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終究不如你
有多久沒有來過林家的大宅了?
這個問題便是作為二女婿的沈珺懿自己都回答不上來。
上一次陪著林晚盈回來,正是林家深陷高利貸漩渦的時候,債主們拿著欠條咄咄相逼,全家老小上至偏房庶子,下至管家僕役,無不如驚弓之鳥,惶惶終日的忙著收拾細軟各自奔命,巴不得儘早與林家撇清關係。唯有林晚婧,一騎當千的守著家族最後的尊嚴,不但將那些分不清真假的欠條照單全收,還連本帶利的通通還清了,分文不差。
口碑雖說是保住了,但人心也徹底散了。
事隔多時,當他再回到這裡,推開虛掩的鑄鐵大門,往昔種種卻猶如電影片段般一一回放,恍惚間,他忽然想起許多年前的那個農曆新年午後,這鑄鐵大門裡外衣冠鬢影,寶馬香車,他捧著一束三色雛菊步在賓客之列,抬眼便看見林晚婧拾階而下,笑著問他:
「你介意陪我出去走走嗎?」
榮幸之至。
想到這裡,他的嘴角不禁揚起笑意,抬眼看向她當年站過的地方,對上的,卻是李凌瑞略顯詫異的神情。短暫的尷尬之後,沈珺懿輕笑一聲,滿滿的嫌棄不加修飾。
李凌瑞自是看見了他剛才那般痴痴的神態,猜到他心中所想,卻也不點破,寒暄道:
「沈少,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無恙是無恙,但終究不如你,是你的,還是你的。」
沈珺懿這話是極酸極苦的,李凌瑞愣了愣,方知他說的是這宅子——想來也是,當年他與林晚婧的姻緣若是成了,他遲早是這宅子的男主人,如今,雖說他與林晚婧失之交臂,但這宅子終究還是歸了他名下。
被沈珺懿一說,倒真像是命中注定。
「李大少爺好大手筆,12萬,沈某佩服,甘拜下風!」
真是酸的可以。
李凌瑞無奈一笑,搖搖頭,道:
「沈少該不是特地來挖苦我的吧?若有事,直說無妨。」語畢,他卻又想起這似乎不合待客之道,於是又道:
「要麼咱們換個茶樓坐坐?這宅子許久沒人打理過,怕是連茶水都沒有,怠慢了沈少。」
倒真把自己當男主人了!沈珺懿輕笑出聲,擺擺手:
「無妨,不必麻煩了,這兒挺好。」
這麼說著,他徑自在大沙發上坐下,目送李凌瑞步下樓梯到了他跟前,而後正色道:
「恭喜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我今日來,是想同你談筆生意。」
李凌瑞聞言,心頭一緊,卻還是不動聲色調笑道:
「最近這是怎麼了?你們一個個都來找我談生意,看來我恆光遠東這是要客通四海,財達三江啊!」
沒緣由的,他忽然間想起前幾日林晚婧來找他的情形,莫不是她以為他不賣糧草給她,所以去找沈珺懿想辦法?
若當真如此,這筆買賣林晚婧可真是虧大了,揮霍了所有家業,還要被沈珺懿這小子從中抽一筆!
「我想與你談談宏麟製造廠和錦佩年的事。」
聽說他的目標是織造廠,李凌瑞長鬆了一口氣,便也不插話,面帶笑意的聽著他說。
「實不相瞞,我們沈家確實覬覦宏麟製造廠已久,當初林家蒙難之際,家姐一力維繫,力挽狂瀾,卻也來不及妥善安置家業。如今製造廠既是變賣,恆光遠東集團也從不涉足織造業,與其空放著荒廢了大好的前景,倒不如及早轉手給我,物盡其用,若是有朝一日發展壯大,能在內子名下,也算還有一半屬於林家,不負岳父在天之靈。」
遣詞用句光冕堂皇,不過是想來分家產罷了。
當初不敢說,只是因為不知道人家究竟欠了多少外債,如若真是家財散盡都還不清,倒不如一分不取,撇清關係為好。不曾想,還完外債竟還有所剩餘,無奈林晚婧作為一家之主,太厲害,也太霸道,無人敢提。如今,林家剩餘的產業才剛剛脫離林晚婧的掌控,這便一口一個自家人的姿態,試圖討要回去。
李凌瑞心知肚明,笑著聽他說要,而後道:
「沈少即是對織造廠和錦佩年這般有興趣,那日拍賣為何手下留情,讓我撿了這個便宜?」
卻說那日拍賣,沈珺懿的目的非常明確,旁的東西他都沒興趣,唯獨織造廠和錦佩年。起拍價並不高,加之眼下時局動蕩,人人自保,沒誰會在這時候想著拓展生產線,所以對於這次拍賣,他志在必得。誰知一向對會內拍賣沒興趣的李凌瑞會突然殺出來,瘋了似的不論什麼盤,最高價全收,生生奪了他的頭籌。
高過起拍價1.5倍有餘的落槌價,李凌瑞卻說是撿了個便宜,沈珺懿真像不明他是家大業大隨便丟一把小錢無足掛齒,還是他當真知道製造廠前景廣闊,利潤可觀,這便也不好明說,胡亂扯了個緣由:
「我這不是看起拍價不高,估了個心理價位,也就沒多備些款子,誰料李大少爺你這般闊綽,揮金如土……」
其實李凌瑞早就打聽清楚了,林晚婧該是著急籌錢,才開了個低的離譜的起拍價,而沈珺懿更是看準了市場低迷,有競爭力的競拍者大多舉棋不定,於是先行打好招呼,幾位公子哥私下已將標的瓜分了一遍。他準備的資金,自然遠遠低於這兩處產業該有的市場估值。
這般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行徑,十足的投機商做派,但是從朋友的角度看,對林晚婧可謂是不仁不義,也是十足的卑劣。
「你開個價吧,這兩處產業,我是誠心要的。」
他越是這樣說,李凌瑞卻越不想隨了他的意,佯裝思考,末了,誇張地嘆了口氣:
「巧了,這兩處產業,我也真心想要。」
沈珺懿聞言一時恍惚,眼前人說這話時的神情和語氣,像極了藏在他記憶中的那個人,他忽然隱約明白了李凌瑞此舉的初衷,卻又如鯁在喉的說不出來,尷尬笑道:
「不是……李大少爺,你們家從不涉足輕工紡織行業,執意留著這兩處產業究竟是為什麼?」
「那可不一定。現在沒有涉足,保不準將來不會。我既是有能力天價收了這兩處產業,還差那點多招些人的錢嗎?沈少,你說呢?」
李凌瑞此話不虛,宏麟織造和錦佩年本來就沒有停產,李凌瑞如若真有心發展,織造廠老員工們的技藝,再加上恆光遠東雄厚的資金加持,真要叫起勁來,輸贏還真說不準。
見沈珺懿吃癟,李凌瑞的得意溢於言表,但雖說他確有能力維繫接手的這兩處產業,但輕工業市場利潤的急劇萎縮也是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今日他若是執意留下這兩處產業,那便意味著日後與沈家的拉鋸戰將在所難免,而以他對沈珺懿為人的了解,這場較量的結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眼下他是真的沒有多餘的心力來應付這局對弈。
「沈少當真真心想要?」
「當真!」沈珺懿一看事情有轉機,立刻嚴肅點頭表達誠意,可是看著李凌瑞緩緩豎起的三根手指頭,卻又不解,疑惑道:
「凌瑞兄這是何意?」
有利可圖,沈珺懿這稱呼都變了!
「當日起拍價的三倍。如何?」