群中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粉紫色的襯衫，白凈的面孔。

「這不是公交車上遇到的那個女孩嗎？原來她也是來報到的，還和我一個學校。」劉賀驚訝至極。

女孩也注意到了劉賀，她禮貌地朝劉賀微笑了一下，算是因有過一面之緣而打個招呼，但從小內向拘謹的劉賀一下子臉紅心跳，有些不知所措，但他還是僵硬地動了動嘴角當作回應，只是這個回應略顯尷尬。

兩次的遇見，劉賀再難忘記這個女孩了，但對於這個內向而羞澀的大男孩而言，劉賀顯然不知喜歡與被喜歡的感覺，滿心除了報復性考試外，沒有其他想法了。

劉賀匆匆離開人群，開始搜尋自己的班級。

來到教室后，劉賀見到了可能會共處三年的高中同學，也見到了個子不高瘦瘦黑黑的班主任，班主任的頭髮很濃，看起來像假髮一樣，一副很厚的眼鏡有點往下耷拉，說實在的，他看人的樣子略顯猥瑣，這讓劉賀對他的印象並不是很好。

班主任站在講台前，看著陸續進入教室的學生，表情高傲而冷峻，毫無熱情可言，彷彿多年的教學讓他對這份工作有些厭倦。

劉賀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看著班裡的同學熱火朝天地聊著，唯有他是孤單的，不經意間，他突然發現有個漂亮的女生被一群男生圍坐著，男同學們都好像爭著和這個美女聊天，而這個女生活潑熱情，時而開懷大笑，時而莞爾掩面，能看地出，雖然女孩好像聊地很開心，但他對這群男生毫無興趣，恐怕男生們的殷勤討好都將是徒勞，劉賀撇了他們一眼，便再無心情去理會。

然而，人群中的這個漂亮女孩卻注意到了劉賀，她時不時地偷瞄他幾眼，卻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劉賀也早意識到了。

「這女生簡直自戀到無可救藥了，有對她不感興趣的男生她居然就覺得好奇，呵呵，瞅吧，我就是對你沒興趣。」就當劉賀在心裡暗暗嘀咕時，人基本都到齊了。

突然一個熟悉的面孔闖入劉賀的視線，正是那個公交車女孩，兩次的相遇，卻又是同班同學，青春的紫色如同一道光鮮的風景，夾雜在進入教室的同學中也是那麼的靚麗而迷人。

然而此刻劉賀心裡卻平靜的很。

此時班主任開始發話了，好像要宣告自己的權力一樣，他讓所有學生都出去，在門口站成一排，然後點著名往裡進，先進去的同學可以任意挑選座位。

排隊中的劉賀突然緊張起來，因為他發現自己幾乎排在了隊伍的最後方，論身高，他只能算中等，論學號他是2號，都沒有理由讓他站在隊末啊，他困惑地思考排座位的依據，卻始終想不通，直到他看到老師手中拿著一張成績單他才明白過來，原來排座位的依據是中考成績，這種唯分數至上的排座位的方式劉賀還是第一次見，完全是赤裸裸的歧視和不平等劃分，此時的劉賀憤恨交加，他沒想到這個班級如此的勢力，如此的「階級」分明，都是以分取人。

果然，當點到劉賀的名字時，班裡的座位已經寥寥無幾了，他踏進教室的那一刻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彷彿大家都想看看班裡成績最差的幾個同學是誰，此刻的劉賀已來不及思考，只是大腦轟隆，兩腿開始發軟，如此的屈辱他還是第一次經歷，看著這多麼雙眼睛，自己的信心跌落到了谷底，而僅有的一點尊嚴也被無情的踐踏著，他艱難的邁著步子，每一步彷彿都是恥辱，教室門口到班級最後一排此刻在他眼裡是那麼的漫長，而剛才他不放在眼裡的那個美女也同學也在盯著他，從上往下地打量著他，那一刻，他切實的體驗到了想找個老鼠洞鑽進去的羞恥感。

最終，他坐到了教室的最後排，後背冷冷地貼在了牆壁上，同桌則是個留著殺馬特髮型的偽型男，他忘不了進入教室時班主任那鄙夷的目光，忘不了同學那獵奇般的注視。

「是啊，能在如此差的學校里成為倒數，這種人確實會令人鄙視和好奇。」劉賀認了，經歷過的無助早讓他有了適應力。

好在同桌還是一個非常熱情的人，他倆相互問好，又相互自我介紹，很快的成了彷彿有多年之交的好友。

生活就是充滿了意外和不可思議。一個是敦厚清秀的帥氣學霸，一個是時尚不羈、個性張揚的厭學達人。

兩個如此不和諧的搭配不僅成了同桌，還成了患難交心的摯友，這個偽型男的殺馬特男孩叫王猛，名字很兇很有氣勢，但本人卻是個愛傻笑的愣頭青，他幽默而有親和力，從來不生氣也從來沒心事，而且他還有一個親切的稱呼，叫「爆炸頭」。

聽到劉賀說他數學成績實際是因為用錯卷而被誤判0分，「爆炸頭」也心心相惜地告訴了劉賀他的煩心事，「我一向以英俊見長，但鮮有人識得我貌，縱不乏學伴友人誇讚之聲，卻從未有異性對我表白，空有餘恨也，你是懷才不遇，我又何嘗不是懷材不遇？」

看著「爆炸頭」故作憂鬱的神情，聽著他半文言故作風雅的陳述，想想他時不時露出的齙牙，劉賀雖然強忍著，但仍禁不住「哈哈」地笑出聲來，這是劉賀難得的發自內心的笑，笑起來的劉賀是如此的陽光、那麼的帥氣。

坐在教室的最後排，劉賀看著同學們的背影，很快認識了所有同學。他得知了公交車女孩名叫汪倩倩，劉賀猜測她應該是個大家閨秀，而那個大眾女神名叫邱艷默。

雖然劉賀顏面掃地，坐在最後一排，但汪倩倩還是時不時回頭偷偷看看劉賀，而邱艷默則對這個「差生」毫無興趣了。

劉賀滿心想著考試，根本無心關注太多，他最大的期待就是考試改變現狀。

劉賀的機會很快就來了，這讓他感覺這段時間的屈辱忍受是值得的，學校組織了入學摸底考試，考查的都是中考的知識，對劉賀而言這是他自己這麼多年來唯一一次幸運的時候。

毫無壓力，劉賀在這次考試中考取了全班前五名，班主任大跌眼鏡，因為這次考試使他心裡原先建立的等級秩序轟然倒塌，尤其是這個劉賀，這次考試不僅沒有使劉賀在他心裡的印象有所好轉，甚至開始憎恨劉賀，懷疑劉賀，憎恨劉賀讓他有了一份勢利眼的嘴臉，同時推倒了他辛苦記住的學生中考成績排名，甚至懷疑劉賀此次考試作弊，對劉賀的能力半信半疑，更多地的是不信任。

然而，劉賀並不知道也並不在乎班主任的心理和想法，他只是覺得終於出了口氣了，盼著趕快調整座位，一雪前恥。

然而不幸的卻是班主任並沒有根據此次成績再調整座位，這讓劉賀對班主任憤恨交加，無奈他只能忍著，看似對自己意義重大的一次考試卻毫無影響的悄然過去了，想想初中語文老師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是金子總會發光」，他心裡多少還有些安慰。

然而，雖然這次考試在老師心裡毫無影響，但卻影響到了某些同學。

劉賀成績排第四，第五名正是那個一直關注他的「大眾女神」邱艷默，來自農村卻相貌出眾，氣質非凡，但也極其愛慕虛榮，邱艷默與劉賀名次緊鄰，因而開始對劉賀格外關注。

之後的劉賀一直在等期中考試的到來，以此來一雪前恥，每天坐在後排，看不到黑板聽不清講課，他內心逐漸陰暗消沉起來，性格也變得易怒且情緒焦躁，對同桌「爆炸頭」玩笑經常較真，在後排的這些同學眼裡似乎有些另類不合群了。

此時，劉賀的一個舍友，官二代陳進耀一直追求邱艷默，於是拖關係給班主任施壓要求調位，一向趨炎附勢的班主任很快按照他的意思，把他安排和邱艷默做同桌。

這樣劉賀敏感的心越發感覺不公，夜晚熄燈后躺在宿舍里聽著陳進耀興緻勃勃的聊著他和邱艷默的點點滴滴，他開始麻木，無比壓抑，他開始想潘文靜此時在幹嘛，想象潘文靜的學習環境是什麼樣的，她的同學又是什麼樣的。

之後的模擬考試都是分開考，成績前三十五名的留在教室考，成績在後四十名的都得抱著凳子拿著證件去餐廳二樓考。

每次去餐廳考試的路上劉賀總是感覺無比屈辱，沉默寡言，而王猛則興緻盎然，情緒高漲，不停說著考完可以直接吃飯，然後就傻笑幾聲。

夜晚，總是不變的聽著舍友不斷地誇讚著邱艷默，似乎邱艷默真的是沒有任何缺點的「女神」，這也讓劉賀忍不住較真，很想找到這個「女神」的缺點，他開始有意無意的關注這個漂亮女生，課間操時忍不住看幾眼邱艷默，而邱艷默也注意到了，也開始悄悄關注劉賀，青春期萌動的劉賀開始有點陷入，慢慢的好像被舍友們對邱艷默的怒贊洗腦了。

慢慢的，只要一聽到邱艷默的名字劉賀就不自覺的關注起來，一聽到舍友談論起她就會下意識地去聽。

然而，他內心背負了太多包袱，理智仍然佔據上風，他努力剋制自己不去動愛慕之心，因為他知道學習是重任，而且他也不想成為全班男生的公敵，尤其陳進耀，更不想讓自己也變得和那些圍著邱艷默團團轉的男生一樣庸俗。

但考驗也相伴而來，或許是劫渡，或許是機遇，但無疑這將是一個轉折。

晚上，聽陳進耀講述才知道邱艷默太高冷，一直對他很冷淡，甚至對他有厭惡感，陳進耀受不了邱艷默的態度，也受不了她的矯情，已經和邱艷默反目成仇，很想調座位。

於是把他把目標對準了坐在男生堆里的劉賀，非求著和劉賀調換座位，而劉賀陷入糾結，他很想去前排，但又怕班主任誤會是他使了手段，他和進耀說了想法，進耀直接讓他身為副區長的爸爸給班主任打了招呼，第二天劉賀就被調到了前排，和邱艷默成了同桌。

之前，邱艷默偶然地看到劉賀爸爸派專職司機開著車來送他上學，而且，幾個女生宿舍的「卧談會」在談論班裡哪個男生最帥時，無一例外，全部投劉賀。邱艷默也知道劉賀學習成績很好，標準的家庭條件優越，品學兼優還又英俊帥氣，從上次摸底考試后她就已經開始關注劉賀了。

自然地，邱艷默對劉賀的到來既驚訝又驚喜，因為她心裡對劉賀有微妙的好感，劉賀雖然沉默少語，但邱艷默自來熟，使勁給劉賀獻殷勤，在美女的強勢攻擊下，劉賀開始動搖。

漸漸地，劉賀一改以往矜持內斂的態度，和邱艷默說了中考的事後，也變得不再自卑，慢慢自信開來，兩個人開始無話不聊，看著邱艷默和他聊的如此火熱，全班男生對他嫉妒無比。

劉賀也慢慢地頭腦發熱，漂浮起來，課堂上積極搶答，遇難題率先舉手，有種橫掃全班的霸氣，課下和邱艷默開懷熱聊，表現力十足，甚至課堂上兩個人也竊竊私語，不再專心學習。

王猛坐在後排看得清楚，劉賀已經不再沉穩，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隱隱擔慮，劉賀則完全沒有意識到這點，甚至晚自習也在和邱艷默用寫字的方式聊天。

而汪倩倩也悄悄地消失在劉賀的視野中，或許是她的態度改變、心生排斥，也或許是她的心灰意冷、主動躲避。

對劉賀而言，也許「幸福」來的太突然，他認為這是對他多年荊棘滿路的補償吧。

正當此時，劉賀家庭產業也更為壯大，家裡的帕薩特也換成了賓士轎車，廠區不斷擴大，員工不斷增多，劉賀開始認識到，自己或許已經算是一個標準的小富二代了。

這讓他更為輕狂，似乎想發泄對班主任的不滿，發泄考試對他的不公，發泄他經歷的一切苦痛與不公！

他開始極力表現自己，在生活中也開始花錢大手大腳，請全宿舍的人吃大餐，周末讓司機帶著他和邱艷默偷偷去附件旅遊景點玩，甚至偷偷去市裡的酒吧夜店，晚自習后舍友拉著他去網吧玩遊戲，從沒體驗過這種生活的劉賀沉浸在這從未有過的新鮮感和滿足感中。

他開始放縱自我，開始大膽戀愛、逃課，似乎這種宣洩是一直抗爭，然而，在這种放縱的生活中他心中卻極其不踏實，可又欲罷不能，也或者已經無法回頭了。在舍友的鼓動下他甚至開始在晚自習后和舍友翻牆去網吧包場通宵聊QQ、玩遊戲。

幾個月過去了，秋去冬來，劉賀期待已久的期終考試也開始了，瘋狂地放縱后和發泄后，他還是要面對現實。

抱起凳子，走向餐廳，看著邱艷默坐在教室考試，看著班主任不改的鄙視眼神，看著身旁一同前往餐廳考試的王猛，他知道他沒有改變什麼，失落之中還有一絲絲期待，但他心裡還期待著這次考試會一雪前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