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無非是一場奇異的邂逅。

午夜，石榴提著斷跟的高跟鞋，穿著黑色小禮服從兼舞蹈的宴會上回來。頭髮在腦後盤成小小的髻，路出光潔的額頭，光腳踏在地面上，好似一隻貓。

她拿著手機一個勁兒的說：「知道了，知道了，我這不是回來了么？有什麼好擔心的。回宿舍再給你打好不好？我有辦法回去的！哎呀，你話好多，掛了啊！」

楊錦年聽著電話里的嘟嘟聲，頓時怒火衝天！宿舍的人幸災樂禍的笑，他恨恨的說：「有什麼好笑的！」

白天的熙攘吵鬧和熱褪去，起了點風，吹著學校的黃花槐沙沙作響，投在地上的斑駁樹影晃動著，在昏黃的路燈下顯得猙獰可怖。石榴回頭望了一眼空無一人的水泥路，加快了腳步。她的高跟鞋敲擊在路面上「噠噠」的響，一下一下。

穿過籃球場，看見樹蔭下的台階上隱約坐著一個人，但又不是十分的分明。石榴嚇了一跳，探頭探腦顫抖著聲音問：「誰？誰在那裡？」

沒有人回答她，石榴的聲音在黑夜裡很飄渺。她告訴自己肯定是看錯了，最近太神經質。

等走的近了，才看見一個男子坐在台階上，臉都隱在黑夜裡，叼在嘴裡的煙頭在黑暗裡變成一個小紅點，明明滅滅。石榴看看地上拉長的影子，心放了下來。但是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小腿在打顫。

「你看什麼？是人！」男人反而還有些調侃的說。

石榴沒好氣的嘟囔著罵了一句，「是人，你大半夜的在這裡裝什麼鬼！」

「嘿嘿，這又不是你家的地方，你管我。」

「哎呀，果然是個無賴！大半夜的跑到這麼烏漆抹黑的地方，一定不是什麼好人。」

男人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不是好人？這都被你知道了，這大半夜的，你可要當心了。」

石榴趕緊護住了胸，急匆匆的繼續往宿舍趕。男子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在這種寂靜里非常詭異。石榴回過頭看了一眼，心裡有些發怵，小跑著離開了。

男子看見石榴回頭時唇上的一抹艷麗石榴紅，不禁莞爾，嘴角拉出迷人的弧度，馬上復又恢復了冷靜，對著電話道：「沒什麼，我就回來。」

此時的石榴正站在宿舍樓下欲哭無淚，那個答應用床單拉她的室友睡沉了。

看來只能自力更生了，電石火花之間，石榴靈光一閃做了一個鄭重的決定，夜半的寒風吹散了石榴的頭髮，大有壯士兮一去不復返的悲涼。

石榴一步步走到大樓側面，幽幽的看著白色粗壯的圓形下水管道，整個管道是由一節節的小管道連接起來的，連接處都有突出的扁形部分，剛好可以用來搭手和踩踏。

用手推了推，很結實的樣子。石榴伸手抓住了第二節，光腳踩在第一節。整個身體極其扭曲又不協調的掛在上面，彷彿一隻長臂猿。看看離二樓還有一大截，石榴哭喪著臉緩緩伸出了一隻手要夠第三節，腳下一滑，頓時天旋地轉。稱砣一樣摔在地下厚厚的草坪里。

最後她只能坐在路邊的燈下面揉著屁股，望著遙不可及的二樓陽台苦著一張臉，不亦樂乎的吃起了自己的唇，甜蜜的草莓味順著舌尖傳遍味蕾，才讓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需要幫忙嗎？」突然有個男人站在自己面前。這個聲音太耳熟了。

星眉劍目，鼻樑高挺，理著乾淨利落的板寸。領帶鬆鬆的搭在胸口，白襯衣的扣子解開敞著，露出結實健壯的胸肌，石榴看了不禁浮想聯翩，紅霞滿面飛。

石榴不說話警惕的看著他。兩個人無聲的對峙著。碩大的蛾子和飛蟲圍著路燈飛撞，發出噗噗的聲響。

「幫什麼？」

「你現在需要什麼幫助我都可以提供啊？包括『特殊服務』！」

「哎呀，你這個，」石榴想了半天，「色狼！」

他露出一個很無辜的笑容：「本來我不是的，但是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我要是不做點什麼類似於色狼的舉動，那就委屈了我自己！」

「你嚇我呀，旁邊就是宿舍樓，我一吼嗓子，你就完蛋。」石榴迅速的反擊！

「不錯，小丫頭伶牙俐齒，挺聰明的。」

石榴得意的笑了。

他低頭看著吃嘴唇吃的起勁的石榴——唇上的口紅剝落了，還殘留著淺色，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年幼時家中飼養的貓咪。他揚了揚嘴角，覺得有點意思。

石榴看見他笑得邪氣，拎起放在身邊的高跟鞋，站起身，緊張的要離開。他忽然開口了：「等一下。」低沉的男音讓石榴想起暮鼓晨鐘這四個字。一琢磨又有些狗屁不通了。

石榴停住身子，回頭迷惑的看著蘇爾。忽然「砰」的一聲，有什麼掉了，石榴低下頭去找，發現自己墜墜欲落的鞋跟，挑了這麼一個特殊的時刻，毫不猶豫的一頭栽在了地上。石榴覺得這很丟人，於是一腳踢開了細細的鞋跟，裝著什麼都沒發生。

男子看著不遠處還在翻滾的鞋跟。哈哈笑起來：「小姐，那是什麼？呀，你的•••鞋跟掉了。」並且還假裝做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

石榴皺著眉瞪著眼：「有什麼好笑的。你的鞋子不會壞的嗎？」

「我就是想笑了，笑也不可以嗎？你也太霸道了吧！」

石榴真想將高跟鞋砸在他得意忘形的笑臉上！

他突然止住了笑，轉身回車裡拿出一瓶礦泉水，然後突然蹲在石榴面前，將她的左腳握在掌心。

他掌心的溫度迅速包圍了石榴整個人，一股酥酥麻麻的電流貫穿了石榴的胸腔，她窘的臉通紅，咬著唇，說「你幹什麼？流氓！」

腳上一使勁想要掙脫。男子輕聲說「不要動。」雖然說的很輕很慢，卻不容反抗。

他將水倒在石榴的腳背上，進行簡單的沖洗。石榴的神經一陣緊縮，疼痛不已。她順著看過去，腳背上一道紅色的傷痕，應該是剛才摔下來的時候蹭傷的。

他平靜的說：「看上去你爬水管很專業，剛才是失誤吧。」石榴的微笑剛綻放了一半兒，就碎了，掉了下來。石榴覺得自己已經徹底石化，風一吹就會散掉。一張臉頓時變成熟透的番茄。

「好了。」男子放下石榴的左腳，將礦泉水瓶放在路邊，站起來，然後往石榴的宿舍樓走去，走了幾步，笑著回頭對石榴說：「還愣著幹什麼，我送你回去。難道你打算光著腳站在這裡喂一晚上蚊子？」

石榴短暫的一段路都在回味那個「送」字的意思，不停的思索和探究著。直到他站在下水管旁邊用頭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石榴徹底的僵化了，然後嘴張大了呈O型，說了個拖了好長音的「啊——」

那天晚上石榴終於明白了牛頓那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話的深刻含義。

終於踩著他的肩膀翻上了二樓的陽台，石榴已經快虛脫，但是她還是堅持著趴在二樓的陽台上準備說上一聲謝謝，但是他已經離開。

石榴趴在二樓的陽台上看著星空密布下他的背影，情不自禁的笑了，眼睛眯成彎彎的月牙兒。他忽然轉過頭：「不要看了，再看會愛上我的！」

石榴翹起嘴巴，「這麼不要臉的人還真是少見！」但是隨即又笑了。

她開心的給男朋友打電話。走廊里一個蹲在地上打電話的女孩子，全程目睹了著詭異月色下的突發事件，在石榴剛探出一隻手掛在陽台上時，她差點失聲尖叫，而現在她目瞪口呆。石榴小跑過她身邊的時候，還不忘甜甜的沖她笑，而那個女生簡直要昏過去了。

石榴簡單明了的說完了自己爬水管的偉大壯烈過程，當然選擇性的忽略了邂逅陌生男子這個細節。周末不能和女友約會的楊錦年現在是一隻困獸。

他在電話里正暴跳如雷，

「我這是前生做多了（罪）過，現在還你了是吧？你乾脆穿上童話故事裡那雙永遠停不下來的舞鞋得了。」

「你別笑，我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你還笑••••••」

「你跟我說的對不起都可以堆成一座珠穆朗瑪峰了。我不管，下個禮拜陪我去看電影！」

「你再這麼把我晾在一邊兒，我就把你的選修課論文擱在一邊！」

「好，我再相信你一次，僅此一次！」

在石榴說了N個對不起后，楊錦年才意猶未盡的掛了電話。

宿舍的人都已經睡了，磨牙聲，夢話聲，打鼾聲，聲聲入耳。石榴將電話扔在床上，去沖澡。

石榴看著鏡子里暗沉的肌膚，一邊沖涼一邊在臉上敷上面膜，她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半天，忽然意識到什麼，臉色一變，驚呼一聲，臉上的面膜隨之「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另一邊的男子坐在車裡抽完了一根煙，正要開車，忽然從倒車鏡看見剛剛的草叢裡有什麼在燈光下，一閃一閃，折射出紅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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