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重重的腳步聲。
溫芷回過頭,原來是體型肥胖的龐齋忽然一言不發地邁開腿,朝門外走去。
溫芷挑眉叫住了他,「你要去哪兒?」
「老子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龐齋回過頭道:「不管譚歡是人殺的還是鬼殺的,這地方都不能待了。」
他的目光掃視著其他的住戶,「如果是那個女鬼來尋仇,你們這些人,哪個敢說自己問心無愧;如果殺人狂就是我們其中之一,你們又有誰覺得自己能倖免?」
「那對老頭老太太也越來越神經了,我都懷疑他們倆得了精神病。」
「說不定哪天晚上,趁著你們睡覺,他們倆就會提著刀溜進你們的房間,剁掉你們的腦袋,讓你們給他們倆的寶貝女兒陪葬。」
龐齋不愧是網路噴子,說話的煽動力極強。
如果溫芷不知道這是逃生片世界,她都要被說動了。
逃生片不會讓他們輕易離開公寓。
踏出門后,他們一定會遭殃,嚴重的話甚至可能會死。
溫芷微微眯起眼睛,「我也不要在這呆了,但是現在外面在刮颱風,會有危險,我去送送你,看看外面的天氣如何,只要能走,我也要離開這。」
其他住戶眼睛一轉,紛紛附和。
他們也都想離開,但他們又被老婆婆的淡定嚇住了,覺得外面會有危險,不願當這個出頭鳥。現在龐齋敢出頭,他們都想看看他的情況。
如果龐齋能安然無恙地離開,他們也要走,如果他出事了……
但願他不會出事。
就這樣,住戶們一起走下了樓,擠進那條狹窄的走廊,來到了公寓的大門前。
「老伴兒,他們要走了。」
這時,一樓的空地上,老夫婦兩個人正守著空蕩蕩的大圓桌吃早飯。
看到住戶們都走了出去,老頭咬了一口饅頭,眉頭擰了起來,「我要不要去阻攔他們?」
「不用。」
老婆婆喝了一口菜湯,狹長的眼睛里閃過冷酷的光,「如果他們真的無辜,那就放他們離開,如果他們不無辜,女兒不會饒過他們的。」
在老夫婦談話的時候,住戶們已經來到了公寓破舊的鐵制大門前。
溫芷站在門口,看到了門外荒涼冰冷的人間。
外面大雨傾盆,雨水從天空到地上幾乎能連成直線,風很大,將這些線吹斜。
街上的東西被吹壞了好多,路上隨處可見拖到地上的電線、劈裂的樹榦樹枝,路面的排水也出了問題,積水都能沒過人的鞋子。
外面沒有人也沒有車,附近的建築黑漆漆的,沒有亮燈,就連道口的紅綠燈和商店招牌的燈也都是暗的。
就好像,整個世界都死掉了,只剩下這座公寓。
又或者,世界是正常的,只有這座公寓被圈進了異常的領域。
龐齋看著外面的暴雨,直吸冷氣。
他沒有多說什麼,就憑著一股勇氣,徑直走進了雨里。
暴雨瞬間將龐齋整個人打濕,他的衣服和頭髮都變得濕漉漉的,粘在他的皮膚上。他沒有再往外走,走了十幾步就停了下來,「不行,這雨太大了,這樣根本走不了,我得回去取個傘。」
他說完,就轉身往回走。
一切都十分正常,但就在他距離門口只有五六步的時候,雨忽然變得緩慢了不少。
空中泛起了迷濛的白霧,地面的積水也像被煮沸了般,咕嘟嘟地冒著泡泡。
「啊啊啊啊——」
男人殺豬般的慘叫在空中炸開!
那白霧接觸到龐齋身體的瞬間,就像貪婪的野獸,立刻舔掉了他最外面的一層血肉,連帶著衣物也清理乾淨,又繼續吞吃他皮膚之下鮮紅的組織。
龐齋的臉立刻變得血肉模糊,他慘叫著捂住臉,跌跌撞撞地朝門口走,右手往前方亂抓,居然抓到了鄭曉透的褲子。
「救我,救救我……」
龐齋仰起頭,口齒不清地哀求著,手上不自覺地用力。
溺水的人在驚慌之中會把救援者也拉進去,有可能導致兩個人都死掉,龐齋現在就是如此。
鄭曉透本來就只有一條胳膊,平衡性比正常人要差,被他這麼一拽,那條獨臂伸出了門框範圍,澆上了雨水。
白煙冒起的瞬間,他胳膊上的肉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脫落。
「靠,滾遠點,你別拖我下水!」
鄭曉透痛得哆嗦起來,他紅著眼睛怒罵一聲,連忙把獨臂收了回來,手死死抓住門框,抬腳把龐齋的胖手給踹掉了。
這一腳用足了力,直接把男人踹倒在地。
龐齋仰面翻倒在地上,大半個身子都被地上的積水淹沒了。
就像某種迅猛的化學反應,水面立刻迸發出無數鮮紅的泡沫。泡沫越來越多,將男人的身體完全覆蓋住,旁人只看得見他那臃腫的身體輪廓。
那個笨重的紅色泡沫人一邊發出凄厲的慘叫,一邊在水裡不甘地翻滾著,將水染得越來越紅。
沒有人敢去幫他。
鄭曉透的下場擺在眼前,他的胳膊現在還在淌血。
幾分鐘過後,門外就只剩下雨聲了。
一具掛著碎肉的白骨躺在地上,被雨水不停地沖刷著。
「怎麼會這樣?」
孟雯雯感覺自己的喉嚨都生鏽了,開口變得非常艱難,「真的是鬧鬼,這個公寓鬧鬼啊。我們都被困在這裡了,怎麼辦,難道要等著鬼一個個殺掉我們嗎……」
沒有人回答她,所有人都處在恐懼驚慌之中。
溫芷眯起眼睛,望向不遠處的水面。
一根斷指躺在水面下的地上,沒有被腐蝕。
那是一根左手無名指。
住戶們對著龐齋的屍體沉默片刻,關上了門,不約而同地往回走。
他們也只能往回走。
鄭曉透直接走向樓梯口,要回房間去處理胳膊上的傷;孟雯雯和呂文博還沒拿定主意,正在猶豫不決中。
倒是溫芷目標極其明確,走得很快。
她居然是往飯桌的方向走的。
呂文博:「溫芷,你要去哪兒?」
「我先去吃早飯。」
溫芷頭也不回地回答道:「不管是什麼原因,我們已經被困在這裡了,說不定要待上好多天。」
「除非我有儲備糧,不然我早晚都得去那吃飯,那這頓為什麼不吃。吃了飯,今天要是遇到危險,我起碼還有力氣反抗。」
呂文博和孟雯雯對視了一眼,跟在了她身後。
三人走到飯桌前的時候,老夫婦兩個還在吃飯。
看到他們回來,老頭冷哼了一聲,繼續啃著饅頭;老婆婆從容地起身,給他們布了碗筷,挨個問了他們,主食要吃饅頭還是米粥。
就好像今天什麼事情沒發生過,314房間並沒有出現那具猙獰的屍體,龐齋也並沒有被公寓外的白霧腐蝕成血水。
日子依舊很平靜。
平靜的,甚至有些詭異。
溫芷:「給我來一碗米粥吧。」
一碗小米粥很快放到了她面前。碗是白瓷碗,裡面的粥煮得爛糊粘稠,是賞心悅目的鵝黃色。
溫芷道了聲謝,便開動了。
今天的早餐蠻豐盛的,白面饅頭、小米粥、雜糧皮的蒸餃、幾盤炒素菜、幾盤涼拌菜、還配了紅方和青方,不過溫芷沒有要動筷的意思,就默默干喝著粥。
因為她來吃飯,主要是想觀察這對老夫婦。
在譚歡的房間的時候,她就察覺出這兩人的不對勁了。
雖然老頭裝得像是震驚和恐懼的樣子,但是她看到了,在老頭看到那具凄慘屍體的一瞬間,他的嘴角在微微上揚。
只是在那弧度剛剛揚起的時候,老頭就意識到了不妥,把它強壓了下來,所以幾乎沒有人注意到。
可她注意到了,並且非常在意。
老頭後來的話表明,他看到譚歡的屍體,就知道那個殺人狂還留在公寓,並且敢再次犯案。這一次,他總算有機會親手把對方揪出來,為死去的女兒報仇。
他是因為可以報仇,才感覺到興奮愉悅的。
他的殺意也表現得淋漓盡致。
那麼,他沒有理由壓下那一點笑容。
除非,他因別的原因而愉悅,並且不想讓他們知道這個原因。
那個老婆婆也很奇怪。
譚歡的死法極其慘烈,但老婆婆看到屍體后,連眉毛都沒挑一下。
老婆婆不過是個普通人,她至多看過她女兒的屍體,也沒看多久,她為什麼能展現出資深法醫才能有的心理素質?
在呂文博說公寓鬧鬼之後,老婆婆沒有反駁,而是撂下話來,讓他們想走就走,也不懼怕他們報警。
她為什麼能如此淡定?
要知道,僅僅是這樣程度的大風大雨,人若鐵了心想出去,是攔不住的。
除非,她一開始就知道,他們走不了。
米粥的品相看著不錯,但只要一喝,就能嘗到裡面的怪味,這是井水自帶的味道,每道菜裡面都有。
溫芷面無表情地吞咽著米粥,很快一碗粥就見了底。
她想到,當初大媽說,女兒的屍體被送往太平間后,來不及送去火化,就憑空消失了。
結合之前的種種,溫芷忽然有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
女兒的屍體,會不會就在公寓里?
老夫婦失去女兒后,悲痛欲絕。就在某個夜裡,他們驚愕地發現,女兒的屍體回到了她的房間。她坐在床上,用已經變了色的眼球凝視著他們,開始腐爛的臉上露出微笑。
老夫婦想幫女兒報仇,卻又無法與女兒交流,不知道兇手是誰。
於是,他們決定讓女兒自己動手。
他們將女兒的屍體放進了井裡,讓井水浸泡她那已經腐爛的肉身,又將公寓的供水停掉,讓所有住戶靠井水生活。
自那以後,住戶們喝的、用的,都是女兒的屍水。
所以,井水的味道才會這麼奇怪。
像《山村老屍》中的楚人美那樣,以水為媒介。井水進入住戶的身體,女兒的詛咒也開始生效,公寓所有住戶的性命,都被這個厲鬼拿捏在手中。
現在,就是她大開殺戒的時候。
譚歡的死,只是開始。
想到這裡,溫芷又喝了一口粥。
以上只不過是她腦洞大開的產物罷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女兒的鬼魂在公寓里徘徊,老夫婦對此是知情的。
想要找到線索,就必須從這兩人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